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请车辆上的注油工、斯大林奖金获得者安冬妮娜·玛卡罗芙娜·伊里钦柯讲话!”主席宣布了。
冬妮亚楞了一下,这是第一次有人这样称呼她。
“你怎么啦?”邻座的人碰她一下,“快去呀!”
她这才醒悟过来,猛地从坐位上站起来,向讲台走去。
所有参加大会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向走道,好奇地注视着这位身材不高,穿着深蓝色制服上衣的丰满的女孩子,如像是初次看见她一样。
冬妮亚事先得到过要她在大会上讲话的通知,他们还建议她写个演讲稿,因为她从没有在这样隆重的大会上讲过话啊!冬妮亚上了讲台,向台下瞟了一眼,她突然觉得事先写好的演讲稿全不是她所要讲的话。她激动得几乎掉下泪来,她绞尽脑汁,花了许多工夫写在练习簿上的均匀整齐的字句,汇成了一片银灰色的波纹。她不知所措了。
“别慌!”坐在她跟前的安德烈·季摩费耶维奇·史切布里金低声对她说。“谈谈你自己吧!”
于是,冬妮亚用脱口而出的清脆的声音谈到她——一个十八岁的姑娘如何离开农村,来到这有着多种多样工作的机车辆段。习惯于新的生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得整天把车上的工具和备用零件搬来搬去,你还得打扫修理人员工作过的地方,作一切零活,可就是没有专业,没有固定的工作!
“那么你想要怎样呢?”当地到青年团委员会去诉苦的时候,他们对她说:“才读完六年级就想当工程师吗?还须要学习呢!你愿意到史切布里金的工作班去吗?”
安德烈·季摩费耶维奇·史切布里金是红里曼车站老检车员中最好的一个,所以冬妮亚很高兴去跟他学习。安德烈·季摩费耶维奇有礼貌地审慎地对待这个姑娘。他喜欢一开始就认清楚,以后呢,就充分信任他。
“我们瞧着吧,看你能有什么样的成就!”他说。
“瞧吧!”冬妮亚挑战地把头一昂,她被这种迎接方式弄得有些发窘了。
“你呀,可真够机灵!”史切布里金不禁惊讶起来。“这就是你的老师:‘注油学博士叶加切琳娜·阿尔希波笑娜·巳笑连柯。”“呶!你照管她吧!”
当然,安德烈·季摩费耶维奇·史切布里金刚刚开始按照世界上今天谁也没有试验过的新方式安排着整个班的工作。
“咱们走吧!小姑娘,”叶加切琳娜·阿尔希波芙娜说。“别生安德烈·季摩费耶维奇的气,他是好意。因为事事都要他负责,所以他也要求大家都负责任。”
叶加切琳娜·阿尔希波芙娜和冬妮亚走向普通列车。冬妮亚因为不习惯的缘故很想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可是这个想法她谁也没告诉。冬妮亚很快就学会了有经验的注油工的知识和技术。她走到每个轴箱前面,仔细地检查一遍,并且给它加上油。
“你真聪明!”巴芙连柯时常称赞她。“眼快,脑筋又灵活……”
冬妮亚很快就通过了考试,开始独立工作了。有一天,一个年老的女注油工来找她,冬妮亚后来才知道她是一个又懒又坏的工人。
“你看他在忙些什么?”她向离她们不远、正在和工程师柯特良洛维安装车辆段制造的新车床的史切布里金那边扬了扬头,“调换一下工作就好了!当个电报员,管无线电的,或是个绝路检查员,都好!只要是坐着干的活!我们这一行反正是没有前途。谁还记得你这个管车辆的人呢?这是最没出息,最肮脏的一门职业……”
冬妮亚考虑:她选择的道路对吗?也许那个老女工说的对?大概车辆人民——检车员、钳工、注油工,都是运输工作中最不受注意的人。每个人都看见她穿着油渍斑斑的工作服在列车旁边走来走去,她的工作重要吗?冬妮亚陷入沉思中……她错过了一个车轴箱。
奥斯诺娃车站来了一封信:一辆车的轴承在中途出了毛病,因为没有上好油。
“是谁调理这一趟车的?”当全体工人都在挂有工作计划表的“红角“集合起来以后,史切布里金严厉地问道。
他明知道这趟不幸的列车是由冬妮亚负责上油的,他只不过是想要考验一下,看她有没有足够的勇气承认。
“我!……”冬妮亚满脸绯红,轻轻地但很坚决地说。
“怎么发生的?”安德烈·季摩费耶维奇的目光直盯着她,宽阔的眉毛皱得要紧。
冬妮亚的温柔、善良的脸变得严肃了。清亮聪慧的眼睛坚定地凝视着前方。
“疏忽了!”肃静中听见冬妮亚的轻微而坚定的声音。“是我的错。”
“这让我们真够受啊!你使得我们大家都丢了脸!列车误点二十分钟,可能它载运的是古比雪夫水力发电站的机器。这么一来,整个建设工程就耽误了二十分钟,水力发电站就得晚二十分钟发电!就因为你,伊里钦柯同志!”
“可是我记得那趟列车不是到古比雪夫去的!”一个年轻的钳工提醒安德烈,他很替冬妮亚惋惜。“难道这有什么不同吗?”安德烈·季摩费耶维奇反驳他。
冬妮亚马上非常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不论列车到什么地方去,不论它装载的什么货物,它都是为各地所迫切需要的。不,那个老女工把管理车辆的职业称作“没出息”的看法是绝对错误的!不管他干的是乍看起来觉得微不足道,不易看出的小事情,但宜对每个人说来,都是关系重大的!
以前冬妮亚并不注意她所调理的车厢里装的是些什么,现在这个姑娘沿着列车走着,细心地检查着轴箱,很小心地整理油线,确实按照标准把轴油注入到轴箱里;同时她也记住了列车装载的货物:这个装的顿巴斯煤,这个装的自动联合采煤机,但是这个冷藏车厢里却发出了鲜鱼的腥味。冬妮亚的工作作得越快越好,工厂就会工作得更好,人们会生活得更美满幸福!她的工作是多么有兴趣,多么引人入胜呀!好像整个国家都由她的面前经过,千百万人的劳动节依靠她的双手。不!那个老女工是错了!
……这列车还有二十节车厢才完哩,可是油壶里的轴油已经用完了。
“多讨厌!又得回到槽车那里去!……”冬妮亚在车厢底下爬行着,她从路轨上穿了过去。
这些习惯了的动作她作的很轻巧,可是今天这个匆忙的姑娘的肩膀却狠狠地撞在制动器杠杆上,而且不管她跑的怎样快,还是白费了五、六分钟。
“安德烈·季摩费耶维奇,”晚上她对和她一块走回家的史切布里金说。“是呀,你把工作都按新的方法安排了,全都改变啦,你能把我的工作改变一下吗?如果能把轴油送到每辆车前面……那么,我除了免去来回奔跑外,还可以重新检查一遍轴箱。”
冬妮亚看见安德烈·季摩费耶维奇的眼睛发亮。他温柔地注视着她,信任地向她讲述这个工作如果按新办法来搞,可以节省多少人力、时间和物资。
“好极啦!”冬妮亚被他的话引得高兴起来。
“我们一定采用你的意见,”史切布里金说,
“就好像砖瓦工在建筑房子时放上一块砖一样,我明天跟柯特良洛维工程师谈一下,他是个能手,一定能想出个什么好办法来……”
果然不错,柯特良洛维工程师很快地就设计并制造出一个输送轴油到各列车前的特别装置,热油被空气压到敷设在路轨下面的管子里,分别通到安置在每个路轨之间的注油站,不再需要走远了,现在什么都在手边,注油工作变得轻松、方便,可以剩下更多的时间来作主要的工作。
这个姑娘在讲台上说出了她所想起的这些事,但对自己的功绩却一字不提。她最后这样结束:
“青年团培养了我,你们,同志们教育了我:如何诚实地劳动,如何真正了解自己的工作,我认为没有微小、不足道的工作,任何工作都是重要的,假若你热爱它的话……“冬妮亚沉默了一下,然后把一句话说完:“假若你热爱它,你就把自己的全部精力献给它。”
……南方的太阳,从清早就很快地温暖着顿涅茨的土地,机车互相呼应着,调车员吹着口笛,列车装运着煤开往莫斯科,人们匆忙地去上工——铁路中心开始了普通一天的生活。
冬妮亚沿着路轨走去。在这些路轨旁边,她消磨了三年的青春,作者为这些车厢的注油工作,使她成为了一个有名望、有功勋的人物。这个姑娘以爱慕和感激的心情凝视着就像她的家一样熟悉的车辆段、值班室、修理厂、备用零件架、挂在探照灯架上的巨幅标语……。
冬妮亚今天不是去上工,在铁路的那一边,远远的地方有一座灰色的为杨树的绿荫环绕着的二层楼房,冬妮亚是到那里学习去的。
冬妮亚踏上了石头台阶,消失在大门里面。
祝学习胜利。(周傅基译陈治棠校原载苏联“青年一代”一九五二年第十五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