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瀛江（组章）

刘洁瑜

待渡山

一座石山，几座亭台，记录着一个王朝最后的抗争，书写着民族大义的凛然。颠沛流离的南宋王朝在风雨飘摇中，步履蹒跚。蹚过“潮来人字水”，登上小石山，坐在“大胆山石”上，看村民挑来犒军的食粮，听渔父吹响勤王的号角，风声呜咽里有铁马金戈的铿锵。

瀛江水默默，悠悠流向南海。南海风烈烈，带着海讯刮上瀛江。千百年的生死相依，千百年的不离不弃。

穿越几百年的时光隧道，湛蓝的天空依然深邃而高远。是岁月沉淀净化了天空，还是天空留住了岁月，使光阴驻足？

目光越过风月亭的一角，江面鸥鹭翻飞，瀛江碧道游人如织；港口归帆停驻，排列整齐。

待渡，待渡，鼓角争鸣早已远去，渔舟唱晚满载归来。

风悠悠，水悠悠。

渡漕桥

渡口无人，只闻风声。几阶石级，黑沉古旧。

风吹过江面，吹皱一江春水，春心荡漾；一条细绳牵着小船，风挥动推波助澜的手，托带小舟随波逐流風吹在一棵高大的苦楝树上，吹醒一树紫色碎花的梦。

桥底寂静。花岗岩混凝土筑成的渡槽桥毫无装饰，坚毅朴实；夕照橙红，天边云霞飞舞。天际分割，一切厚重稳固的下沉，一切轻灵缥缈的上升，终至地厚天宽，终至虚无。

桥墩下，垂钓的人静坐岸边，一杆钓竿直坠水中，等待一尾愚笨觅食的鱼。秋千架，晃荡，再晃荡，两三游人在高低起伏的人生里轻言浅笑。

曾经的渡槽桥像一个慈祥的老者枕着夕阳，横卧江面，笑看儿孙绕膝。像修成正果的小白龙，看江面波涛汹涌，观天际云卷云舒。

渡槽桥啊，爱你在年富力强的荣光里渡水、也渡人；也爱你在老去的光阴里怡然自若，宠辱不惊，渡心，也自渡。

苦楝树的心事

风啊风，你可懂得一株苦楝树的守候？

它站在岸边，粗壮的树干挺立，向渡口石阶系着的小舟伸出一支低矮的分枝，仿佛伸出一只手，一只殷勤邀舞的手，又像一只想要搀扶的手。

它的故事，或许始于一只鸟儿的多情衔含，从它是一粒圆润的种子开始；或许是因为摆渡人的宠溺呵护，浇灌它幼小的植株；又或许是它见证了一场又一场缠绵缱绻的别离……

它长久地伫立岸边，或许是在等待，等待那在佛前求了五百年的擦肩而过？

伸手环抱它的这支低矮的分枝，把脸贴在它粗糙的树皮上。风吹树叶婆娑，沙沙诉说；紫花细碎，散发着淡淡的苦辛味。

我不是它等待的人儿，它的前世今生都与我无关。我只是一个过客，匆匆；谁在谁的生命里都是过客，不管时长时短。

野渡无人舟自横，摆渡的人早已离去，此岸到彼岸，隔着年复一年岁复一岁的悠长。天地间万事万物，缘起缘灭，如梦似幻。

没有人晓得一株苦楝树的心事，也许风知道。

风，你可还是当年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