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留养亲制度的古今之思

【导读】存留养亲制度是中国封建社会特有的一项法律制度，指的是在我国古代，对于判处死、流、徒刑的人，因为父母或者祖父母都年老，且没有其他成年的子女可以照顾他们，由此将罪犯有条件地暂时不执行原判刑罚，而让他们去赡养亲人，等罪犯的亲人去世了，再执行刑罚或者重新审判的一种刑罚执行制度，其宗旨是为了维护封建伦理道德。该制度在中国延续了1400余年，时至今日，存留养亲制度中的人文精神、孝道文化仍然具有一定积极意义。

一、存留养亲制度的由来

东晋咸和年间，存留养亲制度始见雏形。如东晋咸和二年（327年）句容县令孔恢罪至弃市，诏曰：“恢自陷刑网，罪当大辟，但以其父年老而有一子，以为恻然，可悯之”。因为罪犯的家人年老，没有人照顾，所以此人的死罪被赦免了。但此期间尚无相关的法令，仅以诏书的形式出现。

关于存留养亲制度的法律最早出现在北魏。太和十二年（488年），孝文帝下令：“犯死罪。若父母、祖父母年老，更无成人子孙，又无期亲者，仰案后列奏以待报，著之令格”。正始元年（504年），魏宣武帝在《北魏律·名例》中又增加了这一规定，凡犯了死罪之人，若其祖父母或父母年逾七十，又无子女，可向朝廷提出请求，“流者鞭笞，养其亲属，终则从流，不在原赦之例。”从那以后，这一规定就成为一项传统。由于它融合了孝道，因而受到历代统治者的推崇。从封建统治者的视角出发，“法外施仁”可以稳定人心；对于民众来说，这是一举两得，既能保住性命，还能照顾父母。

中国古代是一个“家国一体”的社会，“孝”对维系宗法制度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从北魏至清朝，存留养亲是一种较为普遍的做法。存留养亲制度经历了由原则走向法律的发展过程，但总体来说，凡是有亲属年老重病，没有成年子女的，都可以请求朝廷收留，如果犯人被判处流刑或徒刑，符合以上条件的，还可以实行存留式收养制度，由亲属照顾至老。

二、存留养亲的适用条件及程序

唐朝适用存留收养制度的犯人，父母、祖父母的年龄要超过80岁，其应是一家独子，或是其兄长因残疾、疾病而无能力照顾至亲之人。而《北魏律》《明律》规定犯人父母的年龄均为70岁，或是无生活能力需要照顾，规定较为宽松。当然，犯人也要孝顺。《清律》明文规定，如果犯人好吃懒做，不孝敬长辈，那就不能留养。此外，若被害人是家中独子，其父母无人抚养，则对罪犯不宜适用存留养亲制度。这体现了一种简单的平等主义。

在程序上，《清律》规定秋审符合条件的罪犯才可申请存留养亲。秋审分为情实、缓决、可矜、疑难及留养承祀五类。秋审入了可矜，方可申请存留养亲。除此之外，还规定了禁止适用留养制度的情形。另外，犯人即使满足要求，也要受到惩罚，一般是在亲人死亡的时候执行原来的惩罚，也可以减刑，或者用罚金来代替。

三、存留养亲制度的合理性

存留养亲制度是直接依照儒家“孝”文化而设置的法律制度。从北魏到清朝末年，除了少数王朝有过短暂改动，该制度大部分内容基本一样，这也说明了它符合社会需要。

从深层次来看，中国古代以农为主，人力需求大，而作案罪犯多为青壮年，若他们因为犯罪出走，年老者无人照顾，孩子没人抚养，社会将不可避免地出现大批游民，这是统治阶级不想看到的。金朝曾经实施过“官与养济”制度，规定不孝顺的人不能留下来养老。但是从古至今，养老的主体还是以家庭为主。在古代，存留养亲制度作为国家与家庭在刑罚关系上的调和剂，其作用在于通过暂时中止刑罚，变通地实现“孝”的理念，使得家庭内部得以稳定。存留养亲制度也契合“礼”。《汉书·陈宠传》记载：“礼之所去，刑之所取，出礼则入刑，相为表里。”存留养亲制度在发扬传统孝文化的同时，使犯罪之人能够感受身为人子的责任，有机会照顾父母，为父母养老送终不留遗憾。这体现了法律制度的伦理性特征。

中国传统社会以“礼”为核心，法律制度要与“礼”相适应。由此而生发的存留养亲制度则是“孝”的直接表现。儒家注重人情，在封建社会，人情的重要性尤其突出。存留养亲制度能延迟行刑，使罪犯有更多时间和父母在一起，为他们提供物质上的赡养和精神上的关怀。如此一来，罪犯的家属就不用担心没人照顾，过上安稳的晚年生活。这间接体现了古代法律的人文精神，体现了对个体生命的尊重。

存留养亲制度，让封建社会的刑罚体系不再仅仅是统治者冰冷的统治工具，对维护社会和谐、巩固统治具有重要意义。

刑罚的目的并不仅限于惩罚罪犯，而是要改造罪犯，这样才能消除犯罪。从人性出发，囚犯长期被囚禁在冰冷的牢房中，就算走出监狱里，也难以燃起对生活的希望。在这种情况下，家属的期望对犯罪分子非常重要。因而中国古代逐渐发展出一套减刑制度，强调减刑在促进犯人改过自新、维护社会治安等方面的作用。身为帝王，除以刑罚惩治罪恶，还应施以仁政。存留养亲制度也是古代君王施行仁政的一种表现。

四、对存留养亲制度的思考

存留养亲制度注重对犯人的改造与教育，这与我国刑法的立法本意相契合。罪犯感受到国家的宽容和谅解，有利于他们重返社会，降低其再次犯罪的可能。对于犯罪情节较轻的罪犯，可以给予社区矫正，使其在社会和家庭的关爱中得到改造。对于被判刑的罪犯，如果他们能主动改过自新，努力减刑立功，且服刑一定的期限，则可以综合考虑是否予以假释，使主观恶性较低的罪犯尽快回到家人身边，尽快担负起家庭和社会责任。

完善非监禁刑是世界各国刑法发展的趋势，也符合我国构建社会主义和谐法治社会的要求。在“轻刑化”与“慎用死刑”理念的影响下，存留养亲制度中的人文精神和孝道文化仍然具有一定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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