秋思 别情 怀古

陈遇春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这首马致远写的题为《秋思》的〔天净沙〕小令，被称为“秋思之祖”。在这篇作品描绘的画面中，没有枫叶、荻花交相辉映的斑驳色彩，也没有纷飞落叶与滚滚江水相辅而成的磅礴气势，这里是生气枯竭的藤、树和倦怠不振的暮鸦，空旷和寂寥的黄昏的原野。“小桥流水人家”，则是另一番幽静、安适的生活情调。没有这一点，又怎能使游子在一片萧瑟、苍凉中生出绵绵的乡愁？那阵阵西风，那少人行的古道，那踟蹰的瘦马……人呢？愁苦彷徨，肠断天涯。就在这一景一顿、形散而神紧密关联的勾勒中，诗人倾注了自己功名未遂，身世飘零，孤独与寂寞的感伤情调。作者用景物来表现“秋”和“思”，没点秋却处处是秋，没写情句句融情。这首小令从写作技巧上来看，不能不说是一首情景交融的优秀作品。

儿女情长，离愁别恨是元人小令中的一个重要题材。关汉卿写的这类小令是很动人的。

咫尺的天南地北，霎时间月缺花飞。手执着饯行杯，眼阁着别离泪，刚道得声保重将息，痛煞煞教人舍不得，好去者望前程万里。

——〔沉醉东风〕《别情》

关汉卿在险恶的社会环境中，以那“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的顽强性格，不畏风险，坚持正义，献身艺术。他熟悉并同情当时的艺人，特别是女艺人的生活和命运。在他的小令中，真实地写出了他们的生活，传出了社会最弱者的心声。关汉卿的小令很接近民歌。在这首小令中，他用白描手法，直率地表现了他们奔放的感情和毫不拘谨的行动。执杯饯行，眼含别离泪，叮咛着沿途保重，诉说“痛煞煞教人舍不得”的痛苦心情，强颜欢笑地鼓励他努力奔前程。一个声泪俱下，感情真挚的女性形象活脱脱跃然而出。这与那些只从瘦损疏慵的形象中透露一点爱情消息的作品相比，真是大胆泼辣，痛快淋漓。诗人在人民生活中培育起来的才思和灵感，在小令中很好地发挥出来。

元朝政治黑暗，小令中也有所揭露。“有钱的纳宠妾买人口伪兴旺，无钱的受饥馁填沟壑遭灾障”，这是当时贫富悬殊的社会现实。张养浩所作的〔山坡羊〕《潼关怀古》在针砭时弊上是很有些见地的：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踟蹰，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这首小令气势雄浑，感情愤懑沉郁。从潼关望去，重山叠嶂仿佛聚合在一起，滚滚的黄河水波涛汹涌。潼关外面是河，里面是山，形势十分险要。在潼关古道上，西望长安，禁不住留连伤叹：秦汉盛事早已风流云散，历代的皇宫建筑如今都变成了黄土。慨叹中，他总结了历史的真实，“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不论盛衰如何地循环，朝代如何地更替，老百姓却总是这样的苦。在这警句似的结语中，流露出作者对统治者的不满和对人民的深切同情。张养浩曾被召为陕西行台中丞。当时陕西大旱，他亲眼目击了人民的苦难，才写出这样有进步思想的小令。这类作品在元小令中数量不多，但它们的思想意义是不能忽视的。

元小令是元代散曲的一种主要形式，是在“俗谣俚曲”的基础上成长起来的。同时，它也受到有悠久传统的诗词的影响，丰富了色彩，扩充了表现范围。我们从元人小令中，可以看到元代社会生活的各种侧面。许多元小令以清新、质朴、活泼、富有生活气息的特色，保持了青春的艺术生命。元人小令在我国文学遗产中是一朵“天然去雕饰”的小花，它给我们的是生活的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