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式趣味在当代水墨人物创作中的体现

摘 要：中国水墨人物画发展至今，通过笔墨构建出的画面形式来展现审美趣味是最为基础和常见的表现手法。中国水墨画擅长以简练概括的笔法来进行主观表达，通过抽象或写实的画面来展现画家的精神世界。当代水墨人物中的画面形式表达大致可分为画幅构图、材料运用、人物造型与精神表达四个方面，从这四个角度结合代表作品进行分析。

关键词：形式趣味；当代水墨人物；画面形式

一、画幅与构图中的形式趣味

传统水墨作品构图多为竖轴或长卷，这与当时技术水平有限、大幅纸张生产和保存困难有很大关系，也有人认为过大的画幅不够“内敛”，有悖于中国传统思想中的“中庸之道”，因此不被认可。但在如今大型的美术展中，大幅甚至巨幅尺寸的水墨作品比比皆是，这种尺寸的作品通常带给观赏者一种现代感，同时与宽敞的美术展厅十分契合，于是大幅作品迅速取代长卷与竖轴构图，成为水墨绘画中的主流。此外，也有不少全新的画幅形式逐渐流行起来，如拼接组合画幅——一幅大尺寸作品由几幅甚至数十幅小幅作品拼接组合而成，这些小幅作品构图简单明了，色调统一，通常都可以单独拿出作为一幅完整画面呈现。作者通过三维空间的人为调整，将它们排列组合，构成一幅完整的大幅作品。这种画幅形式在近几年的美展中被广泛应用，其中的小幅作品尺寸差距很大，有的边长仅有十几厘米，有的则为四尺甚至六尺斗方，但总的来说其在构图形式上并没有很大差别。

在第十三届全国美展中，董雷的作品《评话大师的十二个瞬间》，就是将十二幅人物肖像图组合在一起，每个单幅肖像都构图完整，用笔统一，背景皆为单色，避免了作品画面的凌乱，除此之外的人物刻画全部只用传统水墨技法完成，凸显了“评话”这一古老艺术形式的历史积淀和厚重感。另一幅赵东的作品《塔吉克情》，同样运用了拼接组合的画幅形式，以多幅人物肖像来完成作品。但与董雷不同的是，这幅作品的绘画对象皆为塔吉克族人，绘画技法与传统笔墨不同，其用色大胆明快，人物造型夸张，表现出了浓烈的异域风情。

另外还有一种较为流行的构图形式，即画面切割式构图——通过运用色彩、线条或者单纯的裁剪纸张装裱，将画面切割成以几何形体为主的几部分。这种切割通常不受画面空间或造型的影响，创作者可以将画面进行分解后再次组合，构图更加自由灵活，使作品产生新的突破。杨可、张琳的作品《早上好》就属于运用色彩线条所进行的创作式切割。整幅作品被中间的浴帘分为左右两部分，两部分分开来看皆为构图完整的单幅画面，但又巧妙地处于同一画面空间内，体现了作者独具匠心的艺术构思。

二、材料运用中的形式趣味

除了在构图和画面形式上进行突破，当代水墨人物画作者在进行绘画创作时对绘画材料的选择与运用也更加大胆和自由。传统的水墨创作材料无外乎笔墨纸砚、绢帛颜料，这些材料通过巧妙的运用组合后虽然也能得到不错的画面效果，但不可否认仍有局限性。当创作者的构思与灵感超出这些简单的绘画材料，甚至被它们的特性所束缚时，便不得不寻找更加适合的载体来完成作品，如漆、麻、碳、沙、胶、盐、泥土、金箔、银箔等等。不同的绘画材料所展现出的作品形象不同，这在一定程度上借鉴了西方大胆随性的艺术理念，但仍然保留了中国传统绘画中的意象审美，是新时代水墨创作的突破。

在传统国画人物的创作材料中，除了宣纸绢帛外，常用的还包括金箔、银箔等。可以采用堆金贴箔法将过筛的白粉土与适量明胶混合成糊状，并加入一定量的金粉，绘画时将金泥颜料堆积在画面上，自然风干后便形成凹凸不平的画面触感。或者将处理过的金箔银箔纸用明胶贴在凸起的线条之上，用猪鬃刷捶打制造出斑驳的纹路，用于营造富丽堂皇的装饰效果。这种技法最初是用在壁画和岩画创作上，但由于成本昂贵，多用于表现宗教题材或贵族祭祀等。在审美取向日渐多元化的今天，这些传统技法不再局限于宗教或贵族阶级，而是被创作者们运用到各种题材的作品之中。如王红运的作品《水墨人生》，画面中心为传统水墨笔法创作的京剧人物形象，而在背景部分运用了大面积的铜箔纸来进行衬托，并对铜箔部分进行了加温，使铜箔变色，增强了画面效果，色彩明亮的铜箔与用色单一的人物相呼应，是传统与革新在画面形式中的完美结合。

除了在材料上进行革新外，当代水墨人物绘画技法也进行了许多大胆的尝试。如运用手撕、裁剪、拼贴、拓印、积水、撞粉、揉纸等各种技巧，来增加画面的肌理质感。无纺布、油烟纸、杂志海报等各种现代社会独有的工具材料也可以被应用在水墨绘画中，创作出带有强烈新时代气息的水墨人物画作品。

三、人物造型中的形式趣味

在徐悲鸿等人为水墨人物画带来革新的素描功底和写实技法之前，传统的水墨人物画通常追求的是一种意蕴美，这就导致当代水墨人物绘画中的造型审美与西方绘画中追求形似的艺术标准截然不同。真正动人的艺术，往往不是那些纯写实和纯抽象的东西，而是二者不同程度结合所产生的作品。那些动辄将写实与抽象对立起来，认为二者必居其一的论点，在当今社会开放的创作环境来看，显然是失之偏狭的。“八五思潮”之后，更多青年创作者开始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创作特有的人物造型，这些创作者更热衷于在写实的基础上对人物进行抽象和变形，甚至将其简化为一个单纯的画面符号，目的是更加自由地表达创作理念，使人物与画面完美融合。

当代水墨人物画创作中的人物造型可以大致分为简化写实与抽象符号两种。简化写实，是在没有完全抛弃“徐蒋体系”的基础上，保留了一定程度的写实技法与素描理论，在尊重人物客观形象的前提下进行变形与再创作，不同于纯粹写实、写意及抽象的人物画，强烈的主观情感让画家的表达更具特色。这类水墨人物画作品通常运用传统的笔墨技巧，基本表现人物造型的真实性，并在一定程度上保留了人物特质，转而向画面分割、色彩构图、绘画材料等方面寻求突破与创新。这种造型技法基于写生，又稍带变形，将再现与表现相结合，抛弃传统的表达方式与程式化语言并转换新的视角以适应当代的绘画思维，通过开放多元的笔墨语言创造出新的审美样式，从而表现出当代人的生活体验和精神世界。如画家袁武，其作品中的人物形象虽然略有夸张，但本质上并没有脱离客观现实。通过大量的写生训练，他的作品能够迅速抓住绘画对象的特点，并通过适当的夸张进行突出强调，在写实的基础上稳准狠地抓住人物神韵，风格大气老练，画中人物仿佛带着沙砾，因此袁武可以称得上是简化写实的高手。

不同于简化写实，抽象符号式人物造型几乎脱离了基础的人物客观形象，不再遵循素描理论和写实技法，其中不乏对西方绘画艺术中某些技巧的借鉴。在众多优秀的水墨人物画作品中，对人物造型的描绘虽然没有严格遵守对象的身体比例，与客观现实相比不够精准，但这并不是消极的表现。这类作品中的人物形象大多数情况下都趋于简洁抽象，或者直接将人物形象符号化，使人物造型成为画面构成的一部分，画中人物化身为创作者精神意志的载体。比起刻画人物特质，如何通过整幅画面传达出作者的思想理念才是画家着重思考的问题。如画家张望后期作品中的人物造型通常简单明了，简化了绝大部分细节，大多都由简单的轮廓线勾勒而成，背景及人物运用淡彩渲染上色，画面唯美宁静。比起突出人物，其作品中更多的是在表现当下时代女性内心的迷茫与对生活的展望，体现出作者的人文情怀和审美趣味。画家刘庆和笔下的人物形象同样几乎没有素描结构，人物表情无聊呆滞，形象夸张变形，没有显著的人物特征，仅用水冲淡彩上色，风格大胆。与其说其是在描绘人物，不如说是在描绘当代都市人冷漠空虚的状态，人物仅仅是一个符号，而通过画面传达出的时代思考是作者更想表达的。这样的创作者在当今画坛还有很多，在对当代这些有影响力的人物画画家进行分析时可以清楚地看到，在以前几乎是并行的东西方人物画艺术，在近当代开放的社会环境下不可避免地发生碰撞与融合，展现出全新的形式趣味。

四、画面精神表达中的形式趣味

传统绘画曾经是上层阶级独有的艺术享受，封建思想禁锢着人们的精神需求，除了少数宗教绘画外，传统水墨人物作品往往局限于历史写实和故事再现，较少通过人物画来展现自己的个人意识。而在飞速发展的当今时代，人们的精神需求不断增加，社会风气的自由开放使得创作者可以自由表达自我，因此，越来越多的创作者开始描绘偏向现实题材的作品，并在客观现实的基础上加以变形。他们不再满足于一味地描摹现实，而是想要展现自己内心世界所体会到的现实，这导致当代水墨人物画的题材爆炸式增长，丰富了当代水墨人物的绘画形式。创作者表达自我的欲望在画面中以各种大胆张扬的形式体现出来，其中的创新性和突破性不言而喻。

（一）新时代创作者的人文关怀

时代变迁，当代水墨人物画中的意境随着创作者的心理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画家们逐渐由关注人们表面展现出的生活状态转变为关注现代人内心深处的情感需求，在作品中流露出对人性的思考和新时代人文主义式的关怀，这一点在新水墨人物作品中尤为明显。

在当代水墨人物画代表画家张望的作品中，题材大多数为女性。但张望作品中的女性更像是某种具有其他意义的代表符号，温和而知性的人物色彩反映的是作者本身对感性认知的诉求与思考。其作品中的人物常与山水、天空、都市一角出现在一幅画面中，她们神态平和，姿态放松，整体氛围宁静而清澈。在这样的作品中，作者所捕捉到的不仅仅是女性生活中的某种姿态，而是她们的情绪、态度，以及女性生命中所潜藏着的热情和向往。运用墨色展现出的光与影、云与风，如梦似幻的画面为作品带来诗一般的静谧感。人物画作像一面镜子，映射出作者内心对于艺术状态的自我审视，以及不局限于现实空间的视觉想象力。

在田黎明的作品中，我们同样可以看到这种超越画面本身含义的人文思想。田黎明的大部分作品的题材离不开自然与人，而不论是表现自然还是表现人，画面中都始终充满着微妙祥和的安宁感，以及瑰丽斑斓的幻想色彩。他的作品从不强调线和墨色，而是追求一种柔和暧昧、水光盈盈的水墨理念，其中隐含的对自然感性的向往以及饱含哲学思维的画面气质，展露出作者春日阳光般青春洋溢的内心世界，以及诗人般的质朴情怀。

（二）社会观察中的情绪传达

绘画艺术作为传达创作者个人意识和独特理念的重要窗口，承载着众多艺术家发扬个人特色和抒发新兴思想的重任。在如今的社会体系下，画家在人物画作中所体现的绝不仅仅是单纯的个人情怀，更多创作者关注的除了人物本身外，还有站在艺术前沿对社会发展历程的思考。通过全新的观察视角，传达出由此诞生的社会认知和艺术审美方式，是当代水墨人物绘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在周京新的都市少女题材作品中，明显带有对当代社会的审视与思考。作品的创作场景虽然在繁华的都市，并选择将杂乱的房间作为背景，然而画面却是接近透明纯粹的，这种反差带给观赏者一种既违和又真实的现实感。传统的文化观念与当代都市中拥挤喧嚣的时尚感发生碰撞，人们在日渐透明的社会环境和一步步被压缩的个人空间中，心态发生异化，以及当代生活中人们对个人隐私和空间安全的观念改变，其作品映射出画家对这些社会问题的思考。在他的笔下，复杂林立的高楼大厦间很多秘密不再隐秘，城市中的人游走在传统与颠覆之间，这种全新的笔墨艺术建立在画家本身所传达的思维情感之上，虽然技法仍然是传统的笔墨绘画技法，但从本质上来说，却蕴含着都市生活独有的复杂情绪，画面中的时代性与意识性早已突破传统。然而不可否认的是，中国画作为底蕴深厚的民族艺术，不论时代如何变迁，最终审美仍旧是要落在思想、意蕴和文字诗意上的。国画的创作主体和接受主体中均有一种共识的心性和灵性，即由笔墨构成的中国水墨画变成了心性和灵性的流露。现代都市水墨画并没有简单地移植传统笔墨语言的文化内涵，而是通过对当下现实社会的关注和描绘，丰富了笔墨语言的文化内涵。画家对现今社会的观察，对城市人精神的描摹与探究，化为当代知识分子的社会责任感，糅合了个人的创作精神和哲学思考，创作出的拥有独特社会性和艺术性的画作，才是真正具有现实意义和个性的当代水墨人物作品。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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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王刚.水墨语境 意在当下：当代城市水墨语义浅析[J].天津美术学院学报，2016（5）：107-108.

作者简介：

赵春艺，檀国大学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写意水墨人物。

卢明珠，檀国大学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造型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