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主义是天堂,没有文化不能上。”“技术是个宝,没有文化学不了。”这道理今天我是体会到了!我们工人阶级当了国家的主人,可是怎样才能使出浑身的劲儿,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这就必须攻克文化科学堡垒。十年前,我还是个啥事都不懂的检柴娃儿,今天我能在搪瓷工业上作出点成绩。我能从小学程度,走进知识大门,进行科学研究,这都是党长期培养教育的结果。党不但给了我生命,而且给了我智慧、勇敢和力量。
我是怎样学起文化科学的呢?这说来话长。重庆解放不久,我进了江北搪瓷厂当学徒。1958年我就入了党。现在,我还记得在向党宣誓的那天,区委书记对我说的话:“共产党员是特殊材料造成的。一般人身上是肉和骨头,我们共产党员除去肉身以外,还有马列主义,为了完成党的任务,我们什么都不怕,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当我向党举起右手宣誓的时候,我的心里热呼呼的,我要永远记住书记的话。
那时候我想,怎样才能做好党的工作呢?无非是肯吃苦,带头干。我比别人提前上班,推迟下班,有病也坚持住不请假,一心一意要为党多做工作。有一次上瓷釉的时候,我的手心被铁皮划破了,鲜血直流,钻心一样地痛,我咬着牙齿挺住,心想:“试试看,我是不是特殊材料造成的!”冬天,瓷釉表皮结了冰,必须用手搅匀以后才能用,别人不愿干这活,我来。腊月天,我把衣服脱掉,露出两支光膀子,两手泡在冰凌刺骨的瓷釉桶里,几天下来,手背上崩满了血口子。学徒工说,“苟文彬不怕冰,我们怕什么?”以后他们就自己干起来了。
我是一个上釉工人,我的工作就是按照老规矩把瓷釉涂到铁胎上去,我以为这活儿很简单,无需什么文化技术,只要苦干,就能做好,四川土语说:“冬瓜作枕头,高枕无忧!”这就是我当时的心情。可是到1955年夏天,厂里发生了一次严重的质量事故,从此我的思想上掀起了风浪。,
我们做搪瓷的铁皮,是由外国进口的,各国的铁皮化学成分不同,而瓷釉配方没有相应的改变,做出的成品,普遍发生瓷口裂纹,上等的材料都做成了次品,一箱箱的搪瓷堆在仓库里,百货公司不肯收货,国家计划完不成。而且当时不解决裂瓷问题,生产不能继继进行,工厂停工。
在这个困难的时候,党号召全体党员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出解决的办法。我的心多么激动啊!这是党对我的考验。我下决心拼命也要完成党的任务。那一向,我几天几夜不合眼,跑到车间里去,从下料、造型、烧瓷、上釉……亲自参加每一道工序,一面做,一面考察。我想:“这样,总可以找出问题了吧?”谁知不然,忙了几天,什么事情都干了,却找不出问题。我苦恼地问自己:“是没有听党的话吗?不是,我马上投入了战斗!是工作不积极吗?也不是,我几天几夜都没有睡觉啊!为什么就不能发现问题呢?”
这时候重庆市工业局派来了一位工程师,和厂里的化工人员、老师傅在一起研究、讨论,不几天,他们宣布了事故的原因是:“瓷层和铁皮之间的膨胀系数悬殊太大”。什么叫“膨胀系数”,我从未听说过,我想,这么复杂的问题,你一个什么“膨胀系数”就能解决,我不相信。可是,事出意外,他们按照这个结论,参考苏联瓷釉配方的经验,调整了瓷层和铁胎之间的膨胀系数,居然把质量事故解决了。这件事对我的刺激很大。那一天,我跑回宿舍,写了一个大字报,贴在墙上:“苟文彬,苟文彬,要想为党工作好,就要学习好,要学习好!”
我跑到党总支办公室,请求派我进学校。何书记说:“你要求学习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如果我们工人都去读书,谁来搞生产?谁来建设社会主义?”接着他又告诉我,党的许多老同志,在战争年代里都是一面打仗,一面学习,解放以后,领导生产都变成了内行专家。现在和平环境,既没有敌人在屁股后面追,又没有大炮在前面攻,为什么不能一边生产一边学习呢?我觉得党的话很对。
开始自学的时候,我雄心很大,给自己提出了口号:“苦学半年,提高文化,增强本领,为党工作。”我买了全套初中数、理、化课本,利用晚上和星期天以及平时的一切业余时间来学习。我看这些书的时候,像看报一样,先从头到尾翻一遍,我只有小学程度,有些地方看不懂,就把它略过去了?心想,不懂的地方,多看几遍,一定能行,于是我看一遍又一遍,尽管我反复再三,读了又读,到底由于缺乏老师指导,加上我又性急,在一些重要的理论问题上,怎么看也看不懂,越看不懂,就越着急,越看不进去。我的宿舍外边就是灯光篮球场,我以前也是个篮球迷,听见外面“二比三”!“三比三”!球友们的呼叫,听见篮球撞板的声音,我的脚就发痒,心早飞出去了。但是我尽量克制着自己,没有被引到球场去。我这样学习坚持了七个月,因为用脑过度,休息时间太少,身体搞垮了,时常头疼,心慌,吃不下饭。有一天,我检查一下自己的学习计划,原来打算半年提高文化,可是现在已超过半年,还是一无所知,没想到学习文化这么不简单啦。我心里正在恼火,恰好球友谢绍章一头闯进来,拉着我的手说:“你不是喊头疼吗?走,打球去!”我横着心,把书一摔,就同他跑到球场上去了。从此,我恢复了正常生活。业余时间就打球、看电影,邀朋友们出去玩,把学习丢到九宵云外!
一天,朱厂长碰见了我,问道:“你学习怎样了?”我脸一红,说:“早已不学了”朱厂长郑重地追问我:“你知道,你是为谁学习?想一想,为什么你要艰苦的学习?”和朱厂长谈话以后,我心里像开了锅的水一样翻腾起来,我错了,被困难吓住了,算个什么共产党员?既然学习是党交给的任务,刀山也得过!我又重新摊开了书本。这次所碰见的拦路虎是记不住。物理、化学有很多公式、原理、分子武都要记忆。比如元素的原子价,那么多,打开书本,什么都明明白白,可是把书一丢,却又忘得干干净净。是用脑过度,头疼、精神疲惫,手里拿着书,嘴里在念,眼睛早已闭上了。我想了好多办法和瞌睡斗争,比如用凉水洗脸、喝浓茶、抽香烟……但仍然提不起精神,身体又垮下来。好心的朋友又来劝我,“休息一下吧,身体坏了,也学不好,等身体好了再干!”我又把学习停下来了。不过这次没停多久,因为不学习,好像欠谁的债似的,心里总是不安。我一走进宿舍,看见床上、桌子上的书,好像它们都在讥笑我:“苟文彬,苟文彬,怕困难,不学啦!”每逢有人半开玩笑地问我:“学习怎样啦!”我就心跳脸红,就想起朱厂长的话:“为谁学习?”我问自己:“共产党员是特殊材料造成的,你是这块材料吗?”终于,我又督促自己恢复了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