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空在万物之上(组诗)

2025-02-25 00:00:00江非
诗歌月刊 2025年2期
关键词:樱桃树果子

公牛

它走在前面

因为那些青草

它们味道不错

将头低下去

一卷一卷

直至山上

压住整个山顶

山中

没有什么响动,除了

枯木偶尔炸裂的声响

黎明

依旧漫天繁星

又一个夜晚

天太冷了,牛棚的深处,漆黑一片

一头高大的牲畜

睁着眼站着,仰着头,等着

我的父亲背着一捆畜草从外面回来

把草在石槽中布好

天上的星星燃烧,黑暗的一半被加热

星光在向地球一点一点传递的途中渐渐变冷

雪落下来

仿佛针尖触地

又一个夜晚

巨大的牛舌,吧嗒吧嗒舔舐着光滑的食槽,冒着寒气

雪地锦鸡

又一次降雪之后

白茫茫的田野里

已没有多少食物

那些野鸡

会低着头

在雪地上四处寻找

它们走过的路上

布满它们恐慌

甚至是悲伤地

留下的树枝形徽章

它们充满耐心

在两场风雪之间

空当的几天

为寒冷的雪景

远远地

提供一种移动的锦色

它们的餐桌

有两个村庄那么大

桌面上却没有多少可吃的东西

它们在两种选择

和未来之间

晃动着长翎

平衡着时间的重心

一种身体的愿望在它们的心里隐匿

当它们实在找不到食物时

也会绝望地陡然飞走

留下那些愣在原地的孩子

冲着雪青的天空

睁大眼睛

寒冬

马拴在桩子上

孩子们都不知道要去哪里

太阳早早地从天上坠落了

水里渐渐起了冰

暴风雪

将在

下半夜降临

接着更加残酷的降温

一半以上的家鹅

将会长颈折断

关死门

一个隐士

地窖内

新牛

一米半高

摇得松冠哗哗作响

像个狂喜的中学生

两只短促的犄角

直着冲向

厚实的草垛

一跃而过

站在河的对岸

晃着黑嘴唇上的笼头

看我

蔑视我

试试活吧

好家伙,思想紧紧抓着大地

一天冒雨

独犁耕完两亩地

朋友

整个六月

朋友小华去了五次山中

一个夏季

比我一生住在山中的日子

还要多

后来回忆

徒步上山

赤脚渡过山溪

他后悔没有把一块

好看的石头

带回给我

除此以外

还有野鹿和黄猺

野猪创造的深坑

需要亲临山中才能觅得

下到这里时

已经是初秋

上午,老莫要到溪的那边去

走到半路

又返了回来

篮子放到墙台上

预测

暴雨一会儿还要下

等水流变浅

去对岸摘黄皮

要等到明天

这会儿,先坐下

闲聊,等着

吸进新的空气

和时间一样

不属于任何人私有的东西

露台上

露台上已好久不站人

鸟儿经常光顾

衔着草籽

站在光滑的不锈钢栏柱上

一丛草

在排水口地砖的缝里晃动

一架客机

穿过夜幕

向着就近的机场降低

靠近

许久了

想起了斯奈德说

好多年没有问了

我站在这里干什么

美仁草原

车缓缓停在路边,走上木栈道

一匹马站在雨中,黑马;胖蓝野

去斟一杯奶茶

然后手高举挡住远处的山脊

一个牧民,低头,独自背着袋子

小跑着走过草甸,不知道他要去干什么

草原,群山,达摩,我们,雨,6月28日

快乐

院子清理好后的

清晨,一只鸟落在了窗棂上

它羽毛华丽,戴着王冠

神情平静,转着脑袋看我好久

整整一个早上,除了它,再也没有

其他的什么

有一只这样的鸟,也很快乐

陶渊明

如果陶渊明不写诗

他会做什么

他会种豆,摘豆荚

悠然见南山

采菊东篱下

事实上,在他写诗时

也是这样做的

只是他的诗,到了后世

才有了喜悦的读者

坠落的果子

怎样处理掉

那些半夜里

被风雨捶落的果子

它们还没有成熟

那么可惜

不用担心

还有一头小牛

在那儿等着

我会捡起两个

放在手心里

它不属于我

来自隔壁的豆茬地

去喂它时

我的手要伸过多刺的树篱

那些坠落的果子

并没有多么好吃

但只要有一丝的甜味

就可以让一头牲口

深深地感谢你

它用厚厚的舌头

温柔地舔着我的手心

还用多情的眼睛看着我

对待那些早落的果子和他人

没有什么多么深的奥秘

你只需要快乐地捡起它

靠近它

像一个孤儿

靠着另一个孤儿

布置好一个果园

我觉得我应该去看看

刚栽下的那几棵樱桃树

它们还小,不像那些大树

它们没有疑惑

不在乎风吹来的反复提问

把根像锚一样

抛向身下的泥土

每一棵都知道

泥土对于身体

和活着的意义

用光和呼吸

抵达黑暗和水的领地

那几棵樱桃树

它们的根

或许还悬在半空里

在寻找着家门

等着踏入

要好好扶持一把

它们才会和泥土

紧紧地靠在一起

像由远处回来的马

像马昨晚在圈棚中的休憩

低头靠着我

起伏抖动着

长长的鬃毛和脖子

也许我不应该担心它们

那些樱桃树

像人一样

长起自己的身体

看着村子里

缓缓升起的炊烟

牙牙学语

而那些结过果子的老树

更不必为它们忧虑

它们忙完了一生的事

会慢慢地收回自己

它们的后代

也会在坚硬的果核中

重生而出

那么,布置好了一个

风雨中的果园

就让它们在风雨中

自己生长好了

养一头母牛

养一头母牛会有一大堆的麻烦事

你要担心她的冷暖

从草料里捡出

那些硬硬的秸秆

把水温好

用手试试

给她细心地提去

偶尔牵着她

到果树下的草丛里

让她自由地寻找

那些她喜欢的果子

让你读厚厚的星相学给她听

这个女孩,会偷偷地

看着你

在低头和抬头间

圆圆的眼

使劲地看你两次

一无所得

早上想起昨晚听到的一些响声

爬上楼顶

找了一圈一无所得

是什么在夜里自言自语

在低低地呜咽

也许并没有什么

只是风在拨动瓦楞和树叶

也许它已经走了

还没诞生,没有来过

消失的事物

收回了它的一切

随它去吧

下楼吧

不找了

世界被分成无数的小块

屋顶上有诸多不可见之物

并非每个地方

都可以随时进入

不找了

等它

下次再来吧

思想和精神的周围

往往都是空的

人曾费力地四处寻找过它

但注定不能赢得一切

酷热的一天开始了,不要太在意

那些在深夜

被心灵或回忆突然渴望过的喜悦

雨和快乐

总是腾空在万物之上

最大的雪

一天晚上,风突然刮了起来

后窗里传来杨树

瑟瑟发抖的声音

屋顶上,瓦片

呜呜地哭出声来

院子里的狗

通过一条窄窄的门缝

使劲挤进了屋里

天空黑漆漆的

一年中,最大的一场雪

落了下来

开灯后,可见

白天劈好的柴堆

已被一层厚雪覆盖

院子里已没有什么害怕冻碎的

只有三只小鸟

紧紧地蜷缩在廊檐下

等待着我把它们救走

或是雪停下来

我也不能去救它们

风雪瞬间已把屋门封住

世界已是一个完整的冰块

没有暴力,但是思想

和肉体,都已被紧缚

提水的人

在从河床上来的路上

我遇到了一个提水的人

他浑身湿漉漉的

像是刚从河水里出来

当我看到他的脸上一颗一颗

往下坠落的汗珠时

我相信了

人的肉身

以及他身上的菩提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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