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仙诗圣诗佛诗鬼

解　放

唐代是我国诗歌创作和发展的鼎盛时代，群星灿烂的众多诗人中，李白、杜甫、王维、李贺各以自己的独特风格，被后人誉为诗仙、诗圣、诗佛、诗鬼。

诗仙李白，青年时代就蔑视权贵。传说他少年时有一次跟随四川彰明县令观看洪水，见一女子淹死在江中。这个无视民生疾苦的“父母官”，却面对死尸大发诗兴，口中吟道:“二八谁家女，漂来倚岸芦。鸟窥眉上翠，鱼弄口边朱……”李白当即接口续道:“绿发随波散，红颜逐浪无；何因逢伍相?应是怨秋胡”。诗中无情地讽刺了这个毫无心肝的“父母官”。

李白出蜀到长安时，第一个赏识他的是当时身为秘书少监的著名老诗人贺知章。贺在读完李白的《蜀道难》后，就情不自禁地称赞道:“真是一个从天上被贬谪下来的仙人:”并立即把佩在身上的金龟解下来，换取美酒和李白一块痛饮。“诗仙”一名可能是由此而来。

李白受到权贵们的排挤和打击后，被迫离开长安，但他蔑视权贵的高傲性格却依然故我。相传他曾经去谒见一位宰相，名刺上写着:“海上钓鳌客李白”，宰相好奇地问他:“先生临沧海，钓巨鳌，以何物为钩线?”李白回答说:“风波逸其情，乾坤纵其志，以虹蜺为线，明月为钩。”宰相又问:“何物为饵?”李白说:“以天下无义丈夫为饵。”这虽然是个传说，但可以看出诗人的奇特想象和反抗性格。

诗人由于政治上的不得志，厌恶当时社会的黑暗，但又找不到出路，所以只好去寻找一种超脱的境界来自慰。他从道士吴筠学过道，也写过不少游仙诗。考察李白一生的思想和创作，可以看出他并非真的想成仙。他的游仙，其实都是企图求得精神上的解脱，要求个性解放，以排遣对于当时黑暗政治的厌恶和愤懣。他在《梦游天姥吟留别》里说:“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很明显，他是借游仙来表示不能对封建势力屈服。他一面写“西上莲花山”时飘飘欲仙的情景，接着就说:“俯视洛阳川，茫茫走胡兵。流血涂野草，豺虎尽冠缨!”诗人游仙并没有忘记血腥的现实。可见他游仙，只不过是一种假托，用这种形式来抒发他的思想感情。后人称他为诗仙，其实也就是赞叹他作品中所表现出来的浓郁的、瑰丽无比的浪漫主义色彩。

诗圣杜甫，是李白的挚友，比李白小十一岁。杜甫一生的创作，可以说是唐帝国由盛而衰的一面镜子。他的作品被誉为“诗史”，是当之无愧的。

杜甫曾经抱着“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政治理想，参加过科举考试，但由于奸相李林甫妒贤嫉能而落选了。

以后，他虽然做过几次小官，但从未得到重用，在任的时间也很短。由于这些原因，他才有机会接触社会，接触人民，了解社会的黑暗和人民的痛苦。

安史之乱前后，杜甫写了大量的现实主义的作品，从各个方面反映了这一历史时期的真实面貌。他在《兵车行》里公开反对唐玄宗的穷兵黩武政策，在《丽人行》里对杨国忠兄妹骄奢淫逸的生活进行了无情的讽刺和揭露。眼看人民的痛苦，杜甫“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他经过骊山时，更入木三分地写出了千古名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面对这种极不公道的世界，诗人“忧端齐终南，澒洞不可掇”。他的忧虑竟然堆积得和终南山一样高!一个封建时代的文人，能有这样的思想境界，的确难能可贵。

诗佛王维，青年时代就显露了出众的才华，写过脍炙人口的《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洛阳女儿行》等名诗。二十一岁时考中进士，由于精通音律，被任命为大乐丞。

天宝十五年，王维在兵乱中被俘，拘留在洛阳的菩提寺中，写了“万户伤心生野烟，百官何日再朝天”的诗句。安史之乱平息后，唐肃宗要治伪官的罪，王维因这首诗的流传而幸免处罚。但是，经过这场人生的大波折之后，王维思想上起了很大的变化，他不再热衷政治前途了。从此开始了不茹荤血、长斋奉佛的生活。“中年颇好道，晚家南山陲”，他买下了诗人宋之问的蓝田别墅，退朝之后，焚香独坐，以诵禅为事；在家结僧为友，弹琴赋诗，以玄谈为乐。这时期的创作出现了不少谈禅诵佛的诗，他公开表示:“晚年惟好静，万事不关心。”

王维真的诚心诚意信佛吗?揭开这层神秘的面纱，我们会看到另一个现实的王维。他曾在《酌酒与裴迪》中写道:“酌酒与君君自宽，人情翻复似波澜。白首相知犹按剑，朱门先达笑弹冠。……”诗中发泄了他对封建社会官场的不满。他对现实生活感到厌倦，发出了“却嫌陶令去官迟”的无限感叹。在那个时代，他只有利用佛理禅机来逃避污浊的现实，除此之外，他找不到出路。“一生几许伤心事，不向空门何处销?”王维说出了实心话，诗佛的天机也已经泄露无余了:谈禅信佛是假，逃避现实是真。

诗鬼李贺，相传他七岁便写过一首《高轩过》，使人惊叹。大诗人韩愈看完他的《雁门太守行》后，急忙请李贺进屋相见。

李贺的诗虽然写得好，但在仕途上却不顺利，一生只做过从九品的奉礼郎。由于他父亲名叫晋肃，因为“晋”和“进”同音，考官便以避讳为理由，剥夺了他参加进士考试的权利，断绝了他在政治上的出路。

政治上不得志，李贺只好专心写诗了。他写诗很用功，相传他常常骑着毛驴，背着锦囊，在野外漫游，获得佳句就记下投入囊中，晚上回家修改完篇。他母亲心疼地说:“是儿要当呕出心血乃已尔。”

李贺的诗极富浪漫主义色彩，“昆山玉碎凤凰叫”、“羲和敲日玻璃声”、“甲光向日金鳞开”、“踏天磨刀割紫云”，想象奇特，不同凡响。李贺有浪漫的一面，也有现实的一面。“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表示了自己的雄心壮志。“衣如飞鹑马如狗，临岐击剑生铜吼。”发泄了对封建社会的不满。

李贺的想象难以捉摸，天上人间，飘忽不定。又喜欢在暮色中郊游，经常出没在荒坟野岭之间，写出的诗创造了一种凄清阴森、奇诡变幻的境界。“思牵今夜肠应直，雨冷香魂吊书客。秋坟鬼唱鲍家诗，恨血千年土中碧。”诗人夜间幻想阴魂来相吊，鬼魂唱挽歌。杜牧在《李长吉歌诗叙》中写道:“荒国陊殿，梗莽丘陇，不足为其怨恨悲愁也；鲸吸鳌掷，牛鬼蛇神，不足为其虚荒诞幻也。……”这个评论虽嫌夸张，但也说明了李贺诗歌的特色，所以历代有人称李贺为“诗鬼”。

(摘自1980年第3期《知识窗》)

(题字:吴俊英、插图:杨春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