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传统书法的视角看中国画创作的笔墨情趣

摘 要：书法与国画皆为中国悠久历史长卷中璀璨夺目的文化瑰宝，它们的起源与演变历程紧密相连，共同构筑了中华民族深厚的文化底蕴。自古以来，“书画同源”的理念便深深植根于人们心中，国画与书法均展现出国人对于自然之美的不懈追求以及对艺术精湛表达的渴望。人们于春秋末年已开始有意识地创作文字，而绘画最早现身于形态各异的陶器之上、嶙峋突兀的岩壁之间，其初衷多为描绘物象、记录行为。随着社会的持续进步与生产力的稳步提升，书法与绘画逐渐发展成为两种独立的艺术形式，尽管如此，它们在创作理念与技法层面依然保持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从传统书法的视角出发，探讨中国画创作的笔墨情趣。

关键词：传统书法；中国画；创作

基金项目：本文系2023年山西省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项目立项课题“当代中国高等书法教育现状与发展研究”（2023W270）研究成果。

元代赵孟頫在《秀石疏林图》中题诗曰，“方知书画本来同”。《秀石疏林图》堪称书画同源的作品典范，这幅画中的任意一个点、任意一条线，都折射出深厚的书法底蕴：画中的怪石有“飞白”之技巧，既飘逸通透又给人无限遐想；画中的苍翠树木则有“籀笔”自然拙朴之韵致；画中的竹子又展现出“八法”之规范。赵孟頫“书画本来同”的观点深深影响了后世无数人的实践与探讨，画家用笔墨表达浑厚起伏的生命状态，将对生命的体验过程完全融入行笔运墨。名家常说的书中有画、画中有书，亦是这样的道理。

一、中国画创作中传统书法式的笔线之美

用笔，是中国书法最讲究的要点，即便只是寥寥笔线，也要凸显出高质量与独特韵味。从商朝甲骨文中已能窥见汉字之雏形，而书法以汉字为重要依托，以“六书”为构成原则，并通过对自然事物高度概括的描写展示出象形部分。自古以来，书法艺术便一直着重于笔画对自然界形态意境的承载与传达。在中国画创作中，笔触的运用展现了传统书法对用笔极致追求的精髓所在。唐代的张彦远曾说“骨气形似，皆本于立意而归乎用笔”，可见历来画家最重视用笔。

（一）形象内在美——画中线条的骨法用笔

在中国画创作中，古人对书法用笔颇为重视，要求将“骨法用笔”运用在对画中线条的勾勒中，以此展示出气韵生动的骨感力度之美。墨线是中国画的显著特征，画家既用墨线展现出物象的明暗与质感，也用墨线对物象内在精神与自身思想情感进行揭示，因此中国画线条具有一定的独立的美学价值。

例如，赵孟頫在作品《秀石疏林图》中，巧妙地将书法的韵律与绘画的意境融为一炉，利用提按、顿挫以及虚实相间的笔法，细腻地刻画出山石之峻峭非凡，铺陈出一片疏密有致、清新自然的林木景致。其间，他还借鉴书法中的侧锋“飞白”技巧，使得山石线条显得更为飘逸灵动，彰显其洒脱不凡之姿。中锋的运用，则通过勾、撇、点等多种笔法，将疏林间竹子的青翠与高洁表现得淋漓尽致，同时也勾勒出树木的郁郁葱葱。即便是那茂盛的草丛与形态各异的枯枝，也无不透露出赵孟頫对骨法用笔的独到见解与创新实践，令人叹为观止。

黄公望的《天池石壁图》与《富春山居图》也是骨法用笔的典范。在《天池石壁图》中，黄公望喜欢用侧锋描绘山石的轮廓，山石的结构则用披麻皴细心擦出，使得整个山石的形态更加直观逼真，层次感更加分明。在《富春山居图》中，骨法用笔体现得更为明显：黄公望用披麻皴描绘重峦叠嶂，并在山石结构上加以墨点，逐步强化山石的质感与层次；用干笔勾勒出近处的树木，用横笔描摹远处的树木，通过干湿浓淡的醒目对比诠释出自然生动的画面。

中国山水画笔墨挥洒间对各类自然物象的细腻刻画，以及对诸如雨点皴这类山石纹理技法的采纳，无一不彰显出与物象特征精妙结合的书法笔触。回溯至北宋，范宽大师便是以笔墨为媒，创作了举世闻名的《溪山行旅图》。他巧妙地利用笔力的轻重与线条的粗细变化，淋漓尽致地展现了画中物象的各异质感与形态风貌，其书法意趣之精妙，堪称精绝。

（二）情感外化美——灵动飘逸的审美表述

传统书法的创作过程，往往如同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而非经过反复推敲与叠加。同时，书法在运笔之际所展现的动感节奏与韵律的变迁，赋予人一种飘逸流转的视觉享受，仿佛是在三维空间内的时间流动。在中国画创作中，除了色彩与墨色的运用外，最为关键的塑形手段便是“线”。线条不仅能够辅助塑造形态，画家往往还会运用不同力度、不同流转方向的线条来展现物象的丰富变化之美，而这一切的精湛技艺，都离不开书法控笔这一重要基石。中国古代的杰出画家们，在长期不懈的实践中不断锤炼控笔能力，并凭借着深厚的绘画功底，运用千变万化的线条，将物象的内在特质与精神风貌展现得淋漓尽致。

中国哲学是生命哲学，绘画亦讲究线条般的流变与律动。东晋顾恺之在《洛神赋图》中，将篆书的韵味以独特技法巧妙融入绘画，形成著名的“春蚕吐丝描”，用线条淋漓尽致地展现了中国绘画的情感外化美内涵，在状物的同时体现出独特的审美意蕴。顾恺之在作画时，其运笔控制中明显带有速度上的缓慢均匀，行笔似游丝而无笔锋顿跌，使得描绘出的线条既细长飘逸又圆转连绵，既无滞涩之感又极富动态韧性，与篆书中的中锋用笔有异曲同工之妙。这幅画中的人物形象高贵优雅，身姿袅娜修长，衣带随风自由飘动，非常轻盈飘逸。画中的线条虽多但不杂，线条趋势保持整体一致，有长有短，错落有致，完美体现出了洛水女神翩若惊鸿的姿态。此外，顾恺之还以其精妙手法，运用了线条的疏密来构建画面的韵律与空间深度。他的笔触犹如春蚕吐丝，连绵不绝，但在特定之处，他又会刻意留白或精简线条，创造出疏密交错的视觉景象。这样的处理方式不仅极大地丰富了画面的层次结构，更赋予了整幅画作以勃勃生机与灵动之感。

《洛神赋图》深刻揭示了中国线条美学的独特韵味，彰显了传统书法与绘画之间不可分割的紧密联系。可以说，线条之美不仅是书法艺术的重要基石，更是中国画作中的精髓所在。在中国画的展现中，物象之美首先通过线条之美得以呈现，艺术家们借助线条来描绘物象，进而传达出中国绘画所特有的情感与意境的外化。

二、中国画创作中传统书法式的构成之美

在传统书法中，黑白相间的艺术处理被形象地称为“以白计黑”，即借助空间的巧妙分割与线条的精致组合，来愉悦观赏者的视觉体验，让人深切感受到空间艺术的迷人魅力。无论是从细微的局部到宏大的整体，还是从精致的笔画到严谨的章法，书法都蕴含着丰富的美感，粗细相间的韵律、聚散有致的布局，无不充盈在字里行间，流露出一种独特的对比之美。同样的，在中国画的创作中，艺术家们也善于运用墨色的深浅浓淡来塑造生动的形象，在画面的整体布局上，黑白灰的巧妙搭配更是不可或缺的重要元素。因此，若能在绘画作品中灵活地借鉴书法中的“以白计黑”手法，便能巧妙地强调出画面的虚空之感，进而形成一种独特的绘画审美境界。

（一）用留白营造超逸萧疏的境界美

留白在书法布局之中，实为不可或缺之要素，它贯穿于全局与细节之中。提及元代山水画的巅峰，《富春山居图》无疑当仁不让，黄公望在此画中对留白技法的运用，堪称出神入化。黄公望巧妙地利用大面积留白，在这幅画卷中勾勒出山水间的旷远与深邃。细细品味，这些留白之处，恰似画中的虚实互动，营造出别样的艺术韵味：他以水墨轻描淡写，远山若隐若现，清幽缥缈，留白则巧妙凸显出山峦的绵延起伏与天际的辽阔；水面之上，寥寥几笔勾勒波纹与倒影，山石轮廓若隐若现，坚实且厚重，留白占据了画面的大片空间，使得水面更显深邃广袤，丝毫不觉空洞；用留白与点苔相结合的手法，拟出树木的苍翠与勃勃生机，喷涌乍现的生命力令人心醉；用简洁线条描绘出人物的神态，传达出自在洒脱与闲适自然的生活态度，这些元素与留白相互补充呼应；在云雾缭绕之处，黄公望以留白与淡墨交织，描绘出轻盈飘逸的景象，为观者营造出一种既神秘又朦胧的意境。

由此可见，《富春山居图》中的留白，其主旨在于构筑深远的意境，引领观者的目光穿透画面表象，触及更为深邃的层次，为整幅画作增添了几分唯美诗意与无限的想象空间。同时，得益于留白的巧妙运用，画中的山水元素愈发鲜明突出，为观赏者呈现出一场独特的视觉盛宴。此外，黄公望还借助留白，将自己对山水的热爱与敬畏之情融入画中，巧妙传递出淡泊宁静的心境与超凡脱俗的意境。

（二）书法式笔线的排列组合美

在传统书法世界里，文字是由笔画与线条交织而成，自然而然地蕴含了物象的质感或实体的形态。我们完全可以将某些字视为一种抽象的画作或物体的形象，甚至还能将那些更为细微的点与线，视为能够深刻展现物象重量与体积等特质的元素。以石鼓文为例，其文字的笔画布局展现出了一种极为独特的组合美学，这些笔画时而笔直，时而蜿蜒，时而稀疏，时而紧密，为观赏者带来了一场视觉的盛宴。诸多金石书画家对石鼓文赞誉有加，他们在创作中倾向于在描绘物象的轮廓时融入篆籀书法的线条，也就是说，他们在创作时会超越物象的真实面貌，以笔意超脱物象的束缚，追求一种形神兼备的艺术效果，使笔画成为物象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以郑板桥的《墨竹图》为例，这幅画中独特的书法笔致排列方式令人回味无穷。郑板桥在创作时，将书法与绘画巧妙相融，赋予画面中的线条独特的韵律之美与洒脱意境。在描绘竹子时，他的笔触自然流畅且恣意强劲，给人一种以笔墨书写竹子勃勃生机的特征。在勾勒竹竿时，使用浓淡交织的墨色，对竹竿轮廓的描绘也借助了隶书和篆书的技法，用笔圆润，丝毫无拖泥带水之感；在描绘竹叶时，采用“八法”笔画的穿插，这种手法更为灵动多变，线条长短不一、疏密自然，能令人感受到行草书的笔意特征，画中的竹叶异常灵动。画中的石头则可看作是“飞白书”笔意的组合，让我们在一瞬间能捕捉到竹子的挺拔姿态与石头的粗糙质地，卓尔不群。同时，这种书法中的线条排列，不仅促使画面艺术效果得到极大提升，还让竹子形象显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更将竹叶的自然生长状态恰到好处地展现出来。郑板桥还将“六分半书”的书法特色巧妙融入画中，使得画面中的线条在真、草、隶、篆等多种书体的运用下展现出万千姿态。这种书法线条排列形式，既让我们看到了郑板桥深厚的书法造诣与独特的艺术风格，也使得该画成为充满意境与韵味的佳作。

三、中国画创作中传统书法式画面分割美

从造字法的视角来看，汉字起初犹如一幅幅“绘图”，历经漫长岁月的洗礼，它们逐渐趋向于概括性、规范化与符号化的演进路径，这一过程赋予了文字更加细腻且深远的审美内涵。以石鼓文为例，其字形庄重而坚实，笔触浑厚且充满质朴之美，结构方面更是严谨且方正，堪称是大篆艺术的集大成者，同时也为小篆的开创铺设了道路，树立了典范。在文字的整个发展历程中，它们逐渐摆脱了原始的象形图画特征，转而演化为由线条精心编织的特殊符号体系。然而，无论文字如何变迁，其图像学的骨架始终如一，只是形式更加精简，给人以更加凝练、简洁且规整大气的视觉体验。正因如此，众多书画家对这种独特性情有独钟，他们孜孜不倦地追求，渴望成为篆籀书法的佼佼者，并在这一过程中，探索出了通往写意画新境界的道路。

作为近代书画界的杰出代表，吴昌硕的艺术创作深受传统篆籀艺术的影响，这一特点在其绘画作品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现。特别是在《白梅》这幅作品中，吴昌硕巧妙地融合了篆籀结字的原理与绘画构图的艺术，创造了一种既传统又创新的视觉表达方式。在构图上，吴昌硕深谙整体和谐之道，他借鉴篆籀的构字原理，对画面元素进行了精心的布局与排列。通过虚实结合、空灵透气的空间处理，画面呈现出一种超凡脱俗的意境与韵味。这种空间处理方式不仅提升了画面的审美层次，更引导观赏者在欣赏时达到心灵的净化与升华。

四、结语

在新时代背景下，中国画创作面临着新的挑战与机遇。一方面，我们需要借鉴西方绘画的形式与手法，不断拓宽艺术表现的领域与方式；另一方面，我们也不能忽视传统因素所带来的美感与价值。中国传统书法作为中国画创作的精髓所在，其独特的艺术魅力与审美价值是任何时代都无法替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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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李因杰，博士，山西电子科技学院讲师。研究方向：美术与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