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我们的勤劳使黄河驯服

袁道先

到伟大的建设工程去

一九五四年四月的下旬，我刚完成了黄河中游坝址的勘查工作，回到了北京。那时，已经是春暖花开的时候了，各机关、学校的郊游队，时常出现在街头。可是，对于我们地质工作者来说，春天，却使我们更渴望着野外生活。这几年来，我们已经习惯于一个紧接着一个的紧张任务，我们也甘心情愿，地献出全部时间和精力去工作。那几天，我老是向黄河研究组地质组的贾福海工程师打听，我下一期将分配到什么地方去？什么时候出发？

四月底，任务终于明确了，叫我到某坝址去。某坝址水库，是整个根治黄河的计划的一部分。从这里开始，黄河的治理，将转入根治的阶段。水库建成后，黄河下游的人民，将根本摆脱每年夏秋的洪水的严重威胁，沿河的大片农田，将得到很好的灌溉与丰收，附近的城市，将得到大量的廉价的电力。这样，几千年来危害着人民的黄河，就将造福于人民了。

我们的任务，就是为水库搜集地质资料。整个的地质勘查处有好几百人，分成几个分队，我被分在第一分队。第一分队的任务是：坝址附近的填地质图工作，找寻必需的建筑石料，还要配合钻探队进行钻探工作。

伟大的工程、以及它在改善人民生活上面的重大意义，鼓舞着我。在“五一”进行的队伍里，我遇见了几个老同学，他们问我今年到哪里去，我说：“搞大水电站去，社会主义的建设工程！”在我的内心里，是充满着多么浓烈的自豪的感情呵！

这样的生活是有趣的

五月下旬的一天，我们来到了某坝址上游的一个较大的村子里。最初，地质队、钻探队和测量队，都住在这里。几百个人，一下子把这个偏僻的地方，变得热闹起来。老乡们很热情，尽量地把房子和窑洞腾出来给我们住，可是，那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房子和窑洞凉快，又不漏雨，我们把它做了队部的办公室。而大多数同志，都住在帐篷里。在院子的周围。我们架起了几十个大大小小的、绿的、白的，各种形状的帐篷。晚上睡在帐篷里，倒是很凉快的；而中午要在帐篷里睡，却怪闷热的，满身的汗水粘在衣服上、被子上，十分难受。不管怎样，我们还是把帐蓬安排得整整齐齐的，用木板铺好床铺，把木板架起来作写字台，用空木箱子做了一个书架，还专门安排了放洗脸盆、洗脸手巾和碗筷的地方。

就在我们安好自己的帐篷的第二个晚上，外面突然下起大雨来，雷震得很响，闪电把帐篷里照得通亮，大雨落在帆布上沙沙地响，大风把帐篷吹得摇摇晃晃。睡在床上，不免有些心慌，我伸手摸了摸被面，它还是干的呢。而不久，雨水却从帐篷底下流了进来，床底下都被水淹了。我怕皮鞋浸湿了，就把它拿起来，垫在枕头底下，还是安稳地睡觉。

后来，人来的更多了，帐篷也不够用了，仍是又盖很多席蓬。席篷盖得又高又大，中午，比帐篷要凉爽得多。可是逢到下雨的天气，它就不管用了。外面下大雨，里面就下小雨。住席篷的同志，都得学会一套“防雨的经验”，每个床上都撑着一块油布，看起来，就好像“摊贩市场”一样了。

这样的生活，是很有趣的。我们丝毫也不觉得艰苦。不管是火热的晴天，还是大雨的夜晚，在该休息的时候，我们都能安稳地甜睡。我们知道，只有好好地休息，好好地睡觉，明天才有充沛的精力，去完成艰苦的工作。

一定要把责任担负起来

在黄河上，钻探工作开始了。

黄河的水流，是十分湍急的，要固定一个船的位置，就够困难了。而我们却必须按照预先布置好了的位置来安钻机，两个孔相距太远了不行，近了也不行。我们把船上系了些绳索，几十个人拉着船绳，慢慢地往下放船。钻探队的大队长都亲自上船领导固定船位的工作。河水流得这样的急，几十个拉船的人老是控制不住，船很容易地超过了钻孔的位置，而流到下游去了，于是又得把船拉上来，重新再往下放，为了安好一个船位，总得放下去，拉上来，重复好几次。

那天，我们正紧张地在工作，我看到蔡桂鸿领着七、八个人走来了，他对我说，黄河下游工程地质队大队部的指示，指定我和他两人担任第一分队副队长的职务。

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心跳动得很厉害。副队长的职务是光荣的，它的责任也是重大的。可是，我自己的工作经验是很差的，在第一分队今年要完成的工作中，除了对于填五万分之一地质图比较熟悉外，其它各项工作，都是生疏的，甚至是完全不适的。例如，钻探工作，我是在今年春天才第一次看到钻孔；水文地质，岩石的试验工作，以及建筑材料方面，我都没有学过；编制坝址附近的详细的工程地质图，我也是没有学过。

推卸责任吗？在困难的面前畏缩吗？青年团员的责任感，不容许我如此。任务是必须完成的，领导的责任必需由我们担负起来。

我想起了马克辛的故事。在十月革命以后，马克辛担任了财政部长，这个工作对他说来，是十分生

疏的，他不懂的业务，但他却勇敢地钻研下去。在深夜，他常、用冷水泼了泼头，又继续看书。终于他出色地完成了党的任务。马克辛不就是个很好的学习榜样么？

那么，现在工作逼着我们去学习，不学习就无法进行工作。我要以顽强的态度，从实际工作中学习，边学边做，逐步地提高自己的工作水平。

不久，大队部又给我们派来了个分队长，我们就把整个分队分成了三个小队，我们三个队长，分别担任着看钻、填地质图及找建筑材料的工作。我是具体负责看钻工作的。

用自己贴心口，听着黄河脉把的跳动

黄河的水开始不稳定起来一水位时涨时落，这就是汛期的前奏。在这种情沉下，河中的钻探工作，特别是离岸较远的钻孔，只能采取（游击战）的办法来进行，即利用比较轻便的机器来进行抢钻。水涨到钻孔跟前了，就搬着机器彻退，水退了再装上机器继续钻进。

据这里的船工说，汛期涨水，是很猛急的。洪水来时，一、两尺高的水头推过来，推过去，河中的小船常有翻覆的危险。所以，每当汛期来时，小船和羊皮筏子就不敢再在河中行驶了。而我们这时的钻孔，大部分都没有完成，假如河水真的猛涨起来，我们的任务就不可能按时完成了。为了能够很清楚地看出河水的涨落情况，技术保安员在河边岩石上，用油漆画了很多标尺，经常有人观测水位，每当水位升高了一公寸，就会引起人们心里的焦虑。

夜间，睡在帐篷里，听着河北面急流上传来的巨大的水声，我们心中就十分不安，不能很好入睡。有同志甚至在睡梦中，也常梦见涨水了而惊觉起来。有这么个故事：

有一天深夜，第一小队的程懋樨同志，刚从钻机上值班回来，路上，迎面碰到了钻探大队的两个队长，他们劈头就问：“河水涨了多少？”其实，河水并没有涨，只是他们当中不知那一位，梦见了河水涨了，就急忙起来打电话询问，电话打不通，只好亲自赶到河边来了解情况。

以前，我会读过钱正瑛同志的一日文章，她谈到她在治理黄河时的心情说：“那时，我是屏住呼吸，用自己的心口去听清黄河的脉搏的跳动！”此刻，我们也正是怀着同样的感情，工作在黄河的边上。六月十五日以后的十天中，黄河的水位，出乎意外地退落下去了，两岸露出了大片沙滩和石滩，河水面宽只剩下几十多公尺。

这情况带给我们莫大的喜悦，我们以高度的劳动热情，来赢得时间。夜间，我们也活跃在工地上，为了保证安全，探照灯把河面照得通亮。羊皮筏子日夜停泊在河流的要道上，以防万一发生的事故。最有经验的钻探工人被派到河当中最紧要的钻孔上去。钻探队的分队长担任了司钻，而原来的机长担任了助手和记录员。钻机旁边也停泊着一只小船，最有经验的船工守在上面，万一洪水来了，钻上的人员，马上可以跳上小船，随水流去。

河中的钻探工作，是在日以继夜地进行着的。

在困难面前

如果只要把孔钻完，取出岩芯就行了，那到是比较容易的。可是，问题不在这里。在我们进行坝址钻探时，必须与钻进同时，进行一些水文地质试验工作，以确定岩石的漏水情况，这就要做水压试验。试验工作未做好，那末钻孔的任务只能算是完成了一半。

水压试验有着很严格的要求。在水压试验开始前。必需测一个稳定的地下水位，单是搞这一项有时就占了几个钟头。试漏器的塞子必须按一定的孔深来下，在试验过程中不许中途停顿，如果停顿了就得从头做起。在每一个压力阶段必须达到一个稳定的流量，前后两次流量的读数不得相差百分之十至二十。而由于附近岩石的裂隙很发育，为了试验工作的准确性，试验必须延续一个相当长的时间。试验的结果还得尽流量与压力的关系曲线，曲线不对还得重做……。

为了避免孔壁被泥沙堵塞，在水压试验及钻进过程中用的水又必须使用清水，而在黄河东面找到大量的清水是很不容易，我们用很多方法来解决这个问题。有的钻机用大木箱把水澄清，有的挖大水池，有的用帆布篷临时装水，有的利用河底的淤蜗洞来装水，还有的利用小船来装清水？……。

紧迫的时间和严格的质量要求形成了矛盾。而我们在技术上又不熟练，这就更增加了工作上的困难。工作开始时，各个钻机都产生了问题，特别是在水压试验上的问题最多。例如，到底什么样的水才算清水？前后两次流量读数之差不得超过百分之二十，怎么解释？曲线不对了要返工，返了工还不对怎么办？曲线成为S形又怎么解释？……钻探工人问地质人员，地质人员有时也答不上来。有的答上来了，而这个地质人员又与那个地质人员说得不一样。各个钻机上不断地向队部打电话来，询问着各种具体细节的问题，而各种具体问题又反映出了原则性的问题。频繁的电话和黄河的水声，使我的心情万分焦急。

在这些具体问题面前，我无论如何有责任加以解决的。如何解决呢？我首先向领导上汇报了道些情况，取得了他们的指示，根据指示，我们想出了一些办法：组织大家认真地学习看钻注意事项，搞清楚它的道理，从理论上来认识为什么要这么做；常开小队会议，交换各钻机上当天发生的消沉，统一大家的认识和作法；注意钻探队的团结问题；发动第一小队的团小组讨论这些问题……。

经过了一段时间，大家对于看钻工作是熟悉起来了。可是，由于钻孔开得很多，水压试验做的慢，赶不上。第一小队的十几个人就显得忙不过来了。要求加人，又不可能，而拖延任务，是我们想都不愿意想的。怎么办？只好大家打起精干吧。在那几天里，每天一般只能睡五、六个钟头，其它时间就全部在工作。

有一次，我到二十二号钻孔，见到了小魏。他两眼眯缝着，眼圈、眼珠都是通红的。因为水压试验未做好，他已经三天没有睡觉了。别的钻机也抽不出人去替换他，他只好仍然在钻机上，继续值班。他是那样地疲倦，以致于坐在钻机房的角落里，就会睡着了。虽是这样劳累，但他还是笑嘻嘻地和我

谈着工作情况。离开他时，我心里非常激动，我想：像这样的同志，什么样的困难能阻挡得住呢？而这样的同志，在我们队里，是有很多的。

我们的工作将造福于我们的手孙

坝址附近详细的工程地质图的布地质点工作开始了。

这个工作，并不是说只要用红漆把地质点符号满山遍野画起来就行了，我们必须一面布点、一面做地质点，并为编制详细的工程地质图搜集一切必需的地质资料，包括岩石性质的地貌特徵的，地质构造方面的，水文地质条件的，物理地质现象的，各种资料都必须搜集回来，进行综合整理与分析，这是一个很复杂艾很细致的工作，责任是很重大的。

这件工作，在苏联已经有了一套很完整的理论与经验。可是对于我们来说，它却是生疏的。根据同志们的建议，我们决定在开始这项工作前，学习苏联的有关工程地质图编制法的文件。姑且决定我首先学习，学会了，再结合具体情沉，讲给大家听，还要拟定一个工作计划和野外工作应注意的事项。

在工地上，具体事情太多了，我是很少有时间来读书的。假如不能很好地学习苏联地质图编制法的文件，那么，工作就难于进行。于是，我下决心把其他的工作放一放，每天跑到史家滩的大队部里去。在那里，我找到了一个没有人来打搅我的地方，安静地研究着。就在那里一连学习了四天，看完了波波夫的“工程地质图的测绘”，并且写好了一个在坝址附近填制详细的工程地质图的计划。接着，我就组织了所有的参加这次工作的同志们的学习。

所有参加这项工作的同志，由于认识到自己所负的严重责任，在工作中都是很认真的。许多人都看过苏联的长篇小说“一个伟大建设的开端”，那本书里面列举了许多资本主义国家里修筑堤坝的失败的例子，其中大部分是由于地质基础不好而引起的。有的堤坝坍塌了，造成了下游人民生命财产的巨大损失；有的坝筑起来了，可是管不住水，它像一座纪念碑似的矗立在河当中。如今，在我们这里。一座伟大的水坝就要建立起来了。我们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我们的水坝将要存在几十年，乃至几个世纪。它将永久地造福于我们的子孙。使他们看了这座水坝，就想起了我们这一代人的功勋。而现在，水坝的成功与失败，就好像是维系在我们的身上。我们是决不允许因为我们自己的疏忽大意而给人民带来损失的，我们是决不能够让那些足以危害水坝的安全的地质因素，从我们的手里逃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