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约翰·菲普力斯
我进普林斯顿大学后的第一个学期的生活,堪称是一场灾难——只要看看我的成绩就明白了:分数大多是D和F(及格,不及格。译者注)。结果,校长一张便条就宣布给我留校察看的处分。如果下学期再有一门课不及格,我只得滚蛋了。
幸好,第二学期开始,我对课程逐渐有了兴趣。我选修了一门每周三课时的“核武器战略与军备控制”课。主讲人是在这方面造诣深湛的哈尔·菲弗森。
一天上午,我们讨论了原子弹问题。
接着,全班讨论了可能出现的局面:一颗原子弹在华尔街爆炸。在这儿聚集着五十万人,其中十万人当场丧命。一个恐怖组织声称是他们干的。
恐怖分子用自制原子弹毁灭整整一座城市!这可能不可能?这个想法象幽灵一样在我脑海里徘徊。
突然,我产生了一个想法:或许一个具有一般智力水平的大学物理系学生,能够在纸上设计一颗真正的原子弹,并让联邦政府注意到:象我这样的劣等生尚且能够把一颗原子弹设计出来,那么任何一个有学问的人都可以做到这一点了。但是,我必须在三个月内完成,把它作为我一年级的独立研究项目。于是,我决定请戴森作我的指导老师。
“你要明白,”他说,“政府规定的‘安全保密许可条例,不允许我向你提供比任何物理学图书馆所能提供的更多的资料。另外,凡是在‘原子机密特许权控制下的科学家,都必须遵守一条对提问者‘无可奉告的规定。这样,我在被问到有关原子弹设计的问题时,就既不能说‘对,也不能说‘不对,懂吗?”
“是,先生,”我答道,“我懂你的话。”
当我来到物理系办公室登记研究项目时,心情激动得几乎一个字也写不下去了……
几天后,戴森给我一份关于核反应堆技术、一般原子物理学和最新原子理论的书单。从这以后,我见到戴森时,他只给我讲解物理学的基本原理。他对我所做的计算,反应越来越迟疑不决。只要我一问起设计方面的细节或数据,他总是对我写的东西瞥上一眼,然后就岔开了话题。起初,我以为这是他暗示我做对了。为了证实这一点,我故意给了他一个错误数字,可他还照样瞥了一眼就岔开了。
春假里,我到华盛顿去寻找已于1954年~1964年期间撤销保密的“海斯阿拉莫斯工程”的记录。我找到了一本文件副本,它是送交1943年春参加该工程的科学家的。书名叫《海斯阿拉莫斯读本》,该书详细地归纳了四十年代初最先进的科学家所掌握的原子裂变细节。我只花了25美元,就把整捆的文件买了下来。我把它们归拢在一起,带到一位官员的桌前。她看了看标题,然后抬头望着我。
“哦,你也想造个原子弹?”她一本正经地问道。
我真不敢相信:是不是每天都有人来这儿索取制造原子弹的资料?当我把这些文件拿给戴森看时,可以清楚地看出他确确实实大吃了一惊。他的反应正好说明我已有可能完成这项设计了。
我设计的原子弹所用的爆炸物质是钚239。这是一种人工的重同位素。
原子爆炸过程中有许多捉摸不定的因素。这些因素主要集中于铍反射层外围炸药的引爆过程中。如何放置这些炸药,这正是原子弹制作过程中的最高机密,也是我设计中的最大难题。
我的工作室,就在我就餐的学生食堂二楼的一间小房间里。房间中间的会议桌上堆满了书本、计算器、设计纸和笔记等。我的睡袋就铺在地板上。在以后的两个星期中,我不分昼夜地工作,也没去上课。由于多日不刮胡子,外表显得很邋遢,同一食堂的学生都叫我流浪汉。我睡眠很少,两眼严重充血。
我试图从恐怖分子的角度来考虑问题。制造这颗原子弹必须花钱不多,容易设计,而且,必须体积小,以便不引人注目地把它藏在小汽车尾部的行李箱里,或装在被遗弃的拖车里。
我每天只吃几次咖啡及香肠三明治。这样日夜苦干,检索政府文件,竭力从中找出迄今尚属保密范围的资料。实际上,这项工作就象是一场巨大的拼板玩具游戏,周围的拼板已排好,中间许多部分也已填上,但仍有几处空着。一旦有了线索,我就坐下来,手捧咖啡壶冥思苦想起来。
离交卷只有两个星期了。“拼板”即将大功告成,但仍有两处空着:使用哪一种炸药,以及如何将这些炸药包在怀的周围。
一个星期又过去了。一天,我从某处读到,可以用一层高爆炸药片包在铍反射物周围,来解决其中的一个问题。但经过整整一夜的计算,我发现这还不能保证产生足够的冲击波。这时,离交卷只有七天了,我仍然一筹莫展。
我一不小心,把闹钟从桌上打落在地上,摔坏了。不料,这倒给了我一个启示:得来个大检查。于是,我又从头开始。我发现了一些计算错误,做了改正。我几乎忘了时间。
只剩下最后二十四小时了。我又进行了一系列新的计算,确定炸药在钚周围的放置方式。这次,如果我的计算正确的话,这颗炸弹将会与投在广岛、长崎的那两颗一样有效。但是还有一个问题妨碍着我下结论:必须确切地弄清所需炸药的特性。
交卷的时间是第二天下午五时。这天一早,我通过公用电话,找杜邦公司的化学炸药负责人。如果他能向我提供哪怕是一点点线索,我就可以把余下的一切完成了。否则,我就全完了。
“你好,格雷夫斯先生!我是普林斯顿大学的学生。我正在研究一项物理工程。不知你能不能给我帮点忙?”
“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呢?”
“嗯,”我有点结结巴巴了,“我正在研究一种能在球形金属物中产生巨大爆炸密度的成型方法。请问,贵公司的产品能满足这一需要吗?”
“当然可以。”他说,表示很乐意帮忙。
我想他没有产生怀疑。但我最好还是兜个圈子:
“我们这儿的一位教授告诉我,只要用一种简单的片状炸药,就可用于高密度状态了。”
“不,不,片状炸药早已过时啦!我们目前出售……(他说了一种炸药名称),也可以用于你刚才说的那种高密度状态了。”
放下话筒,我不禁松了口气。现在,我只要在下午五时前把稿子整理出来就行了。
五点差五分,我奔进物理楼,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楼梯。办公室里的人们一下子静了下来,转身看着我——我已有一星期没刮胡子了。
“年轻人,你的电动剃刀坏了吗?”一位系秘书问我。
“我是来交设计方案的,”我解释道,“对不起,我一直没时间刮胡子。”
过了一周,我回物理系去取我的设计方案。当时,脑袋里有一个打消不掉的念头:万一对内向爆炸的猜测不对,或图解中有一个差错,我就再也不可能呆在普林斯顿大学了。
一位秘书用手指了指桌上的一堆纸。我翻了翻,没有我的!我又仔细看了看,还是没有。
我克制住内心的焦急,问她是否所有的设计都批改出来了。
“当然。”她说。
我好不容易才踱回了宿舍。稿子不见了!这只能说明我的失败。
又过了几天,我又来到物理系办公室,想找系主任谈几分钟。一位秘书抬头看见我,愣住了。
“你就是约翰·菲力普斯吗?”她问道。
“对呀,”我答道。
“你就是那个设计了原子弹的小伙子吗?”
“是,可我的设计还……”
她透了口气:“系里已讨论过了,要把你的设计交美国政府保密呢!”
“什么?保密?”
她握住我无力的手,一个劲地摇着。
“祝贺你!”她说道,“你得了A分,全系没有几个人得A分的。威格纳博士想立即见到你。戴森博士正到处找你呢!”
我愣了一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一切使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了。嗓子里象有一个气泡在缓缓上升:我已在纸上设计了一个可置千百万人于死地的装置,而我却还一直在想着退学呢!
(摘自1980年第2期《科普园地》王忠和、任泳译)
(题图、插图:邓中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