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之诗

安睡的燕子

冒犯一只屋檐下歇息的燕子

是有罪的。你看，它有多么疲乏

衔泥筑巢磨秃尖利的喙

驱赶偷袭的鸟损伤好看的羽毛

穿插在早春茫茫烟雨中

从依旧枯黄的草地上

找到几粒残雪覆盖的草籽

带回来，喂给嗷嗷待哺的乳燕

此刻心事了结了，困了

需要有个好觉来保养精神

嘱咐所有人，尽量脚步轻一点

带门关窗的动静小一点

还给世界应有的宁静

让燕子受惊的灵魂安睡一夜

拂晓时分，它又要出门

给孩子们寻觅饱腹的食物

温情的河道

流水带来上游聚拢的落叶

漂浮在清冷的河面上

开始是零星的，后来越来越密集

初冬时节，万物凋败

那么多的叶子被风撕扯下来

林间，因为这条河的存在

它们暂且不必去很远的地方流浪

天上下雪，河道结冰

除了几尾鱼还在深处游动

所有托运的物品都被寄存起来

小河有种不为人知的温情

她收留下这些遗弃之物

在自己的怀抱里过冬

直到节气露出开晴的色调

两岸有了返青迹象

才肯松手，由它们去往远方

盘旋的鸟

这只雀子的持久力令人吃惊

一对翅膀，高频率振动

竟然在早春的空中发出飒飒声响

我不知小鸟来自何地

穿过多少风雨，来寻找什么

整个早晨，它都在绕着一棵树

忽高忽低地盘旋。那鸟巢

挂在树杈上，枝条零乱不堪

里头空空，啥也没有

一阵风挑起几根枯黄的茅草

落下来，堵在我的心口上

冬天尚未降临

蔚蓝天空拉起白云新的高度

秋风催促庄稼奔向金黄——

谷穗向泥土低头，致敬养育之恩

高粱挺身举起火红的旗语

我没有什么祈愿向秋天诉说

只在内心念想，一个人

与万物长成的经历和结局

收获过后，大野必将空寂而落寞

——雁群开始打点南飞的行装

银杏树落下第一枚黄叶

如何承接节气更迭带来的慌乱？

我知道，没有什么是恒久的

走在时间路上的都是过客

都扮演着一个终会消失的角色

冬天还没降临，身处深秋

不必过多地算计得失

只管放下心中的忧虑，迎着风

迈开双腿丈量各自的路程

到那时，自有大雪应声落地

抹平身后深浅不一的脚印

白蝴蝶

雪，密密麻麻，轻盈地飘洒

仿佛消失了自身的重量

从天外落下来，初来乍到

短时间还弄不明白

在尘世，该如何安顿自己的命运

触及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

懵懂的目光，就像我

夜深时分仰头打量神秘的星空

猜不出碎石子怎会发光

似乎也没有选择归宿的特权

落在房顶上的很快消融

落进草坪，变成草叶的泪滴

也有几朵看好朴树，卧在枝头

好像茧子抽出的蚕丝

雪片呈现出各自的面目

给现场辨识添加了不小的难度

可我依然认出来，这场雪

就是上天放飞人间的白蝴蝶

车窗上的哈气

杨树林在快速的运行中摇晃

低矮的护林房退出视线

一群羔羊，散落在黄昏的边缘

无声地给列车行使注目礼

节气与大地，私签了入冬的合约

冷冽替代了和颜悦色

西行火车，横穿北平原的声音

波荡起沟沿上的尘土

大寒之下，总是卑微的事物

最先站在风口中承接苦难——

曾经的温情冷却下来

来不及兑现的承诺变成戏言

冬夜冷寂，车内春意盎然

车内车外经历着不一样的季节

有人发出含混的梦呓

像哈气，涂抹在车窗玻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