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圈

2025-02-23 00:00:00燕茈
四川文学 2025年2期
关键词:圆圈老屋母亲

门口的频婆树老了,巨大的树干漆黑如墨,扭曲变形,有些开裂和臃肿,树根底部还有许多被白蚁咬得空荡荡的树洞。一个个黑漆漆的疙瘩像马蜂窝,让人不寒而栗。唯有“马蜂窝”上翠翠的叶子却让人看到新生的力量。频婆树的种子可食,国仔哥经常将频婆豆当零食分给村里的孩子们吃,孩子们一小把一小把地塞进嘴里,嚼了嚼,有股板栗的味道。

“急什么呀7像个猴儿似的,别噎着。”秋风起,我站在频婆树下,想起那个曾给我们打落无数频婆豆的人,内心又暖又涩。俯身拾捡地上的果荚,四五个果挤满了果荚,红色的果荚裂开,襄着泛着油光的黑色籽。每一粒饱满的豆子,都像一个对陌生世界难以适应的孩子,躲在红色的豆荚里,重新回到母亲的襁褓中,偷偷打量这个世界。

我懂事时,国仔哥已经在东莞的工厂打工,逢年过节才回来。这是村里所有年轻人的一种生活状态,初中毕业就去打工,赚钱补贴家用,适婚年纪带个女孩子回家,生儿育女,再把孩子托付给老人,自己两口子继续外出打工。省吃俭用,抠下零零散散的钱往家里寄,逢年过节提着大包小包归家,抱一抱孩子,日子就温情脉脉了。这平凡的、朴素的生活,是按部就班的,也是长辈期盼的。

国仔哥身材矮小,不多话。那年代,农村孩子都胡乱上学,田头地尾的活是主业,上学倒成了副业。国仔哥也不例外,他没有怎么学习书本知识,踏踏实实地帮家里做了不少农活。放牛,砍柴,割猪草……随处可见他忙碌的身影。

某日我觉无聊,拿着布荆条在地上胡乱画,画个圆圈,中间一竖耷拉下来。国仔哥刚好扛着一捆枯松枝路过我身边,问我在写什么字,谁教我写的。我说乱写的,没人教。他觉得我很厉害,没人教居然会写“中国”的“中”字。他一时兴起,蹲下来和我一起画圆圈。我们越写越兴奋,在地上涂涂画画了很久,直到太阳彻底隐去。

国仔哥发病时,第一个伤害的人是我母亲。

那时,他从工厂回来有一段时间了。每天到山上砍柴、把门前的晒谷场堆满了。傍晚就拿着斧头劈柴,垒在老屋的小木窗下。我的父母也砍柴,把劈好的柴垒在老屋另一边的小木窗下。一个黄昏,母亲抱着木柴垒在小木窗下,国仔哥过来就扇了她两巴掌。青年男子有力的巴掌把我母亲的脸扇得又红又肿,继而听见他说:“我忍你很久了,总是偷我辛苦砍回来的柴,信不信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母亲被打蒙了,愣愣地看着他,有些莫名其妙。

我父亲是个暴脾气的,要是知道自己妻子被冤枉,还挨打,非得拿着刀子和对方拼命不可,母亲怕出事,把这事瞒了下来。当国仔哥母亲用很难听的话辱骂我母亲时,这件事就传得沸沸扬扬了。母亲没有做的事肯定不会承认,但百口莫辩。他母亲说眼见为实,难道还有假?

在争论不休中,父亲气急败坏地出现了。母亲花了极大的力气拽住父亲,声泪俱下。她恐慌大于委屈,她太了解我父亲的火暴性子了,真犟起来,肯定出人命。在母亲的努力下,没有打架,双方声嘶力竭争论了好久。夕阳西下,各自回家。

一同出去东莞打工的知情人悄悄告诉他家人说国仔哥精神出了点问题,是被工厂辞退的,在外面游荡有些时间了,叫他们不要一起针对我母亲。

真相大白,一阵唏嘘。

他对砍柴这件事有很深的执念,每天都到山上去,木窗下垒得满满当当。庄稼人对树珍惜,从不糟蹋,只有长歪了的成不了栋梁的树才会砍来烧掉。不知道在他的意识里,有没有将自己和这些长着长着就歪了的树联想在一起,那么拼命干活是不是为了证明自己并不是个无用的人。

他不砍柴时还想着另一件事,就是砍我们。

那天我坐在厅里择菜,看见一个人影走进大门往里面赶,他没有给我多余的眼神。我看见他手里拿着一把菜刀,慌乱中我扯开嗓子喊父亲,急忙去找弟弟,想把年幼的弟弟拽开。弟弟听见我的声音从外面跑了进来,我拽不动,在混乱中也走进了上进的大厅,父亲正在修葺卫生间的小木门,手里正拿着个铁锤敲敲打打。

我吓得手足无措,欲哭无泪。国仔哥嘴里念念叨叨,一直骂,扬言要砍人。我看见祖母、母亲、弟弟、父亲全围在国仔哥旁边。他举起菜刀劈向父亲,父亲用左手死死钳住他的手腕,菜刀“哐当”一下落在地上。国仔哥的眼神空洞、散乱、呆滞,又充满了尖锐与敌意。我听见母亲对着窗口喊,喊他们家每个人的名字。他父母急匆匆地跑来,一边道歉一边骂国仔哥,死死拽住他的手,把他拽回家,锁在空房里。

国仔哥已经病得这么严重了,我有一种天要塌下来的绝望感,不知道他下一次什么时候会闻进我的家里来,不知道他手里会拿着菜刀还是斧头,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要砍谁。

夜里,他常常磨刀。

霍霍霍。霍霍霍。

霍霍霍。霍霍霍。

磨刀声将这座客家小山村搅得心神不宁,顿挫有力,一声声、一声声清晰地灌入我的耳朵,像魔鬼的咒语。我常常出现幻听,夜里听见任何声响都是变成磨刀声。我怀疑精神出问题的那个人不是他而是我自己。

那时,我会在睡梦中骤然惊起。与我同班读书的同学说我半夜做梦常像诈尸一般突然从床上挺起身,挺恐怖的。除了说抱歉,我再也不能说什么了。我变得特别敏感,总能敏感捕捉到外界以厦内心的一切蛛丝马迹。

我在国仔哥充满敌意的目光中确定了我们家的困境与无助,内心的慌乱与不安与日俱增。他的敌意只针对我们家,我不明白为什么,或许就是那一摞劈柴引起的,他打心底认定我的母亲是窃取他劳动成果的小偷,打心底认定我们家没有一个好人,打心底地想要报复。有时我也想,他肯定在外面受了极大的屈辱和委屈,在思绪混乱中把我们当成报复对象。

有一次,在通往肖屋的小道上,我和他狭路相逢,又一次碰见。我努力地想让自己镇定下来,但想到他的攻击性,我还是非常紧张,来不及思考,掉头就跑。我的脚步是踉踉跄跄的,头预就像有乌云黑压压地压得我喘不过气来,风在我耳边刷刷地吹着。我非常害怕他会追上来,或许他手里还拿着刀……他好像真的追上来了,我不敢回头看。他的脚步声越来越响,离我越来越近,我只能飞快地跑。跑啊跑啊,眼泪一颗一颗崩溃地往外蹦。

我跑向了山冈,渐渐地听不见他的脚步,战战兢兢回头,发现他往另外一务小路跑了。我不知道他是突然兴起追赶我,还是看见我跑他也跑,或者看见我如此害怕突然有了一丝残存的理智,跑向了另外一个方向。我如获大赦一般坐在山坡上喘气和流泪。

平日里,他会在我们的屋后待很长时间,不知道在鼓捣什么。有时候推开小木窗,就能看见那双敌意的眼瞪过来,我慌乱把窗门关上以后,再也不敢开窗,怕他会在我开窗的瞬间把我的手给砍下来。多少次我梦见窗外那双恶狠狠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我,然后惊醒。父亲把后门的门闩固定了,加了几根大铁钉,预防他从后门悄悄溜进来。我说万一他从前门进来了,我们跑都没地方跑,怎么办?我给父亲抛了个巨大的难题,他和母亲商量了很久,又把铁钉撬开了。

家里的烟囱常堵,父亲去屋后看见烟囱被砸了,里面塞满了打火机、火柴、纸屑和松针。晚饭时,我问假如国仔哥趁我们不注意时在我们房子点火怎么办?假如他有一天拿着刀追着祖母怎么办?祖母都八十多岁了。假如追着弟弟怎么办?弟弟才十岁。我没敢说他曾经追赶过我。我们的生命健康随时遭到威胁,却一点办法都没有。父母没有说话,重重地叹息。他成了我们家的一个噩梦,一个解不开的死结。我们困在这个死结中很多年。其时,我是多么渴望离开花树下,离开这个噩梦蒙绕的地方。可是我们又能到哪里去呢?

我感觉到十分疲惫。这种疲惫是一天一天积攒起来的,我们就如同一间破败的老屋,再多一阵风就要溃败。深深的无助感与无力感让我悲愤交加,我恨他,我希望他在蹚水时淹死好了,他死了,我们的日子才能解脱。我也恨他的家人,恨他们对给我们造成的困扰不管不顾。

我的恨偏激而浓烈。

我甚至也恨过我的父亲,在国仔哥走丢的那几次,父亲都有帮忙去寻找,在房前屋后,在大山中来来回回跋涉,回家时筋疲力尽。

“找回来也是害我们的,干吗还要去找?就让他死在外面好了。”我愤愤不平。

母亲说他清醒时是老实本分的,不会害人。看到他父母那么大年纪了整天操心实在不忍心,都是做父母的人,谁不心疼孩子。

想起那躲在红色豆荚里的频婆豆,我也心软了,他在我眼里是个麻烦,是个疯子,可也是一个母亲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也是父母捧在手心去疼的,谁能想到会这样?谁愿意这样?

他被大伙找回来时,我的心情极其复杂。我收回我没有道理的怨恨,却收不回那没完没了的惧怕。这一生这么苦这么长,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呢?

听闻国仔哥全家要搬到镇上去住的消息时,我有一种要大摆宴席的快乐。那个伴随了我们许多日日夜夜的噩梦就要结束了。他们搬走以后,我们住的花树下就没有别人了,我们家夹在两栋苍老的旧房子中间,显得更加冷清。冷清有什么关系呢,至少我们是安全的,总比担惊受怕要好得多。

他们是在春节前搬离花树下的。那天,我站在我家楼顶,看着他们家,心里竞生出了失落。他们家有好几个房间我都曾经住过,曾经和他妹妹一起住,一起聊天,一起看书。我们小时候无数次在那个院子里玩捉迷藏、过家家,也追逐也吵闹。屋檐下有一排杂乱的花草,是他和妹妹从各个地方收罗的。那些热闹的场面不会再有了……

我在无限怅惘中看着他们离开。当我看见国仔哥孤孤单单一个人坐在门墩上发呆时,我心里把对过去的怀念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我应该想到的,那个相对繁华的世界容不下国仔哥。或许他们家人的离开就是为了寻求解脱,这些年他们确实也被国仔哥拖得十分抑郁,经常被投诉,经常四处找人,离开或许就可以眼不见心不烦了吧。我理解他们的辛苦与无奈。那么谁来理解我们呢?他们走了,把一个已经疯狂的人留下和我们朝夕相伴。我们怎么办?以后怎么办?我内心的崩溃不停叠加。

鞭炮声声响连天,大家都在忙着祭酒,敬神。新年快乐,我不快乐。我的新年愿望就是让国仔哥快点好起来吧,实在不行就让他死了吧。我也不完全是因为恶毒去诅咒他,只是单纯地觉得他这样活着未必比死去快乐。二十多年过去了,我依然为自己的这个愿望感到深深的负罪感。

他没有好起来,也没有死。而是在夜里敲响了我们家的门,我们全家被惊醒,齐刷刷站在厅里从窗户往外看。国仔哥跪在门口,低垂着头,成了孤独的小孩。

我茫然无措看着跪在门口的人,内心突然就有了苍凉之感。

父亲动了恻隐之心,心疼极了的感觉。开门问他吃饭了没有,问他渴了没有,他都没有回答。父亲又说:“你家人过完年就回来接你的了。”我觉得父亲是多此一举,他怎么听得懂。我抬头看向他们的老房子,曾经热闹非凡的家一片漆黑。父亲用大碗给他热了一碗饭,夹了红焖肉和客家酿豆腐,还给他一瓶健力宝饮料。他端着饭和饮料离开了,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我愣愣地看着那个曾披着霞光和我一起画图圈的青年隐没在黑暗中。

我们家的房子是一层的平房,屋顶是敞开的。快天亮时,屋顶“咚咚咚”响,以为国仔哥又犯病了,在往我们屋顶砸石头。我们还是害怕的,他一个人,再也没有谁可以帮忙拉住他了。等天彻底亮了我们才敢去楼顶看,非常意外地看见楼顶散落了许多苹果和橘子。我们知道,那是家人留给他过年的。

他用独特的方式将水果送给我们,是平常人的礼尚往来。父亲说别看他什么都不懂了,其实挺有良心的,他念的是那一碗饭的恩。看到一个个摔得残破的果子,我释怀了,我原谅了他给我们带来的那些阴影。也心疼了,这么好的果子,自己留着吃多好,这样抛到屋顶,摔坏那么多,多浪费啊。我把苹果和橘子都捡起来,洗干净,把摔坏了的地方都削掉,把好的苹果削皮,一小块一小块分切好,小心翼翼。

父亲吃饭时候多盛了一碗去找国仔哥,没有找到人,唯有听见小狸猫在他家厨房喵喵叫。还有一个白色的陶罐,被摔落在院子里,四周是零零星星散落的碎瓷片。

一连许久,我们都没有看到过他。再见时已经是几个月以后,他头发凌乱,胡子长了,衣服也又破又脏。他或许知道我是怕他的,狭路相逢时他远远看见我掉头走开了。他再没有在我们房前屋后鼓捣这鼓捣那,只是低头沉默路过,不看人,也不说话。

他经常一个人躲在老屋里,在黄昏的时候进进出出。他漫无目的地在村子里游荡,有时候躲在树上,有时钻进山洞里,整日整日不出来。或许在他的精神世界里,现实世界都是虚空的。他只是在日复一日地寻找自己丢失的灵魂,或许有一天可以找到,或许永远找不到,而这些,是没人关心的。

他前面有几个哥哥,后面有两个妹妹,兄弟姐妹中他最勤快,常常在山上种木耳,砍柴薪,可以说干起农活来样样在行。如果日子就这样平稳地向前走,他应该会遇见一个朴素的姑娘,结婚生子,过上可能不是很富有却也平静安详的生活。那样简单美好的生活他是不会拥有的了,他的圆圈是残缺的。

他的节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打乱的,谁也不知道。有人说他是在一次工作中背黑锅后开始有被害妄想症的,也有人说女友的离开才是导火线。许多事情是一个谜,时过境迁后,谜底已经没有了意义。

清晨,阳光明晃晃地照耀着花树下的村庄,重生河的水悠悠地流淌,像穿过一条光的隧道。国仔哥卷起裤脚,站在清凌凌的河水里清洗家具。他抬头看见河边一束墨绿色的叶子,上面开着红色的花,红得有些耀眼,还有一些透明的碧色浆果。枝叶缠缠绕绕,和其他藤蔓缠在一起,散发出一种甜甜的气味。没有风,但是树叶在晃动,或许有什么小动物在丛中走动,也或许什么都没有,是树叶自己在动。对于国仔哥来说,这已经是一段山长水远的时光了。

游荡了很长一段时间以后,他还是被家人接到镇上去了。血毕竟浓于水,可以选择的话,没有人愿意看着自己的亲人浑浑噩噩,四处游荡。

有人说在镇上经常看见国仔哥游荡,天黑了就回家。他穿着破烂,浑身恶臭,头发凌乱,恍恍惚惚,不记得谁也没有打过谁,天黑了就回家。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自顾自地生活,全然不顾这个世界给他造成的困扰与他给这个世界造成的困扰。再后来,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儿,或者和我们许多人一样,似一片被虫子咬烂过的叶子,摔落在水里,漂漂荡荡,随波逐流,直到腐烂化泥。

又过了几年后,国仔哥再一次走丢,同村的很多人都有去帮忙寻找,无功而返。

母亲却在这时和我说起村里另一个精神病患者,在疯疯癫癫折腾了几年后,他父亲买了火车票买了糖果饼干带着他去了武汉的某个地方,下车以后叫他等自己。把他丢在那个陌生的城市,自己含泪坐上回家的火车。他父亲在车上已经后悔了,又买了车票返回,等回去找时人就不见了。那个老父亲说儿子就坐在车站的门口,巴巴地等着自己,他还不知道自己被丢弃了。那个老父亲坐在老屋的门墩上,常常被悔恨与心疼撕扯得泪流满面。

关于国仔哥的结局,我们似乎猜到了些什么却也不敢确认。那几年,他们家也有把国仔哥送医院,但是哪一个农村家庭熬得住一个精神病患者的开销呢?一个如此不体面的人一定给他们家带来许多困扰吧?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我不得而知。他们家搬离花树下后我们很少见面,更没有联系。

离开花树下那些年,他有时会走路回来,回他们住过的老屋。好几次,我看见他坐在门前的阶梯里,不说话,像游子归来等母亲开门。老屋已经空荡荡了,不会有人从里面拉开门闩走出来,也不会有人推门走进去。他们的房子在风雨中已经摇摇欲坠,成了老鼠蟑螂野猫的栖息地。那破旧的窗台上还歪歪斜斜摆放着十几钵花,吊兰、落地生根、水鬼蕉、葱兰……它们胡乱生胡乱长,倒也肆意。他瞅一眼开得单薄的花,自己也变得单薄起来。

还有好几次,我看见他围绕着他们的老屋走了一圈又一圈,兜兜转转,寻寻觅觅。我们每个人都在画圆圈,有的人围着圆圈转动,有的人离圆圈而去,拥抱一个残缺的梦。正如米兰·昆德拉在《笑忘录》里说的:“圆圈是封闭的,一离开就回不来了。行星绕着圆圈转动,这不是偶然的,如果一块石头跌落出来,那它就在离心力的作用下,万劫不复地远去了。正如脱离了星球的陨石一样,我离圆圈而去,直到今天还在不停地坠落。有些人注定是盘旋落地而死,有些人垂直落地。”

责任编辑 贾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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