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先生富养着

刚结婚的时候，我们这对工作不久的小年轻租房住。我和先生上班的公司各在城市的东边和西边，我的建议是居中位置找个房子兼顾两人。先生极力主张在我公司那边租房，一是因为我晕车，尽量要免去乘车奔波之苦，二是折中择居的话，正是市中心，房租是最贵的。于是，我每天上下班仅两站地的距离，除非雨雪天气，大部分时间我都可以不乘车，步行即到。而先生却要地铁倒公交，从城市这头辗转至另一头。我俩都属于稳定型打工人，在各自的公司一干就是五年，也就是说这五年，我都是在先生的迁就下，从未体验过上下班挤地铁挤公交的辛苦，而先生这五年从未有过抱怨。

在第六年女儿呱呱坠地的时候，我们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稳定的窝。当然，这也得益于先生对过日子有目标有计划的管理。成立小家后，先生便煞有介事地制订了第一个五年规划——拥有一套房子。初听我还觉得有些好笑，两人过日子搞什么五年规划，有点小题大做了。但先生却说凡事预则立，他很认真地担当起管家，详细制订了家庭收支计划和存款计划。我的日常开支预算要大于先生，说起来又好笑又心酸，先生给自己预算的纸巾就是从卫生间卷纸上撕几格装兜里。有时候周末洗衣服的时候，从先生衣兜里掏出那团被揣了一周磨蹭得掉渣的纸团，我百感交集。先生给我预算配备的是纸巾是独立包装的，质地柔软有韧性还带香味。他说女生出门在外，要体面些——我想笑，但笑出来感觉有点像《麦琪的礼物》里含泪的微笑。

新年的餐桌上，先生略有感慨地说：“计划如愿实现，只是前两年让你过了些紧巴局促的日子，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我们会越来越好。”接着又踌躇满志地规划了第二个五年计划：一辆车，每年一次自驾旅行。我觉得很好，那个时候，孩子也大些了，可以一家人出来游玩了。其实在次年的夏天，先生便贷款买了车。当时我换了新工作，公司离家较远。起初的时候我骑车往返，路途远倒还好说，有两次遇到突如其来的阵雨，都来不及躲避就被浇得半湿。先生已然在心里默默谋划了，不久就开回一辆小越野车。前两年我就被先生逼着去考了驾照，现在越发觉得先生对事情的安排和计划可谓合理周全，未雨绸缪。头两天开车上班的时候，都是先生陪着我，一路陪驾到公司。第三天我已经敢自己单独驾车上路了，往后便是越来越熟练自如，也享受到了不被雨淋风吹的舒适体验——这是在先生的筹谋决策下为我撑起的爱护。

女儿入园前这三年，带孩子比较辛苦，又逢我升任经理，工作压力增加，不仅脱发严重还一下子冒出了很多白头发，加上自己不太会装扮，整个人看起来衰老很多没有精气神。有一次带女儿在楼下和小朋友们玩耍，有个小孩子竟然喊我奶奶。我非常沮丧地跟先生说起这个打击，先生安抚我说，女儿入园了，工作也适应了，稍微收拾打扮一下就回春了。

周末先生带我去逛了商场里的假发专场店，我惊讶地发现如今的假发做得真是透气又逼真，据说是工人用真发一根一根织成的，当然价格也不便宜。试戴了几款后，选中自己满意的一顶，我有些犹豫，真的要买么，其实染染头发也是可以的。先生很坚定地说，经常染发不一定安全，而且我头顶脱发厉害，这个比较影响形象。在先生的主张下，选购了两款：一款是轻薄小巧覆盖头顶和两鬓起到美化作用，适合天热戴；一另款是齐肩的披发造型，可以换个风格。头发对人的样貌真是起到瞬间焕新的作用，这样一妆扮，果真如先生所言形象回春，年轻了好几岁。我自己看着也觉得赏心悦目许多，整个人焕发了神采。

先生说得内外兼修，督促我一方面去做做头皮护理，另一方面再使用一些生发的产品，还鼓励我去听一些化妆和穿着搭配的女士课程。我开玩笑说，是不是嫌我老了丑了。先生同样不正经地回说，是啊，年轻时被你的美貌所迷惑，你还要继续发力啊。

慢慢地，我自己也调整好了心态和状态，去进行了舞蹈形体训练，日常稍作些妆容上的修饰和衣服搭配，由内而外展现出自信和活力。

女儿幼儿园到小学这些年，我没有感受到焦虑和压力，日子过得温润舒适。记不清哪年开始，先生已不再提述五年计划的事，我想大概是因为我们的家庭生活已经进入了一个悠然自得的状态吧，不再用汲汲营营去费心经营。每年暑假，先生都会带着我们一家人自驾远游：丈量过进藏的西行之路，领略过大兴安岭秋季的静美，观看过居延海的日出。

步入四字头年龄的时候，同事们闲聊说，如果可以穿越回年轻时的某一年，你愿意吗？我乍一听，当然愿意啊，可代入想象后，我不愿意，我很享受现在和先生女儿一家人的生活，如果回到过去，那里只有我一个人，即使芳华灿烂，也不可忍受啊。

自然衰老依旧不动声色地吞蚀着我，但我不再恐慌皱纹，我想这最大的底气是生活得顺心滋润吧。

女儿小升初的阶段，先生担心我因辅导作业而变成面目狰狞的母亲，身心交瘁，主动提出由他来负责女儿的学习。我笑说，这些年你把我养得很好，不骄不躁不嗔不怨，也能担事呢。最后我们分工，先生负责理科，我负责文科，家里也没出现鸡飞狗跳的状况——生活愈加丝滑妥帖。

近两年，可能是年龄增长体质下降的原因，鼻炎过敏症状有些加重。先生开始研究一些优化居家环境的机器，先是买了家庭空气净化器和加湿器，用了一段时间，感觉有效，鼻子没那么难受了。后来先生又陆续购置了洗碗机、扫地机器人、洗地机，说我也是人到中年，体力势必不如年轻时，该省力要省力，要惜身。我从善如流，采纳接纳，给自己减少家务操劳，过得更悠然些。

自和先生结婚以后，我被照顾得很好，先生宠爱地富养着我，从身体到心灵。和先生表达这个意思的时候，先生说：“彼此彼此，你也把我养得很好啊，我从没洗过一次衣服，从来不操心家庭礼上往来的应酬。”

如果说，夫妻相呴以湿、相濡以沫有些悲情的意味，那么，我们就彼此用力用心富养对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