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祚榕
一个札记
哲学史书上说,黑格尔哲学包含着不可解决的内在矛盾。什么矛盾呢?流行的意见说,是他的唯心主义体系与他的辩证法相矛盾。只有很少的人指出,是他的形而上学体系与他的辩证法相矛盾。我是不赞同前者,而拥护后者的。
形而上学和辩证法是方法论,而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则是在回答精神对自然界的关系谁是本原的问题上两种根本对立的世界观。唯心主义既可同形而上学结合,也可以同辩证法相结合;唯物主义也是。
黑格尔哲学是唯心主义同辩证法相结合的典型。在黑格尔哲学体系的大厦里面,唯心主义同辩证法如水乳交融一般,结合得是很好的,思维走到那里,辩证法也就跟到那里。尽管黑格尔是讲“矛盾”的大师,我们在他的大厦里面却找不到他的唯心主义观点同他的辩证法存在着任何的矛盾。
那末,难道唯心主义和辩证法不是差异么,差异不是矛盾么?学哲学的人应当把每一个哲学概念的确切涵义搞清楚,切不可望文生义,想当然地滥用。两个不同的或有差异的事物,要因一定的条件才组成一对矛盾;否则,虽有差异,也不构成矛盾。例如,石头和鸡子显然有差异,但在转化的问题上不能构成矛盾。存不存在矛盾,要根据我们所研究的领域里的客观实际,而不应无根据地主观臆断。
我们在黑格尔的大厦里面看到了一些什么呢?看到了“这种辩证哲学推翻了一切关于最终的绝对真理和与之相应的人类绝对状态的想法”,看到了“在它面前,不存在任何最终的、绝对的、神圣的东西;它指出所有一切事物的暂时性;在它面前,除了发生和消灭、无止境地由低级上升到高级的不断的过程,什么都不存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第213页)。黑格尔所说的事物,本质上都是思维,所说的过程,是思维的发展过程。它是唯心主义的,又是辩证法的,两者并不矛盾。
与辩证法相矛盾的,不是黑格尔大厦里面的唯心主义,而是黑格尔哲学的大厦本身——黑格尔的哲学体系或哲学框架。因为每一个时代的哲学家都不可避免那个时代的局限性,黑格尔虽然对他那个时代精神的局限性,做了重大的突破,但毕竟还是藕断而丝连,拖着一根庸人的辫子,没有能完全斩断传统的情缘。他不得不按照传统的要求,即按照形而上学的理解去建立体系。按照那个传统,哲学体系是一定要以某种绝对真理来完成的。于是他就宣布自己的哲学就是这个绝对真理。这样一来,就建立起了一个保守的、封闭的、“强制性的结构”。这个结构,是同他那推翻一切关于最终的绝对真理的想法的辩证方法是矛盾的。所谓黑格尔哲学包含着不可解决的内在矛盾,就是指的这个矛盾,即他的形而上学体系同他的辩证法的矛盾。
搞清楚这个问题有什么实际意义呢?长期以来在马克思主义原理的通俗宣传中有一种简单化的解释,即无条件地把辩证法看作是革命的,甚至以为它的本性是同唯物主义相吻合的,而与唯心主义格格不入。殊不知辩证法与形而上学都是方法论,本身无所谓革命和保守,要与一定的内容结合才谈得上革命与保守。我们之所以常常说黑格尔的辩证法是革命的,是就它在认识论上反对一切教条这一特定的内容而论,是有条件的,不是无条件的。如果就它和唯心主义相结合这一特定的内容来说,也可以说它是保守的、反动的。因为它使唯心主义更加精巧,更具有欺骗性了。林彪、“四人帮”统治期间,形而上学固然猖獗,但他们在口头上又何尝不大谈辩证法,大谈一分为二?固然他们并不懂得辩证法,他们讲的辩证法往往是片面的、歪曲的,但也有在字面上并不片面、歪曲的。问题是这种辩证法,离开了实事求是,离开了唯物主义,反而导致错上加错,越发地坏事。有一个时期,他们不是也大批过董仲舒的“天不变,道亦不变”的形而上学吗?俨然他们是以辩证法自居
听说某地有的农民说:“不怕共产党讲唯物论,就怕共产党讲辩证法。”这当然是一定环境下的牢骚话。但为什么不怕共产党讲唯物论呢?因为唯物论讲求实际,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能给他们带来利益!为什么就怕共产党讲辩证法呢?因为有些共产党人离开了唯物主义立场、搞唯心辩证法!他们今天这样,明儿那样,变过来,变过去,搞得老百姓无所适从,物穷财竭,而他们还总是常有理,把个辩证法变成了诡辩论,败坏了马克思主义辩证法的名声。教训是共产党人必须坚持唯物辩证法,决不能搞唯心辩证法和诡辩论,应当学会在实际工作中运用唯物辩证法,而警惕和防止唯心辩证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