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贝马斯《重建历史唯物主义》的方法论分析

2023-05-13 13:05孟婧涵
党史博采·理论版 2023年11期
关键词:哈贝马斯

[摘要]哈贝马斯从交往理性替代社会劳动、以学习机制取代生产方式、以合法性解决社会危机等三方面入手,分析探讨了重建历史唯物主义的可行性和必要性。在重建历史唯物主义的过程中,他采用语言学、结构主义、认知发生学等方法对其作出重建,它补充了马克思关于交往行为的理论研究,同时,在社会中,哈贝马斯认为学习机制起着重要的价值和作用,肯定了人的主体性,強调了社会的发展始终是以个体的发展为基础的。虽然他在一些理论观点上存在一定的局限性,但一个不可忽视的点在于,他重构了实践哲学,使哲学重新回归到现实生活。

[关键词]哈贝马斯;《重建历史唯物主义》;交往理性;学习机制

[作者简介]孟婧涵,西藏民族大学硕士研究生,陕西咸阳 712082。

[中图分类号] B201[文献标识码] A[文章编号] 1006-8031(2023)11-0050-04

一、哈贝马斯《重建历史唯物主义》的内容

20世纪60年代末和70年代初,哈贝马斯提出了重建历史唯物主义。此理论一经问世,就引起了西方学者的关注,重新激发了人们研究马克思主义,尤其是历史唯物主义理论的兴趣,重建历史唯物主义也在人们的关注和效仿中逐渐成为一种显性的新马克思主义理论①。哈贝马斯是在对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相关概念的基础上作出的思考,重构了历史唯物主义。就如哈贝马斯所言:“重建意味着把一个理论分解开来,然后在某种新形式中,再将其整合在一起,以便更充分地实现它为自己确立的目标。”②他的重建不是简单的“复兴”,而是用新的框架来解释历史唯物主义。可以说,哈贝马斯的重建历史唯物主义具有一种奠基性意义,是人们探索国外马克思主义重建历史唯物主义理论的基础性环节,因此这一理论在客观上具有不可忽视的研究意义。

(一)以交往理性替代社会劳动

在马克思看来,人类的一切发展都源自于社会劳动。马克思认为当人们开始生产自己的生活资料的时候,就已经与动物区别开了。这时候,人进行的劳动是带有目的的劳动,因此人是有意识的,有着自我主动性,而并非和一般的动物那样具有盲目性。另一方面,人生产的是自己的生活资料,这里的生存资料不再是单纯的物质需求,而是要满足社会发展的需要。因此,马克思进一步指出,人们在生产生活资料的同时,又是对物资生活本身的一次再生产。比如电脑、手机、照相机等等,这些工具原本在自然界中是不存在的,但是经过人类的社会发展,科学技术的不断进步,这可以使人们创新发明出新的物质生产资料。

从这一方面来看,哈贝马斯对马克思所说的通过劳动来加以区分个体和其他动物之间的区别表示认同,强调人类的特殊生活和生产方式,并且他也认可马克思指出对于个体而言,这不是简单的物质生产,而是更具有社会属性的,因此人的生产是一种带有双重属性的生产模式,即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而人的生产活动并不是个体的单打独斗,他需要与其他的社会成员进行合作,这也就不可避免呈现出社会性的一面。

不过,在分配原则方面,哈贝马斯呈现出不同的观点,他认为这种原则方式并非是带有目的性的,而是在个体与和他之间形成的期待和形成的利益所构成的关联性。而这种相互作用和相互影响也是基于对语言这一特殊媒介的基础之上的,因为离开了语言,个体将无法沟通和交流,这也很难再继续进行物质资料的生产和交换。因此,在哈贝马斯看来,劳动作为人类的生产劳动,它的内涵其实是非常丰富的,他认可马克思提出的劳动作为个体价值的特殊性的这一观点。不过,哈贝马斯针对劳动究竟能否做出再生产这一问题提出了质疑。首先,哈贝马斯考察了人类的生活样式,他以人类学的视角考察了劳动的社会概念,他认为在经历了漫长的社会发展过程中,人类不仅仅是在外在形态上发生了重大改变,而且在生活方式和适应能力等方面也呈现出变化。在哈贝马斯看来,现代人之所以得到进化,很重要的一点在于异族通婚,这使得不同文化相互交融。哈贝马斯认为,当人们已经可以通过手势或者简单的语言进行沟通、交流的时候,那么人们之间就已经达成了理解,这种简单的共识恰好说明了原始族群中也存在社会性,而不是简单的动物性。哈贝马斯从进化论的角度对人类的发展做出了考察,首先,从生物学角度来看,原始的人类和现代人存在着较大差别,再者,形成社会结构的并非是原始人,而是人。所以,社会劳动在原始人的阶段就已经具备了,劳动并不能作为人特殊的生活方式来对待。哈贝马斯通过对社会劳动的批判,提出了区分原始人和现代人的基础是在于符号系统这一观点,原始人在社会中所承担的责任与角色并不是对应关系。

哈贝马斯认为,利用某种社会角色在群体中获得共识,从而形成规范行为,这并不是依赖于统治,从这个角度上说,人类行为动机是带有道德性的内涵的。这种道德行为需要借助于符号,特别是语言符号来加以表现和传递。因此,我们看到,哈贝马斯最终将以语言为基础的相互作用构成的体系作为人类特有的方式,并把此当作人类社会发展的基础的开端。哈贝马斯将它称为交往行为理论。他还把这一理论同马克思的劳动论作了比较,强调了其交往行为理论的价值性。他把交往行为理论分为了三个层次:第一个层次是认识主体与事件的或与事实的世界的关系;第二个层次是在同一个行为社会世界中,处于互动中的实践主体与其他主体的关系;第三个层次是一个成熟而痛苦的主体与其自身的内在本质、主体性以及他者的主体性的关系。③从参与者的角度来分析交往过程,便展现出了这三个层面。其中,最为重要的就是理解,所谓理解,是要基于语言基础之上的理解。如果对于一个词的理解和把握是模棱两可、含混不清的,那么二者之间就不具备交流沟通的可能。因此,语言在哈贝马斯那里是非常重要的,通过用语言来表达主体的意识并与其他主体达成了共识,这便是形成了规范。哈贝马斯认为,合法性危机是晚期资本主义的主要危机,而过分夸大了工具的理性的作用是合法性危机的主要原因。在哈贝马斯看来,重建交往理性其实是让工具理性让步于交往理性,因此能在根源上消除资本主义的危机。

(二)以学习机制取代生产方式

在哈贝马斯那里,他通过对生产方式的特征做出考察,认为马克思提出的物种生产方式中的进化思想是多余的,他认为进化的承担者是社会和个体行为相结合的,简单地进行这种社会生产方式的切割是不合理的。在哈贝马斯那里,个体的进化与社会结构是相共相存的,在这个结构中,个体和社会都是会发生变化的,社会与个体是具有同一性的,当然了,在發展的过程中并不是总是同步的,也存在着一定的特殊性,即当个体意识到自我可以影响社会结构的时候,是否会具有特殊的一面。随后,哈贝马斯对此表示了否定,并且他强烈相信着这种共同性。在他看来,个人为了能够创作出更为高级的共通性,会避免这种特殊情况的发生,一旦当这种共同性越来越完善的时候,历史的发展就不再具有必然性的发展趋势了。在哈贝马斯那里,社会发展和发展是共性的,它的发展是遵循着个体的意识结构而发展。他认为以生产资料为主的分配原则只适应于资本主义社会,当然,这并不是意味着他完全否定生产资料分配在社会发展过程中所起到的作用。

在哈贝马斯那里,社会发展阶段可划分为新石器社会和早期的高度文化、高度发达的文化和现代社会这四个历史阶段。不过需要值得注意的一点在于,当社会一体化具有双重的社会职能的时候,就需要通过革命的方式对社会系统加以革新,在这个时候,社会就要面临着分裂的危机。这种危机在马克思看来是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不适配,为了解决这种危机带来的负面影响,马克思认为应当是对生产关系做出相应变革,这样以适应生产力发展的需要。不过,哈贝马斯认为这种方式虽然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进行危机处理,可这并不能从根本上处理资本主义危机。因此,他从分析生产力发展的动力角度入手,指出之所以生产得到发展,其根本原因在于知识的增加。知识的不断发展和增长,会促使社会的内部结构变得更为合理系统,与此同时,也会不断促进制度系统的生成。因此,知识可以从根本上解决社会危机。在哈贝马斯看来,因为个体不但在生产领域可以决定生产技术,而且也可以通过相互学习的方式来完成道德教育教化。在哈贝马斯看来,交往行动的规则是以知识的增加作为其根基,以自身的发展推动知识的增长,而知识的增长又会反过来稳固社会的发展。

(三)以合法性解决社会危机

在哈贝马斯看来,并不是所有的事物都能关切到合法性问题的,只有政治制度具备合法性,换言之,一旦社会政治制度已经建立,那么它就已经具备了合法性,而且即便是社会的同一性遭受到破坏的时候,它自身也具备一定的修复能力。同时,社会制度权力也会在一定程度上维护社会统一,避免分化。只有当社会权力也不能阻止社会分裂的时候,那么其政治制度就出现了危机,失去了合法性地位。对于政治制度而言,其合法性的确立主要在于制度的辩护的力度,他把这个解释成“是使合法性产生效力并使它成为取得共识和形成意向的力量的可接受的诸种根据的表面上的条件。”在他看来,学习水平决定着辩护的力度和力量,现代国家通过现有的社会条件保障了个体的经济,当这个体系受到破坏的时候,个体利益受损,那么就会引起个体对其政治合法性的质疑。而一旦逸出经济范畴,发展到政治、文化等领域的时候,资本主义危机则变得更为复杂。哈贝马斯把新时期的资本主义称作是晚期资本主义,他认为国家的合法性危机是这个时期最根本的危机。晚期资本主义通过福利制度实现普遍利益的最大化,但是由于政府对民众实行的福利制度与政府经济职能之间的矛盾,导致了资本主义合法性危机的不可避免。换句话说,资本和权力相勾结,致使人民群众的边缘化,生活世界殖民化,这就把系统和人民群众的对立公之于众。④国家对所推行的福利制度中应具备及时止损由经济系统的失控所造成的后果,从政策对经济的调控方面消除对合法性的威胁。但由于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的本身带有自发性、盲目性、滞后性等缺点,就导致了政策与市场经济之间必然存在着难以调和的矛盾。

对此,哈贝马斯指出,为了避免危机的出现,我们应首先针对福利制度和经济职能之间的矛盾,应使人们参与到政制的过程中,对合理性的建议予以采纳,安抚民众,建立完善的福利制度,稳定社会制度。其次,应当建立起良好的交往行为模式,构建其行为与动机相统一的有效交流模态,其主要分为三点:一是个体与社会的良好互动关系,二是主体之间的良好相互关系,三是个体与自我的内在良好互动关系。

二、哈贝马斯《重建历史唯物主义》的方法论评析

(一)《重建历史唯物主义》的方法论

1. 语言学方法

哈贝马斯吸收了奥斯丁的语言主体思想,并且强调语言的主体间性,因为单从语言学的角度对语言做出逻辑分析已经不再适用,语言不仅是一种媒介,它更是沟通主体的理解方式。他把奥斯丁的经验语用学中的主体扩展至主体间性研究,构建起属于自己的语用学理论。

他强调语言最重要的价值和作用在于唤醒人们的意识,同时也构建起人们沟通理解的条件,这样人们的交往行为才得以顺利开展。同时,他又借鉴了乔姆斯语言资质论的观点,进一步提出了交往资质论,他认为乔姆斯基把语言资质局限在单纯的语言学范畴内是不足够的,这并不能通过这来证明具有交往的能力。因此,在哈贝马斯那里,语言只有在确定交往主体具有一定能力的基础上,才有可能展开。

2. 认知发生学方法

在皮亚杰认知发生学看来,社会的问题最终都是结构主义所要探讨的问题。他把社会看作是一个整体,并且在这个过程中,社会是具有自主性和能动性的,换句话说,社会是具有一定的自我调节的能力的,而且在这个过程当中,社会所接受到的限制也会通过整体表现出来。其次,皮亚杰也是从结构主义的角度来考察生活在社会当中的个体,他认为对于社会和个体只有从结构主义的角度入手分析,这样才能更具有契合性,这种契合是个体与社会的契合,是主体与结构的契合。这样做的话可以使个体与社会的关联性更加密切,不会出现过度关注个体而忽视社会发展,或者过度关注社会层面而忽视个体发展的情况。“把认知发展看做是内在结构的组织和再组织的过程。过程是连续的和经常的,但会造成不连续的阶段性结果。这些发展阶段有一种固定的连续性顺序,每个阶段的出现可能有早有迟,但四种结构发展的先后次序不会颠倒。”在对个体进行考察的过程当中,皮亚杰从认知发生的维度做出了分析,他认为,人的最终的发展导向都要归于认识论层面。

基于皮亚杰的认知发生学理论,哈贝马斯进一步将该理论探讨到了社会发展维度,将其用于对社会发展历史的一种解释。他受到结构主义的启示,指出社会的发展以及社会的维度层面也是遵循一种整体性的结构。在哈贝马斯那里,这种整体性表现出一种完美的结构样态,社会作为一个整体,是带有进化的属性的,换言之,当社会结构发生变化的时候,这表明当前的社会已经不再适应现阶段的发展需要,这时候需要做出一定的变革。在社会整体结构内部,其不同部分之间也就是诸要素之间也遵循的既定结构模式。在这其中最为重要的那就是人,在整个发展的过程中,人与社会是紧密相连的,人的发展与社会的发展是一致的。

(二)《重建历史唯物主义》的方法论评析

现代资本主义在二战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平稳发展,摆脱了曾经的困境,成为了资本主义史上发展最好的一段时期。这种情况严重挑战了马克思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论解释,更在客观上暴露出了传统历史唯物主义理论的不足⑤。有人惊呼历史唯物主义已经过时,马克思主义已经过时。但也有学者坚持:这个时代仍然需要马克思。在这个时期,哈贝马斯中和了两种观点,他既指责传统马克思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理论的过时性,又认同了马克思主义理论潜藏着巨大的解释潜力,这是迄今为止最具有解释效力的社会理论。重建历史唯物主义,用新的理论将其组织起来,这是恢复马克思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阐释力的现实选择。

哈贝马斯通过对在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基础上对其做出了重新的建构,重新伸张了社会的历史性,从历史发展的维度强调了社会的解构,并再一次突出了个体性的价值和意义。并且,哈贝马斯也受到了卢卡奇的总体性理论的影响,此外,他还发挥了批判精神,对工具理性这一观点提出质疑和批评。更为重要的是,他借助于语言学和结构主义的方法,重新建構起自己的理论体系,对当前社会中存在的问题做出细致探讨分析,他的观点是有理有据的。简单来说,哈贝马斯的重建历史唯物主义中包含了许多新内容、新视角、新观点以及新方法,说明了这一理论研究的重要性。在我们研究哈贝马斯的重建历史唯物主义的时候,应该秉持着一种取其精华,弃其糟粕的基本态度。

哈贝马斯以交往行为作为社会发展的基础,把历史唯物主义的研究下潜到个体的交往层面,这在一定程度上补充了马克思关于交往行为的理论研究,他采用了一些列尤为独特的视角分析了社会进化的问题,为我们的研究提供了新的研究视角,这使我们除了从生产方式做出考察外,也带来了新的研究方式。同时,哈贝马斯认为,学习机制在社会中所起着重要的作用与价值,他还肯定了人的主体性,强调了社会的发展始终是以个体的发展为基础的。虽然他在一些理论观点上存在一定的局限性,但一个不可忽视的点在于,他重构了实践哲学,他以交往行为理论的合理性作为切入点,让哲学重返于现实世界和生活,在当下这个利益至上、个人主义盛行的时期,重新思考主体的价值和意义,既具有理论价值,又有现实意义。

总而言之,我们可以感受到,哈贝马斯的重建历史唯物主义理论虽然包含了新的内容和新的见解,但是本质上,它们和马克思主义的要求相差甚远。哈贝马斯的重建历史唯物主义并不是着眼于马克思主义在当代的发展问题,也不是为了推进现代无产阶级革命运动的发展,他的重建理论是为了分析当代资本主义的社会问题,并为其寻找有效的理论解释。因此,我们在看待他的重建历史唯物主义理论时,要更加具体客观,要吸收其中积极的内容,批判其中消极的思想,为历史唯物主义在当代的理论创新提供更加有益的思想资源。

[注释]

①吴苑华.重建历史唯物主义研究——以哈贝马斯的理论为切入点[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14:2.

②哈贝马斯.交往与社会进化[M].张博树 译.重庆:重庆出版社,1989:89-99.

③赵秋梦.哈贝马斯重建历史唯物主义理论研究[D].大庆:东北石油大学,2018.

④孙承叔等.重建历史唯物主义——西方马克思主义基础理论研究[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5:11.

⑤吴苑华.重建历史唯物主义研究——以哈贝马斯的理论为切入点[M].天津:天津出版社,2014: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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