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英见闻杂记/六、谁是英国的真正统治者？

章真焕

一九五七年九月十九日，英格兰银行（英国国家银行）宣布把全国银行利率由五厘提高到七厘。在宣布前一天——即九月十八日——的下午，这个提高利率的决定已被几家私人商业银行知道；他们立即抛卖了近五百万英镑的国库券，买进了大量美元和加拿大元，从而获得了巨额的暴利。事后，全国舆论为之哗然。工党抓住这个问题大做文章，在议会提出质询，要求调查有无泄密的情况发生。保守党政府在无可奈何的情形下，被迫组织了一个以大法官派克为首的三人特别调查委员会来处理这个案件。调查委员会采取公开开庭审讯的方式，自一九五七年十二月三日起连续工作了三个星期，直到十二月二十二日才宣告结束。审讯的结果，不出当时一般人所料，是宣布所有有关的各当事人一律清白无罪。

这一件泄密案是英国金融史上最大、最引人注目的案件之一，也是资本主义世界轰动一时的重要新闻之一。牵涉到本案的人数有几百，其中包括不少政府要员和金融界领袖人物，例如，当时的财政大臣桑尼克拉夫特，英格兰银行总裁、副总裁，保守党议会党团主席，皇家证券贸易公司总董事，以及好几个工商银行界的董事长等等。

这个案件揭露了所谓“英国民主”的虚伪性。为了敷衍舆论，应付人民，英国政府不得不虚张声势地把整个问题交付公开调查。但是，这样做的目的也正是为了替那些当事人开脱、洗刷。从整个审讯记录的内容来看，提高利率的决定确实是在十八日的中午泄露了的，泄露的人就是参加英格兰银行董事会的兼任董事们。可是在判决词中，调查委员会对这一点却始终不敢明白指出，而是用一种含含糊糊、模棱两可、莫名其妙的语气，做了这样一个自相矛盾的声明：“委员会所得到的结论是：一般地说来，并没有发生过事先泄露提高利率的决议的情况；但是，这并不等于说，绝对没有发生过不正当地泄露或利用这一秘密决议的个别情况！”（调查委员会报告书第三十九节）接下来就解脱了有关各人的责任。这种做法，难道还能说不是对英国人民的最大欺骗吗？

这个案件也揭露了英格兰银行国有化的虚伪性。当初英国工党政府宣布英格兰银行收归国有时，曾经吹嘘这是把英格兰银行从私人的工具变成国家的工具和人民的公仆的重要步骤。可是，根据十多年来的事实看，国有化并没有改变英格兰银行的为资产阶级服务的性质。最有力的证明就是，决定英格兰银行根本大计方针的董事会，仍然是由六家私人商业银行的董事长、六家大制造工业托拉斯的大老板和几个英格兰跟行高级专职人员阻成的。这一情况，同国有化实施之前基本上没有什么两样。由这样一些人来管理英格兰银行，制定方针和政策，他们首先考虑的当然是他俩各自本身的利益。这次利用事先知道要提高利率的情况，而大量抛卖英磅赚钱的私人商业银行，都是参加英格兰银行董事会的成员。在审讯中，他们竟大言不惭地说：“我们知道，出卖英磅是不爱国的；但是，这样做既然有利可图，我还是做了”；又说：“一方面做着英格兰银行的董事，另方面又做着我自己银行的总董，这两重身份有时是够使人感到为难的；但是，有时我不知不觉地把两重身份混淆起来，而为自己的银行设法赚钱了”。究竟国有化之后的英格兰银行，是像工党所吹嘘的那样“国家对银行体系的监督”呢？还是像那些私人银行老板们所坦白承认的私人银行利用了国家银行来谋利呢？难道还不清楚吗？

最引起我的兴趣和注意的，是这次审讯解决了一个我长期以来没有得到很具体解决的疑问：究竟谁是英国的真正统治者？

一九五九年一月号的曼彻斯特经济社会研究院学报上刊载了几篇文章，根据细致耐心的调查，把这个案件的几十个重要当事人的相互关系，列成图表，作了说明。（调查人曾在图表前加了这样的附注：“本表所记载的还是不完全的、不充分的。实际情况比这些表中所记载的要复杂得多。”）根据这些图表，这些大银行家和大产业资本家都是与英国两个最古老的贵族——德文群公爵家族及马尔德罗夫公爵家族——有亲戚关系的。根据这些图表的揭露，这两个古老的大地主大贵族的成员中，包括两个内阁总理大臣（前总理丘吉尔、现总理麦克米伦），两个外交大臣（现外交大臣霍姆、副大臣兰斯顿侯爵），一个前任掌灵大臣（沙尔斯伯利侯爵），现任联邦关系大臣（邓肯·桑斯），现任农业大臣，现任工程大臣，现任陆军大臣，现任劳工大臣，现任动力大臣，现任大法官，三个英格兰银行总裁（前任总裁、现任总裁、现任副总裁），现任英国驻美大使。连美国现任总统肯尼迪也同这个家族有亲戚关系。除了政府官员之外，这两个家族的成员中还包括十一家英国最大私人商业银行中五家的董事长，五家大工业托拉斯的老板，四家最有势力的全国性报纸的老板（秦晤士报、观察家报、每日邮报、每日快报）等等。这就是说，这两大家族不仅掌握着财权、军权、政权，还掌握着好多个大垄断集团和大新闻宣传机构。他们才是英国的真正统治者。

据英国人说，像这样有权有势的大贵族、大地主、大资本家家族，在英国大概有十家左右。他们同英国最大最有势力的约三十至五十个金融——工业大垄断集团都有关系。可以说，这几十个垄断英国经济命脉的集团是环绕着这十家左右日地主贵族家族形成的。英国政府的大臣们三分之二以上同他们有姻娅关系。英国的女王就是通过他们和另外一些与皇室有直接亲戚关系的贵族（如蒙巴顿伯爵），来统治英国的。

记得恩格斯在分析英国统治阶级的情况时，曾经指出英国是由大地主贵族阶级和大工业资产阶级联合统治的，而这种联合统治比其他资本主义国家实行得更早、更技巧，也比较巩固。的确是这样。英国的大地主贵族和大资产阶级是紧密地打成一片、联成一体的。在大地主贵族的家族中有大资产阶级的成员，同时在大银行大企业的董事会中有贵族地主的上层分子。一些特别突出的资产阶级上层分子接受了册封，成了勋爵而爬上了贵族院的大沙发椅子，同时也有不少与贵族有亲戚关系的人参加了保守党，成为下议院的议员。此外，最近十见年来还有一种新的趋势，就是不少由于出卖工人阶级利益而有特别“功劳”的“工人代表”也受了册封，成了勋爵，加入了贵族的队伍。这就是英国统治阶级扩大队伍、巩固统治的秘密，是值得我们注意研究的。

上述“审讯记录”还揭露了一个所谓英国“民主”的重大秘密：一切重大问题并不是什么议会决定的，而是由几个大贵族、大资产阶级分子在茶余酒后或者打猎游船时的“闲谈”中决定的。许多英国学者大肆吹嘘议会在英国民主制度中的作用，其实完全是骗人的胡说八道。从这次的银行利率案审讯记录中可以看出，像提高银行利率这样重大的问题，就根本没有通过议会，甚至在决定之先也没有正式通过内阁，而是由几个大金融寡头在打猎、家庭宴会、小型茶会中决定的。决定了以后，仅仅在取得了内阁总理同意之后就立即宣布。在宣布之前，这些金融寡头发了一笔横财；出了问题以后，又利用国家机构像煞有介事地开什么审讯调查专庭，在“司法神圣、司法独立”的幌子下，来替自己洗刷开脱。凡此都证明，以英国几个大地主贵族家族为中心的大资产阶级不仅控制了整个工业、金融、信用系统和贸易，而且掌握和指挥全部国家机器为自己的利益服务。在这种情形之下，居然还有人相信和宣传英国的国家是一种“全民国家”，英国的国家机构有一种超然地位，这如果不是白痴，就是大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