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红二、六军团的长征(三)

2024-05-18 13:03戚元德/遗稿
百年潮 2024年3期
关键词:保卫局西北局廖承志

戚元德/遗稿

二、六军团汇合后,部队主动向敌人展开军事行动,战斗不断,我们的伤病员也随之大量增加,重伤员要运往后方治疗,后方医护人员短缺,行政管理方面压力也很大。在物质条件特别困难,政治思想工作急需加强的时候,我被调到后方医院担任宣传科长。医院院长陈忠尧原是一个独立团的团长,此人非常能干有魄力。杨南贵主持医院治疗工作,他是红军自己培养出来的既懂点中医又会点西医的医务人员。医院的大夫大多是半路出家、自己培养出来的,虽然医术有限,但都认真负责。当时医院的条件很差,西藥特别缺乏,大家想办法利用中草药替代。作为宣传科长,我一面做政治宣传鼓动工作,一面还要负责伤病员的吃住行以及接送、担架的安排等任务。当没麻醉药又必须开刀时,就说服伤病员口中咬住一根木棍,派几个力大的战士或护理员,将伤病员按住开刀;没有消毒剂、消炎药时,就只能用凉开水、浓盐水给伤员洗伤口。有时个别伤病员疼得骂娘,甚至要打护理人员时,我们就去做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去安抚教育、讲清道理。全院医护工作人员都把伤病员看成自己的亲兄弟姐妹,遇到紧急转移,我们就帮助抬担架,在道路狭窄难行处还组织人员背伤员;在遇到飞机扫射轰炸、炮弹爆炸时,我们的医护人员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掩护伤病员,在当时这已成为我们医院的职责和惯例,在我们红军所有医院基本都是这么做的。

1935年11月,红二、六军团从湘鄂川黔革命根据地的湖南桑植出发开始长征。图为红六军团部分领导人在占领湖南新化后合影

按中央的指示,1935年11月19日,保卫局从桑植城出发,开始第二次战略转移,也就是开始了对我们而言的“第二次长征”。我又回到保卫局继续担任支部书记。当时遭敌人十几个师包围和堵截,我军转战于湘西黔东之间,往返迂回与敌人进行战斗。进入贵州省连克黔西、大定(现名大方)、毕节。部队在大定县休整了几天,全保卫局人员在这里照了一张合影,遗憾的是我因生病没能参加。我们在毕节时遇到一位当地名士周素园先生,他是晚清科举时代的贡生,参加过辛亥革命,民国时期曾任参政院秘书、贵州省政务厅厅长等职,因看不惯官场的腐败黑暗,辞官回毕节,闭门读书,家中藏有马克思《资本论》《共产党宣言》及孙中山、陈独秀、李大钊等著的革命书籍。由于他知识渊博、品德高尚,在毕节地区百姓中的口碑甚佳,是当地极有影响力的开明绅士。从统战角度出发,军团决定团结争取周素园,弼时等军团总部成员,主动与周素园接触交往,对周素园做了认真的说服工作。在军团首长们的共同配合努力下,周素园出于爱国心,最终答应出任我贵州抗日救国军司令员。在毕节地区休整期间,我们扩军招新兵5000余人,周素园从中发挥他的影响力,也是功不可没的。1936年3月,我们继续长征,已经57岁的周素园毅然决然地放弃优裕生活正式参加红军,和我们一起踏上了北上抗日的新征途。红二方面军胜利到达陕北后,毛泽东、朱德、周恩来等中共领导亲切地接见了周素园,并安排他到抗日军政大学当历史教员。后来因疾病缠身,周素园不得已给毛主席写信,提出想回毕节老家养病。毛主席在给周素园的回信中欣然同意他的要求,信中还写道:“你虽然不是一个共产党员,但是你是一个红军。先生是一个奋斗的人,是我们党最亲密的朋友。”临别前毛主席、朱老总还设宴为他饯行,并赠他路费。1937年10月23日周素园带着毛主席、朱老总致国民党军政要员的亲笔函,离开了延安。新中国成立后,周素园曾任贵州省人民政府副主席、贵州省副省长,先后当选全国政协委员及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

周素园

1936年春,我们进入乌蒙山区,敌人以几路纵队的兵力追赶堵截我们,我们先后与敌新编八师、敌二十八团以及地方保安团等正规和杂牌队伍作战,打垮了敌人,取得了一定胜利,缴获了一些枪支弹药,但我们的同志也有一些伤亡。1936年2月4日,部队经黔西城过乌江。3月29日,接中央军委来电,要红二、六军团北上与四方面军汇合。从4月下旬到5月初,队伍渡过金沙江、爬过雪山进入藏族地区。过大渡河时,桥上的浮板均被敌人烧毁,只剩铁索,我们保卫局分乘牛皮筏、门板、木排过江,我们过江一个多小时后国民党兵才追到江边,他们乱放了一阵枪后只好望江兴叹。在过雪山时因气候寒冷,空气稀薄缺氧,加上长途跋涉的劳累,长期缺粮导致营养不良,很多人一停蹲下就站不起来了。我虽然怀孕,仍坚持做宣传鼓动工作,鼓励大家向前进,不要停留,不要喝水,坚持就是胜利。到下山时,我的喉咙都喊哑了。因为怀孕,下山实在困难,最后一段斜坡我干脆坐着一只脸盆,用手、脚支撑着一段一段向下滑行。就这样,我们保卫局基本没有人掉队,胜利到达目的地。过草地时天气变幻无常,四周都是漫无边际的沼泽地,稍不小心就会陷进去,救得不好越拉越动陷得越快,德峰告诫大家一旦陷下去两个胳膊尽量保持蝶形浮在潭面上,千万保持心态、呼吸平稳,身体一动不动等待援救。由于保卫局在当地找了一个好向导,还有一条识路辨沼泽泥潭的藏獒犬带路,再加上我们在危险的地方行走非常谨慎(前面的人跟在马后面走,腰中拴一根带子,拉在保持一定距离的后面人手中……),因此过草地未出过大问题。晚上找不到干地方宿营,我们就找一块较高平整地方,四周边挖一圈沟把渗水引走,上面铺上油布等物防水防潮气,大家挤靠在一起和衣坐卧。进入草地,鱼和野菜很多,当地人不吃鱼,所以鱼多得无需用网打,用洗脸盆,一打就是一盆鱼。鱼和野菜虽缺盐淡而无味,但解决了缺粮情况下填饱肚子的问题。1936年6月3日,我们在甲洼与罗炳辉率领的三十二军汇合,开了联欢会。6月23日到达甘孜,我们与军委和四方面军汇合,25日朱老总同张国焘等人到普玉龙检阅部队。那天仍是保卫局准备的饭。我带着曾光梅、颜太龙、肖佛先等人帮助炊事员准备饭菜,专门烧了江西人的拿手菜狗肉,还煮了一盆从水沟草塘捞的鱼。晚上,张国焘、陈昌浩等人回甘孜,朱老总和刘伯承等同志留驻在我们保卫局住的楼子里,大家从江西苏区分手后这是第一次见面,所以彼此都很兴奋。他们彻夜相谈一夜未眠,在交谈中了解到一、四方面军的关键分歧问题,也知道了张国焘另立中央的反党野心。

在甘孜,我和德峰碰到了廖承志同志,当时他叫何理华,被张国焘当作国民党改组派分子派人监视带着行走。部队粮食短缺,张国焘经常派人刁难廖承志,克扣他的粮食,加上跟随他的小战士不会计划,搞得他经常连野菜都吃不上。因历史渊源,德峰非常了解廖承志的家世和敬佩他参加革命的决心、信念和精神,所以总设法帮他搞到一些粮食,每次打鱼或是做狗肉都请他过来吃。有一次德峰特意抓住傅钟同志(时任西北局组织部部长),让廖承志给他画了一张素描像,然后问傅钟“像不像”,傅钟说“像”,德峰就逼着他拿出三碗糌粑(青稞做的一种食品)给廖承志,并笑着对廖承志说今后没饭吃就找傅钟讨画粮。廖承志也大笑着跟在傅钟后面开玩笑说:“今后我就以画为业向你们讨画粮吃了!”傅钟苦笑点头,后来确实兑现,也常送廖承志一些糌粑救急。新中国成立后,德峰和廖承志一次相聚谈起这段趣事,在场的人都听得津津有味,廖承志专门为此题了诗送德峰和我留念。太夫人何香凝女士得知也专门为此画了一幅梅花图,并送画集要廖梦醒代为题字送我和德峰。

二、六军团与军委、四方面军汇合后不久,二、六军团联合三十二军酝酿正式组成二方面军(军委同意在前,中央批示在后),贺龙同志为总指挥,弼时同志为政治委员。

与此同时,张国焘自恃势力强大,以“便于党的统一指挥”为名,组织成立中央西北局,实际是欺骗广大指战员,另立中央,自任书记,闹独立,分裂党。弼时等同志及时识破了张国焘分裂党的阴谋伎俩,但为了顾全大局,更好地团结教育四方面军的广大指战员,便于继续挽救教育张国焘,完成中央交给拉张国焘共同北上抗日的任务,所以同意兼任西北局副书记,并找德峰谈话说,要带德峰一起到西北局工作,德峰兼任西北局白区工作部部长。中共中央也出于同样的目的,随后发电正式批准同意成立西北局,任命张国焘为书记,弼时为副书记。德峰于1936年7月3日,正式到西北局走马上任。在二、四方面军汇合期间,张国焘曾多次搞阴谋诡计,采用各种卑劣手段,妄图拉拢分化瓦解二、六军团力量,将弼时及二、六军团的主要领导干部架空,这些被二、六军团的多数指战员识破,在弼时同志领导和朱老总、伯承同志指导下,予以坚决抵制。记得刚会师不久,张国焘派了一个“洗衣队”到二方面军搞所谓“服务”“慰劳”,實际是派来宣传他分裂中央、分裂党、闹独立的工作队。被发现后,这些人被友好地请到保卫局,“热情招待”起来,阻止了他们下基层连队的宣传活动,使张国焘大为恼火。

长征时期的廖承志(左)及他为傅钟画的像

任弼时

1936年8月10日至14日,从毛尔盖往腊子口方向行进,沿途高山隘路,经常走天桥过深涧,非常难走,特别是过石门天险时,都是要在两岸绝壁上架起的天桥上行走,共有三座桥,以第二桥为最险。一桥和二桥都因年代久远而腐朽,人马经过时真是战战兢兢。

1936年9月底,我们与一方面军汇合。后来因德峰与张国焘矛盾越来越尖锐公开化,为了保护德峰和我,弼时同志决定让我们离开西北局跟红军大学先走,因红军大学已出发,我和德峰就带着警卫人员,改随西北局党校一起奔赴陕北

根据地。1936年12月1日终于回到了中央身边到达保安。1936年8月20日晚八时,我在岷山脚下鲁山铺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叫岷生,岷生刚出生,我接受儿子送人的教训,在当地找了一个贫苦农民送她当童养媳,后我又花钱把她找回来。长征途中,(蹇)先润(贺龙同志的夫人)生了捷生,(陈)琮英(弼时同志的夫人)生了远征,(蹇)先佛(萧克同志的夫人)生了堡生(在碉堡中生的),这些孩子后来都送人寄养,新中国成立后,除堡生夭折外,都先后找了回来。长征与贺龙同志分手时,他曾专门送我一把战斗中缴获的女式德国华尔特小手枪(枪可握在手掌中,射程很短,只能作为特工人员自裁用)留作临别纪念。此枪解放后我一直保存在身边,后交中生(三儿子)保管,“文化大革命”通令收枪时由儿媳通过北京医院保卫科上交。

按德峰日记1935年11月19日至1936年12月1日所记载的行程计算,我们第二次长征的行程为14292里。加上第一次突围西征和1934年10月24日至1935年11月19日在湘鄂川黔辗转作战行程,我们从1934年8月初自湖北黄冈出发,至1936年12月1日到达陕北保安止,历时两年零四个月,历经湖南、江西、湖北、广西、云南、贵州、四川、藏族居住地区、陕西等八省一地区,总行程两万五千里左右。我们参与了中国工农红军战略转移、北上抗日的历史壮举。

(责任编辑 黄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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