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北京有一条金水河,距北京千里之遥的绿城市也有一条金水河。
孟德民就住在金水河畔的滨河小区,小区大门口那条路叫滨河一路。
孟德民最喜欢的就是金水河两岸的人间烟火气,退休之后,他几乎每天都要到金水河边散步,看河水流淌、人生百态、世间万象,金水河边的游园和街巷里有他想看到的一切,了解它、融入它已经是一种令他如醉如痴的享受。
孟德民曾是绿城大学心理学院的一名心理学教授,妻子宋丽是绿城大学医学院著名的心血管教授,虽然已到退休年龄却被学院继续返聘。他们的独生女儿孟金淼也是一名医学博士,婚后在北京一所著名的解放军医院当军医,女婿是领导秘书,前程无量。绿城大学有意邀请孟德民到校继续任教,被他婉拒了。多年前,孟德民患上了双侧股骨头坏死,做过髋关节置换手术,学校还派工会主席为他送来一辆价值不菲的电动轮椅车。
孟德民的髋关节置换手术做得比较成功,平时每天慢走两三公里没有问题,因此他很少开电动轮椅车出门。孟德民不接受邀请外出讲学,也不愿意去女儿家抱外孙。由于妻子无暇照顾家庭,就请了一位保姆照顾孟德民。女儿孟金淼知道父亲孟德民平生有三大爱好:品茶、听戏、游泳。不过,孟德民还有一个爱好,那就是背着妻女偷偷喝二两小酒。由于得了股骨头坏死,医生建议孟德民不要饮酒,妻子更是要求严格,不允许孟德民在家里藏一瓶酒。孟德民只好把自己珍藏的好酒全部送给了相交几十年的好友冯大昆。
冯大昆是跟孟德民从小光屁股长大的发小,以前,两人的家都住在金水河边的一个大杂院里,后来政府搞拆迁重建,两家都分到了一套面积很大的回迁房。冯大昆没考上大学,因祖上开过牌匾工艺品门店,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冯大昆在金水河边租了两间门面房,重新恢复祖业,开了一家冯记牌匾店。经过三十多年时间的发展,目前是一家大型的广告传媒公司,还在北京、上海、深圳开了分公司,仅员工就有五六百人。
冯大昆生意做大之后,干脆把公司交给儿子打理,自己则在小区门口的滨河一路上买下一千多平方商铺,开了一家信阳毛尖茶楼。他除了经营老家信阳的毛尖茶叶,还请了两位专门做信阳菜的大厨,在茶楼里开一个信阳私厨。孟金淼为父亲孟德民办的那张茶楼会员卡就是冯大昆家的,这让孟德民心花怒放,趁着到茶楼品茶的机会,可以背着妻子跟发小喝二两小酒。
一个春雨绵绵的下午,街道两边的梧桐树枝繁叶茂,满树绿叶在雨水浇润下油亮亮的。孟德民居住的小区在滨河一街,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他举着一把雨伞出了家门,片刻之后,已经坐在了冯大昆的信阳毛尖茶楼里。正巧,冯大昆常用的那个大茶间里来了两位老相识,是住在同一个小区的老常两口子。
老常年轻时在豫剧团拉过板胡,后来官至副团长,老婆曾经是市豫剧团的台柱子。老常两口子要比孟德民、冯大昆两人大上好几岁,两人已退休多年。一儿一女都没有走父母唱戏的老路,儿子在区下面的一个街道办当副主任,女儿则在澳洲留学嫁了个老外。老常两口子在国内住久了,就跑到澳洲住上一两个月。
老常一把拉住孟德民在自己身边坐下,说道:“唉呀,孟教授,我在澳洲做梦都想你们这帮老弟兄,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来,闺女硬是不让回来,实在忍不住,我们俩闹绝食,闺女才买了机票把我们送到机场。”
冯大昆忙为孟德民斟上茶,接话道:“是啊,俗话说,金窝窝、银窝窝不如自己的土窝窝,人老了,最怕孤独,还是回来的好。”
冯大昆附到孟德民耳边低声问:“民哥,俗话说,下雨天喝酒天,要不咱们几个老邻居喝二两,也算是为老常哥两口子接个风?”
孟德民当即同意:“好,为老常哥两口子接风洗尘,喝二两就喝二两!”
老常忙问:“孟教授,你不能喝酒,听说我弟妹管的严,这酒还是不喝了吧,你们的心意我们领了,咱们以茶代酒,如何?”
孟德民连连摆手道:“老常哥,今天你弟妹特别忙,她上午在医学院有半天课,下午在医院有几台手术,她告诉我今天回家比较晚,等她晚到家,我身上的那点儿酒味早散光了,她根本闻不见。”
冯大昆拿出珍藏的老酒,让人在茶台上了几碟下酒菜,说道:“民哥,只要我宋丽嫂子今天有手术,你放心喝酒。她在手术室做手术,早闻惯了酒精味,根本闻不出来你身上那二两酒味。不过,不能多喝,就二两。”
冯大昆为三人斟上酒,四人举杯,一饮而尽。
冯大昆仰首饮下一杯酒,说道:“民哥,你是我一辈子最崇拜的人,你上过大学,又当了大学教授,我对有学问的人特别尊敬。我最忘不了你给我讲的金水河的故事,我觉得咱们老哥俩,有点儿像故事里的那个小男孩。”
孟德民感慨道:“是啊,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金水河的故事,更忘不了故事里的那个小男孩儿。”
端着茶杯的老常两口子愣住了,问道:“你们俩说金水河什么故事?还有什么小男孩儿?”
冯大昆为孟德民斟茶倒酒,说道:“民哥,老常不是外人,你把小时候听来的故事给老常他们讲讲。”
孟德民点点头:“好吧,我讲给你们听听,也重温一下童年时代的梦。”
儿童时代的孟德民有着非常强烈的好奇心,8岁那年夏天,他问冯大昆:“大昆,你说,金水河究竟有多长?有人说它的源头在一座大山里,那座大山该有多大?你想不想去看一看?”
冯大昆眨巴几下大眼睛,说:“想。”
于是,在一个炎热的午后,孟德民领着冯大昆悄悄溜出大杂院,沿着金水河逆流而上,走了五六公里,仍旧没有见到金水河的源头——传说中的那座大山。两人又累又饿,冯大昆低声说:“民哥,我不想去找金水河的源头了,我有点儿害怕,我想回家。”孟德民说:“我相信很快就会见到那座大山了,我不回家,你不想去可以回去。”
见冯大昆原路返回,孟德民继续向上游进发,又走了足足十公里,仍旧没有见到大山的影子,倒是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西边的天际被夕阳染红。孟德民正进退两难,忽然,听见一阵羊叫声,只见一个胡子花白的老汉赶着一群山羊到河边饮水,孟德民急忙向老汉问路:“老爷爷,这里离金水河的源头还有多远?”
老汉见孟德民身上背着一个书包,笑呵呵地问道:“你是学校里逃课出来的小学生吧?这里离大山还远着呢,怕是你走到明天天亮也不一定见到那座大山。”
孟德民闻言,如同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瘫软在河边的草丛里。老汉用清凉的河水洗了把脸,朝孟德民问道:“喂,小学生,你知道这条河为什么叫金水河吗?”
孟德民一下子怔住了,他真的不清楚金河水的来历,翻身从草丛里坐起身,急切地问:“老爷爷,你能告诉我吗?”
“我也是听老一辈人讲的,今天就讲给你听。”老汉依旧笑呵呵的,坐在草地上点上旱烟袋,咳嗽两声,清清嗓子,开始讲金水河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金水河的名字不叫金水河,而叫黑泥河。古人喜欢临河而居,黑泥河两岸居住的人们越来越多,于是,就有了绿城这座城市。有一年春天,一场瘟疫在这座城池里蔓延,有一个小男孩不幸染上了瘟疫,昏迷中的小男孩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一位漂亮的仙女在梦中告诉小男孩,这座城池里的人们因为过于贪财而做了很多失德的事情,才招来上天降下瘟疫的惩罚,只有等到黑泥河的河水闪耀金光的时候,这场瘟疫才会退去。小男孩醒来后,把这个奇怪的梦告诉给家人,一传十、十传百,这个怪梦很快传遍整个城池。为了让瘟疫退去,人们纷纷拿出家里的金银珠宝投向黑泥河,时间一长,河水真的闪出了金光。说来也怪,瘟疫一夜之间退去,小男孩的病也痊愈了。从此,这座城池的人们不再看重钱财而是看重品德,人们还把黑泥河改叫金水河,希望河水永远闪着金光,瘟疫疾病永远不要再回来。
听完故事的孟德民惊呆了,深深地记住了故事里的小男孩。老汉看天色不早,一边起身赶羊群回家,一边朝孟德民说道:“小学生,天黑了,赶紧回家吧,这一带有野狼,晚上不要在野外乱跑,注意安全。”
孟德民一听附近有野狼,吓得浑身哆嗦,急忙沿着来时的道路往回走,好在遇上了爸妈赶来找他。回到家里,孟德民少不得挨了父亲一顿揍。第二天,孟德民顾不上屁股的疼痛,溜出家门找到冯大昆,把那个听白胡子爷爷讲的故事讲给了冯大昆听。
冯大昆听了,高兴得乱蹦乱跳,叫道:“我们发财了,金水河里有金银财宝,我们游泳的时候去把金银财宝摸上来。”孟德民伸手捂住冯大昆的嘴,小声说:“我们千万不能去摸河里的金银财宝,这个秘密也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因为一旦人们把河里的金银财宝摸出来,金水河就不会发光了,我们就会像故事里的那个小男孩一样染上瘟疫疾病,到时候,再没有人能够救我们。”
从此,两人把这个故事守口如瓶,真的没有向其他人讲过。直到两人长大成人以后才明白这个故事所代表的深刻寓意:正确认识人与财富的关系,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
老常听完孟德民的讲述,连连伸出大拇指,称赞道:“孟教授,别看我们在金水河边住了几十年,还真的是第一次听到这个金水河的传说。我觉得这个故事太有教育意义了,它教育我们做人要有原则,不能为了钱违背良心,否则,会受到上天的惩罚。”
冯大昆再次为孟德民斟茶,说道:“民哥,我觉得,这个金水河的传说是金水河的灵魂,也是咱们绿城市的灵魂。这么多年,我经商办企业,一直不敢做昧心事,踏踏实实做人,认认真真做事,唯恐咱们金水河的河水不再发光,唯恐成为那个得病的小男孩。现在,我的生意越做越大,反过来想想,我倒是应该感谢民哥讲给我的这个故事,如果不是这个故事对我的影响和鞭策,说不定我就走上歪门邪道。”
老常嫂子表示认可:“大昆兄弟说的有道理,还真是这么一个理。”
孟德民一旁说道:“是呀,人挣钱是为了活着,但活着并不是单单为了挣钱,总是要做几件对得起天地的事情。我现在退休了,每天喝喝茶,散散步,还真是觉得自己的人生没有多大价值。”
冯大昆听孟德民这么说,接话说:“民哥,我觉得你满腹才学,退之后不能发挥余热,实在有点儿屈才。”
孟德民喝了一口茶,道:“我的情况你最了解,如果不是腿脚有毛病,学校会返聘我继续当教授,现在退休在家,颐养天年,为年轻人腾个位子,有什么屈才不屈才的。”
冯大昆为孟德民斟上茶水,说道:“民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你满腹才学,应该用你的才学服务社会,造福社会,实现人生更大的价值。”
冯大昆的话弄得孟德民一头雾水,连老常两口子也不知道冯大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旁皱起眉头。
冯大昆干脆直说:“民哥,现在的生活是比改革开放之前好了太多,可是,社会发展越快,人们的心理压力越大,不少人得上焦虑症、抑郁症,这些都是心理疾病。您是大学的心理学教授,您完全有能力去做一些心理咨询工作,帮助有需要的人走出心理阴影,回归正常生活。如果您愿意,我的茶楼可以作为您对外服务的心理咨询室。”
话说到这分上,孟德民和老常两口子恍然大悟,老常老婆不由得脱口而出:“冯老弟,绕了半天,原来你是想让孟教授与你合作做生意呀!”
冯大昆连连摆手说道:“不,不,你们误会了,我不是想让民哥下海经商,而是想让他利用自己的专业为社会提供服务,如果客户是个有钱人,他受益,我们赚钱,天经地义,无可厚非;如果客户是需要帮助的弱势群体,我们免费心理咨询,扶危济困,奉献社会,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善事!”
“好,我赞成!”老常猛然一拍大腿,对冯大昆的提议连连称赞。
“我也赞成,这是积德行善的大好事,我义务帮你们去宣传,保证你们的心理咨询室顾客盈门!”
第二章
一周后,信阳茶楼里起了一丝变化,那间与大厅相连、老板冯大昆常用的大茶间,多了一块古色古香的牌匾:孟教授心理咨询工作室。
孟德民跟冯大昆约法三章:一是心理咨询采用预约制,他只接待他认为需要帮助的客人;二是对所有上门心理咨询的客人不收取任何费用,患有心理疾病的患者建议到心理医院治疗;三是任何人不得利用心理咨询室从事违法违规或容易产生不良社会影响的工作。
冯大昆不但同意了孟德民的约法三章,还说服孟德民一起去了一趟绿城市慈善总会,以孟德民的名义建立了一项慈善公益基金,冯大昆率先向这个基金捐款十万元。冯大昆的意思是孟教授开展心理咨询不收费,但如果受益者有一定经济条件,可以自愿向孟教授的慈善公益基金捐款,这些捐款将在政府部门和慈善组织监督下用于帮扶救助弱势群体。
孟德民是一位有水平的专家教授,只要在网络上输入他的名字和专业,很快就能查到很多关于他的信息,加上对心理咨询工作很敬业,仅仅两个月,冯大昆喜滋滋地告诉孟德民:“民哥,告诉一个好消息,咱们在慈善总会设立的那笔慈善公益基金,捐款已经达到一百万了!”
孟德民脸上却没有喜色,皱眉说道:“大昆,咱们有约法三章,不能收取人家任何费用,也不能逼人家捐款。”
冯大昆哈哈大笑,说道:“民哥,你想多了,有钱的企业家平时也都爱捐款捐物、回馈社会,他们享受了你的服务,敬佩你的技术和为人,为你的爱心基金捐款是发自内心的自愿行为。再者说,这些钱不是捐给咱们的,而是捐给有需要的弱势群体,今后慈善组织会用这些钱去做很多有意义的事情。”
见冯大昆说的在理,孟德民索性就不再为慈善捐款的事情操心,专心跟踪研究每一位客人的心理健康状况。
这是一个烈日炎炎的午后,孟德民午睡醒来,出了家门到了冯大昆的茶楼,刚走到心理咨询工作室门口,就见门边守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孟德民瞧了一眼女孩子的穿着打扮,不觉眉头紧锁,这个女孩子竟然穿着一身火锅店的店员工装。信阳茶楼的对面是一家规模较大的巴捞火锅店,孟德民和冯大昆常去火锅店吃饭,对店员的工装特别熟悉。
不等孟德民询问女孩子,女孩子恭敬地朝孟德民鞠了一躬,说道:“孟大师,您好,我叫乔灵珠,是对面巴捞火锅店的服务员,现在是下班时间,我在这里等了您一个小时了。”
孟德民打量着眼前的乔灵珠,问道:“哦,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心理咨询室是个大开间,装着一扇圆形的木质月亮门,说是咨询室,里面放着一张宽大的大茶台,乔灵珠见孟德民走进咨询室,机灵地跟着走进室内,一边手脚麻利地为孟德民烧水泡茶,一边说道:“孟大师,我的事情不急,今天天气太热了,我先给您泡上茶。”
孟德民对火锅店颇有好感,坐下说道:“我经常去你们店里吃饭,你们的质量和服务都不错。只是,我好像不认识你,你是怎么认识我的?”
乔灵珠为孟德民斟上茶,答道:“孟大师,您和茶楼的冯总是我们店的常客,您可能不认识我,但我们店里的服务员差不多都认识您和冯总。我有一个姐妹在冯总的茶楼上班,她前些天告诉我,您老人家会算卦,而且算的特别准,还说全国各地好多有钱人都找您算卦,她今天碰巧休息,要不然,她说会陪着我来找您呢。我中午下班就来茶楼等您,在这里等了您好长时间,就是想求孟大师为我算上一卦。”
“你找我算卦?”孟德民差点把刚喝的一口茶喷出来。
乔灵珠见孟德民吃惊的样子,以为他嫌弃自己是个饭店服务员,忙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红包递向孟德民。
孟德民被乔灵珠弄得哭笑不得,指着墙上的牌子说:“孩子,我这是心理咨询室,不是算命先生的卦摊,你找错人了。”
乔灵珠以为孟德民嫌钱少,又从衣袋里掏出三张百元钞票递向孟德民:“孟大师,我姐妹就在这个茶楼打工,她的话不会有错的。我再给您加三百,实在不行,等下个月发工资,我再给您加二百,总共一千块钱,怎么样?”
孟德民哪里肯接乔灵珠递过来的“卦金”,坐在椅子上笑得肚子疼,边笑边说:“灵珠啊灵珠,还有你那个在茶楼打工的姐妹,你们是什么文化水平啊?怎么连心理咨询和封建迷信都分不清?”
乔灵珠见孟德民不接钱,就把装钱的红包放在茶台上,说道:“孟大师,我那位姐妹说了,她亲眼看见您给一位深圳来的客人算卦,说您那位客人说您料事如神,把他整个人都看穿了。听说那位客人还捐了十万块钱给您。”
孟德民把装钱的红包退给茶台另一端乔灵珠,用手指头敲击着茶台说:“不是我料事如神,也不是我算得准,是我通过心理咨询,帮助客人恢复心理健康起了效果,这是科学,跟你说的算卦那些封建迷信是两码事,八竿子打不着。”
乔灵珠又朝孟得民鞠了一躬,说:“孟大师,不管是心理咨询还是算卦,我觉得您能帮助我解决问题。这半个月我想起这事儿晚上就睡不着觉,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一直下不了决心。”
听乔灵珠这么一说,孟德民随口问道:“你究竟问什么事情啊?”
乔灵珠见孟德民不再拒绝,忙坐下说:“孟大师,我们家想开一个饭馆,不知道能成不能成?”
“哦?”孟德民总算明白了乔灵珠此行的目的,他重新打量眼前的这个女孩子,脑海中在快速思考。对于有钱人来说,开一个小店也许不算什么事情,即便是赔了钱,不过是换一件玩具而已,但对于乔灵珠这类打工妹来说,开一个小饭店简直像天一样大的事情,一旦开店失败,她的人生也许从此陷入泥沼、一蹶不振。考虑了一会儿,孟德民拿起茶台上的红包,起身塞进乔灵珠的衣袋里,又为乔灵珠倒上一杯茶,说道:“灵珠,这样吧,无论我是心理咨询还是算卦,咱们先不谈这个问题。你先把你的开店的想法和个人情况讲给我听听,让我了解一下你的情况,怎么样?”
“嗯。”乔灵珠见孟德民松了口,连连点点头,开始说出困扰自己半个月的问题。
乔灵珠的家乡在距绿城市一百公里外的大舞县县城,家里还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六年前,18岁的乔灵珠从家乡县城的一所中专毕业,几十名学生被学校派一辆大巴车送到深圳的一所电子厂车间上班。乔灵珠只在深圳呆了三个月,就受不了深圳湿热的天气。一个叫闪红旗的男同学在绿城市一家烩面馆打工,两人在学校期间就相互爱慕。闪红旗到了绿城找到工作以后,乔灵珠也辞掉深圳的工作来到绿城,暂时到闪红旗打工的那家烩面馆当了一名服务员。
闪红旗比乔灵珠大两岁,也是大舞县人,家在一个名叫大舞渡镇的千年古镇上。这个男孩子180cm的个子,为人憨厚诚实,就是脾气有点儿倔。闪红旗的父亲叫闪金堂,在家乡古镇上开了一家早餐馆,叫闪家胡辣汤店,传到闪金堂手上已经是第八代。闪红旗还有个弟弟叫闪振旗。闪金堂原本想把家里的百年老店传给大儿子闪红旗,哪知读了中专的闪红旗却对家传胡辣汤秘方不感兴趣,毕业之后就独自一人去了省城绿城,拜了一名烩面师傅为师,告诉父亲说要做出全天下最好吃的烩面。闪金堂气得火冒三丈,电话里告诉大儿子如果做不出天下最好吃的烩面就不要回家见爹娘亲人。“不回家就不回家!”闪红旗来了倔劲,下定决心不在省城混出名堂就不回家乡那个北舞渡镇。
乔灵珠到了绿城后,听闪红旗讲了和家里的关系闹得有点儿僵,就劝闪红旗性子不要太倔,要理解老人家的一番好意。闪红旗对乔灵珠说在什么事情上我都可以听你劝,唯独这件事你不要劝我。我从小是闻着俺家的胡辣汤味道长大的,我爱吃面,不爱喝胡辣汤,我就是想摆脱那个味道,我要把汤和面的精华结合起来,重新创造一种崭新的面的味道。
上学的时候,乔灵珠曾经和一群同学去大舞渡镇喝过闪红旗家的胡辣汤。她觉得那糯糯的汤汁配上熬得透烂的牛羊肉、劲道的面筋、柔软的粉条等配料,那味道简直可以勾去人的灵魂。正是她从骨子里喜欢大舞镇胡辣汤的味道,对闪红旗的家庭也有了莫名的好感和亲近。乔灵珠认真地告诉闪红旗,我觉得你家的汤挺好的,如果你能把你家的祖业发扬光大,也是一件好事。再者说,你家有祖传秘方,有这么多年积攒下人脉和口碑,不是更容易成功吗?闪红旗果然是一副九头牛拉不回的倔强性格,仍是那句话,要做出全天下最好的烩面。
乔灵珠和闪红旗在烩面馆相处了三年,两人先是确立了恋爱关系,随后,两人在市区用按揭方式购买了一套两房一厅的住房,悄悄把各自的户口从大舞县迁移到绿城市区,瞒着家人去民政局领了结婚证,两人正式成为绿城市市民。两人商定,等他们在绿城开第一家饭店的时候,再邀请亲朋好友补办一场特殊的婚礼。
领过结婚证两人便住在了一起。此时的乔灵珠却选择离开烩面馆,应聘到一家即将开业的火锅店当了领班。这家火锅店就是冯大昆茶楼对面的巴捞火锅店。乔灵珠听说这家的连锁火锅品牌在全国非常火,决心到火锅店学习连锁管理经验,为将来自己在全国开办连锁胡辣汤早餐店做准备。这期间,乔灵珠在家就缠着丈夫闪红旗教他做胡辣汤。闪红旗虽然不愿意子承父业,熬制胡辣汤的本领却毫不逊色,把家传技艺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乔灵珠。为了验证自己的手艺,乔灵珠把自己在家熬制的胡辣汤带到火锅店请姐妹们品尝,姐妹们都说这是她们此生喝到的最鲜美可口的胡辣汤。
闪红旗在烩面馆后厨打工六年,在名师指点下,已经成长为一名技术过硬的制面师傅,而且精通快消凉热菜的制作工艺,加上他勤奋厚道,烩面馆把他提拔为副厨师长。可是,闪红旗却在这个时候向烩面馆提出了辞职,因为他已经选中了一家东北菜馆,准备投资100万盘下来开办一家“红旗烩面馆”。
闪红旗和乔灵珠在绿城市打工六年,买房子交首付三十万,每月需要偿还银行按揭三千元钱,除去两人六年的花销,手里还剩三十万元存款。乔灵珠打算用二十万元精心打造第一家“闪记”胡辣汤旗舰店,剩下十万元留在家里应急,如果旗舰店经营顺利,就采用品牌加盟连锁的方法发展下面的门店。哪知道她正在悄悄为胡辣汤旗舰店选址,闪红旗就快她一步辞职开店。
对于两个打工的年轻人来说,投资一百万开店可不是一件小事。闪红旗好像对自己要从事的事业充满信心,他安慰乔灵珠不要为钱的事情发愁,家里有三十万元存款,可以先用来把东北菜馆盘下来,他已经找几个朋友帮忙借了五十万元,借款一两天就可以筹齐,有了这八十万元,房租可以先交一部分,烩面馆就可以招兵买马开张了,剩余资金慢慢解决。乔灵珠向闪红旗说出了自己想用二十万元开一家胡辣汤早餐店的想法,闪红旗当即拒绝了乔灵珠的提议。这一夜,两个人都失眠了。
第二天上午,乔灵珠陪着闪红旗去看了那家东北菜馆,饭馆的区位和装修都还可以,仅二楼的包间就有六个,大厅里有十六张散台,整个饭馆能同时容纳一百多人就餐,如果经营得当,这个地段是个赚钱的风水宝地。由于东北菜馆仍在经营期间,二人离开菜馆,闪红旗问乔灵珠:“店你也看了,能不能下定决心支持我开一家红旗烩面馆?”
乔灵珠说:“你给我一个月时间好吗?”
闪红旗说:“不行,最多给你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乔灵珠除了上班,把绿城市所有知名的烩面馆考察一遍,得出一个结论:绿城人爱吃面,对烩面情有独钟,在绿城开烩面馆有稳定的收入,但这个行业注定赚不了大钱,也不会赔得太惨,除非拥有一定的连锁规模。
闪红旗给了乔灵珠半个月时间,正巧利用这个半个月组建自己的团队,不过,他把最重要的位置留给了乔灵珠——吧台收银的老板娘。
眼看闪红旗给的时间要到了,乔灵珠仍然举棋不定。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在信阳茶楼当茶艺员的姐妹告诉乔灵珠:茶楼里有一个孟教授,堪称“算命大师”,算命算得非常准,很多有钱的大老板找他算命,还捐了不少钱。
孟教授耐心地听完乔灵珠的倾诉,他被两个年轻人到绿城市打工创业的故事深深打动了。凭自己的学识和经验,他得出判断:乔灵珠并没有患上严重的心理疾病,甚至连由于受到刺激而造成的心理阴影都没有,她只是因为对未来创业的不确定性而焦虑。乔灵珠见孟教授沉默不语,问道:“孟教授,你算一算,闪红旗的烩面馆能不能成功?”
良久,孟德民终于说出一句话:“灵珠,请让我考虑考虑,你把电话号码留给我,最晚明天下午,我会打电话告诉你我的观点。”
“好吧,我等您的电话。”乔灵珠见孟德民接下了算命一事,心里特别高兴,再次朝孟德民鞠了一躬,转身退出心理咨询室。
刚送走乔灵珠,冯大昆就兴冲冲地来到咨询室,朝孟德民大声喊叫:“民哥,好消息,我儿子刚刚来电话,香港一位阔太太下周专程飞绿城向您请教。据说这位太太出手阔绰,特别有爱心,经常参加公益活动,出手就是上百万。我儿子与这位太太的儿子是生意伙伴,已经把这位太太的资料发了过来,凭我们孟教授的水平,这位太太肯定会给我们的爱心基金捐上一大笔善款!”
孟德民朝冯大昆摆摆手,脸上挂起一片苦笑,说道:“大昆啊大昆,我的冯总,你先别忙着给我介绍什么大客户,我现在哪里是什么心理学教授,已经成了咱们这一带的算命先生了。刚才,一个叫乔灵珠女孩子来找我算命,她前脚刚走,你后脚就进来了。”
“哦?还有这样的怪事儿?”冯大昆忙坐下来听孟德民讲事情的前后经过。
孟德民就把乔灵珠和闪红旗两个年轻人的故事讲了一遍,问道:“大昆,你说,乔灵珠请我算命,这一卦我算不算?”
冯大昆连连摇头:“民哥,这开店是否能成功,属于经营管理学和营销学范畴,与心理咨询关系不大。这一卦不是你能算不算的问题,而是你根本就不能接。”
孟德民摇摇头:“你的看法我不敢苟同。咱们心理咨询室开张之初,我们就约法三章,第一条就是,我只接待我认为需要帮助的人。我认为,乔灵珠、闪红旗这两个年轻人正是我要帮助的人。再者说,咱们那个爱心基金也是要扶危济困、帮助弱势群体。依我看,这两位年轻人的事情咱们应该管一管。”
冯大昆想了想,缓缓点头,认可了孟德民的意见,说道:“民哥,你放心,只要你愿意做的事情,我冯大昆一定做好你的马前卒。企业管理和营销策划是我的强项,你让我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孟德民亲自为冯大昆斟茶:“好,我希望咱俩能亲口吃上闪红旗的烩面和乔灵珠的胡辣汤!”
接下来,孟德民让冯大昆了解一下胡辣汤和烩面的行业状况,他打算明天把乔灵珠和闪红旗请到茶楼,让冯大昆为两个年轻人出谋划策。到了傍晚,孟德民拉上冯大昆一起去了新一路,找到了那家对外转让的东北菜馆。餐馆还在营业,两个人进去点了几个菜,边吃边和服务生攀谈,把餐馆的经营情况了解一番。当天晚上,孟德民拨通乔灵珠留下的电话号码,让她明天下午三点带上闪红旗到信阳茶楼一趟,要当面给两人算上一“卦”。
第三章
第二天下午三点整,乔灵珠领着闪红旗来到火锅店对面的信阳茶楼。
孟德民和冯大昆已经在心理咨询室等候两人。乔灵珠忙把闪红旗推到孟德民面前,介绍说:“孟教授,这就是我爱人闪红旗。”
闪红旗虽然身材魁梧,却知书达礼,朝孟德民、冯大昆鞠了一躬,孟德民与闪红旗握了握手,指着茶台对面两张椅子示意两人坐下。
四人对坐,并排而坐的孟德民和冯大昆如同两位充满神秘和威严的“主考官”,默不作声审视着对面并肩而坐的乔灵珠、闪红旗,房间里寂静无声,好像是一场非常严肃的“面试”即将拉开帷幕。
孟德民开口了,他微笑着问道:“闪红旗,你能自我介绍一下个人的基本情况吗?”
“可以。”闪红旗从紧张中回过神,开始自我介绍:“我叫闪红旗,出生于1992年3月8日,今年26岁,中专毕业,以前在烩面馆当副厨师长,刚刚辞职,打算开一家自己的烩面馆。”
昨晚,孟德民与冯大昆已经实地去考察了那家东北菜馆,位置和装修都不错,房租价格也行,接手就可以营业,转让费也不高,对于一心想开一家属于自己的烩面馆的闪红旗来说,确实是一次机会。孟德民和冯大昆商议之后,决定帮助闪红旗实现梦想,于是,他们俩打算当面向闪红旗提出一个想法:出资三十万元购买闪红旗烩面馆百分之十的股份。
闪红旗并不知道对面的两人有了成为自己股东的想法,依旧等待两位主考官的“裁判”。
孟德民先开口问道:“闪红旗,你的事情乔灵珠都已经告诉我了。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了开烩面馆向朋友们借款五十万元,你如何保证如期归还借款?”
瞅了一眼坐在身边的乔灵珠,闪红旗迟疑了一下,索性敞开心扉说道:“这五十万元里面,其实只有三十万元是向朋友借的,另外二十万元是我弟弟积攒下的私房钱,我告诉他要在省城开一家闪红旗烩面馆,让他在镇上帮助爸爸把闪家胡辣汤店开好,争取打造成爸爸期望中的百年老店。他听说我要在省城开烩面馆,就背着老婆、爸妈把自己攒的二十万元转给了我,说如果烩面馆成功了,他为有一个在省城开饭店的哥哥而骄傲,如果不成功,这二十万元他都不会再收回去,大不了让我回家跟他一起卖祖传的胡辣汤。”
久不开口的冯大昆问道:“你的弟弟叫什么名字?他个人情况怎么样?”
闪红旗腼腆地笑了一下,说:“我弟弟比我小两岁,叫闪战旗,初中毕业就跟我爸爸在镇上卖闪记胡辣汤,没有继续上学,其实,我弟弟读初中的时候学习成绩比我强多了,我读了中专以后,他没有继续读高中,说爸妈在家开店太累,他就早早辍学帮爸妈开店。去年,他结了婚,现在,弟弟和弟媳两人在家照顾爸爸和胡辣汤老店,我在省城开店就没有了后顾之忧。”
冯大昆听了,连连点头:“太好了,你弟弟闪战旗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好弟弟,常言说家和万事兴,家庭和睦才能事业长久。”
孟德民也赞许道:“一个闪红旗,一个闪战旗,你们闪家的两面大旗,不错!”
乔灵珠见两位老师不住夸赞闪家两兄弟,把话转到正题:“两位老师,您二位给算一算,这一次红旗开烩面馆究竟能不能成功?”
孟德民说道:“先别急,等我把话问完。闪红旗,你弟弟这二十万元可以暂时不考虑偿还,另外三十万元呢?”
闪红旗接着往下说:“这三十万元是我分别向三个朋友借的,每人十万元。条件是他们三个人每人占我烩面馆百分之十的股份,如果烩面馆发展的好,我可以出高价回购他们的股份。如果不赚钱,就按月息一分给他们出个利息就行了。”
孟德民问道:“三十万元占你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假如有人愿意出资三十万元只占你百分之十的股份,并且,无论烩面馆是赔是赚,都不收你利息,风险共担,收益共享,你是否同意?”
闪红旗和乔灵珠被孟德民的话弄愣了,乔灵珠喃喃道:“做生意还有这么傻的人?”
冯大昆笑道:“假如闪红旗烩面馆这个品牌做好了,价值三千万元,百分之十就是三百万元,你说投资这三十万元的人是傻子吗?”
孟德民指着冯大昆说:“灵珠,如果你想见见这位投资三十万元的傻子,我可以告诉你,他就是这家茶楼的冯总。他不但愿意投资三十万元买闪红旗烩面馆三十万元的股份,还免费为烩面馆提供营销策划支持。这下你信了吧?”
闪红旗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满脸疑惑地问道:“你们这里究竟是算卦的,还是银行啊?”
孟德民的目光落在乔灵珠脸上,说道:“乔灵珠,你看,已经有人愿意出资三十万元赌闪红旗能够开店成功,你说,这一卦我还有继续算下去的必要吗?”
乔灵珠愣住了,心里想:是啊,既然有人愿意出资与闪红旗合作,说明已经认定闪红旗开店能够成功,等于这一卦已经有了结果,确实没有必要让孟教授继续把这一卦算下去。
此时,冯大昆起身走到闪红旗身边,伸出手说道:“闪老板,如果你愿意合作,就请你伸出手,我们一起祝愿合作愉快。”
毫无思想准备的闪红旗望着乔灵珠,举棋不定,他伸出手又蜷缩回来,不知道如何是好。
孟德民见状,对闪红旗说道:“闪红旗,乔灵珠是个好姑娘,如果你非要我给你算命,那我可以告诉你,乔灵珠天生一副旺夫相。如果不是她把你开店的消息告诉我,冯总怎么会成为你的合伙人呢?你说,既然老天爷安排这个机缘,你是愿意和冯总合作还是不合作?”
“我愿意!”闪红旗激动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伸出双手紧紧握住冯大昆的手。
孟德民也朝乔灵珠伸出手说:“乔灵珠,祝贺你即将成为老板娘,等烩面馆开业,我一定要去吃一碗正宗的闪红旗烩面。”
乔灵珠不好意思地与孟德民握握手,心有不甘地说:“孟大师,我的胡辣汤比他的烩面更好吃,等我的第一家胡辣汤店开业,我一定邀请您去吃第一碗!”
孟德民话里有话地说:“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
乔灵珠听懂了孟德民的意思,就不再提自己开胡辣汤店的事情。
这时候,冯大昆拿出一叠打印好的材料递给乔灵珠说:“这是我昨晚写给你们俩的一点儿创业建议,还有投资协议,你们先拿去看一下,等我们签完合作协议,我会拍一个团队跟踪服务咱们这个项目,争取让我们的餐饮品牌惊艳绿城!”
乔灵珠两人朝孟德民、冯大昆鞠躬致谢,离开了信阳毛尖茶楼。
冯大昆建议到政府主管部门登记注册“绿城市灵珠餐饮管理有限公司”,注册资金一百万元,其中,乔灵珠、闪红旗合计出资七十万元,各占百分之四十五的股份,乔灵珠为公司法人兼执行董事,闪红旗任总经理,冯大昆出资三十万元占百分之十的股份,任公司监事;公司成立后,负责运营闪红旗烩面和闪家胡辣汤两个品牌,先在绿城市分别开办一家闪红旗烩面馆和闪家胡辣汤示范店,然后以绿城市中心向全省乃至全国发展连锁店,争取“一年见成效、三年上规模、五年成名牌”;公司在绿城慈善总会开设“灵芝爱心基金”,每年拿出百分之一的利润用于开展慈善公益项目。如果两人同意这个方案,随时可以签订投资合作协议。
两人沉默良久,闪红旗先开了口:“灵珠,咱们不是在做梦吧?”
乔灵珠伸手在闪红旗的屁股上掐了一把,闪红旗疼得跳起来,乔灵珠大笑说:“你说,这是不是一场梦?”
闪红旗一把搂住乔灵珠入怀,喃喃说道:“亲爱的,如果咱们签了这个协议,是不是玩的有点大?”
乔灵珠在闪红旗脸上轻轻吻了一下,说道:“傻瓜,你不是成天做梦都想把蛋糕做大吗?现在有人帮你做大蛋糕,怎么反倒没有信心了?”
闪红旗瞪了乔灵珠一眼:“谁说我没有信心?明天就去签协议!”
话音刚落,闪红旗身上的手机铃声响了,他掏出手机一看,电话是竟然是乔灵珠的大姐乔焕珠打来的。
乔灵珠急忙接过手机问道:“喂,大姐,我是灵珠,你打红旗的电话有事情吗?”
手机里传出大姐乔焕珠急切的声音:“灵珠,家里出大事情啦!爸妈也打了你好几个电话你没接,我打了你好几次电话你不接,家里都闹成一锅粥了!”
乔灵珠心里顿了一下,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了?”
乔焕珠的声音愈发急切:“你在绿城偷偷买房子、把户口偷偷迁到绿城、又偷偷跟闪红旗办了结婚证的事情被爸妈知道了,两人气坏了,说你外出打工做下败坏门风的丑事,让他们俩在家没脸见人,爸妈打了你半天电话你不接,跑到我家哭闹着要我带着他们去绿城找你回来。我劝爸妈说等跟你联系上再说,可爸妈不听,今天下午带了好几个家族的族人去了大舞镇闪红旗家闹事,说是闪红旗家一分钱彩礼没花就把你骗走了!”
“啊?”乔灵珠和闪红旗同时发出惊叫。
“大姐,求求你,你赶快和姐夫把爸妈拦住,千万不能让他们去闪红旗家闹事。我马上回去一趟,一切问题由我来解决。”乔灵珠有点心慌意乱了,冲着手机求姐姐、姐夫。
手机里传出的声音令乔灵珠失望了:“我和你姐夫根本拦不住,你知道爸妈的脾气,九头牛也拉不回来。我估摸着,这会儿他们已经到了闪红旗家了。”
“什么?他们已经到了我家?”闪红旗心里一团乱麻,嘴里不由自主地说道:“坏啦坏啦,咱们俩偷偷买房、偷偷结婚的事情我爸也蒙在鼓里,这次他肯定饶不了我!”
乔灵珠的大姐手机里说:“依我看,你们俩快点回来吧,如果你们不回来,这事儿会闹成全县的大笑话!”
“大姐,你放心,我们俩现在就去高铁站,晚上一定赶到家!你和姐夫现在就去闪红旗家找爸妈,告诉他们我们俩马上到家,在我们没有到家之前,不要激化两家的矛盾!”
在出租车上,乔灵珠从挎包里掏出手机一看,果然,上面有好多个未接电话。乔灵珠正想跟爸妈回电话,闪红旗的身上的手机响了,按下接听键,手机里传出闪红旗爸爸暴跳如雷的声音:“闪红旗,你背着我做的什么好事,现在人家已经找上门了,有种的你给我滚回来!”
“好,一人做事一人当,我马上就到家!”等闪红旗挂断电话,乔灵珠急忙拨通爸爸的电话:“爸爸,我是灵珠,今天下午有重要的事情手机静音了,没能接听到你的电话。我知道你去了闪红旗家闹事,这件事都怪我,你千万不要冲动,我和红旗马上到家处理这件事!”
电话里传出乔灵珠爸爸的声音:“你把我们乔家的老脸都丢尽了,还有脸给我打电话?我告诉你,今晚我们就住在他闪家,他们闪家偷偷把我闺女骗走,他们不给我一个说法,我们坚决不离开!”
乔灵珠与闪红旗的姻缘,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两人在县城那所职业中专的校园里相识,彼此互生好感,那时候才十五六岁;两人毕业后又在一起打工,同甘共苦的打工生涯让两人建立了深厚的感情。闪红旗多次提出要去看望乔灵珠的父母,都被乔灵珠用工作忙的理由一拖再拖,被闪红旗逼得没办法,乔灵珠不得不说出实情。
乔灵珠的爸爸乔四海也是农村人,早年去县城当包工头,就在县城买了一套房子。乔四海重男轻女思想严重,老婆在农村生了两个闺女,进了县城之后,老婆又怀孕了,这一回生了一个儿子,乔四海给儿子起名就叫“乔城生”。乡村的算卦先生投其所好,告诉他说,你的儿子只是在小县城出生,要想有大出息,将来必须到更大的城市去谋生才有出路。乔四海把算命先生的话牢牢记在心里,开始谋划去大城市去发展。离大舞县城最近的大城市是双河市,一次参加朋友的酒宴,乔四海结识了双河市一个大老板,人家告诉他刚刚承揽一个大项目,正在寻找合伙人。乔四海决定与人家合作,他四处集资,还把县城的房子抵押到银行贷了一笔款,总算如愿带了一帮工人去双河市做工程。哪知,由于合伙的那个大老板偷工减料,工程质量出了问题,那个大老板卷款潜逃,这下可把跟着做工的乔四海害惨了,手下的工人追着讨要工资,当初借钱的亲戚朋友上门要借款,银行起诉到法院查封了乔四海县城的房子,硬是派出法院的法警把他们房子腾空,逼着乔四海又搬回农村破落的老宅院居住。
乔四海哪里肯让儿子乔城生跟着他住在乡下,刚巧大女儿乔焕珠18岁,乔四海就通过当包工头期间认识的那些狐朋狗友散布消息,说只要能在城市里送他们家一套房子,就可以把女儿嫁给他。还真有人上门来提亲。县城一个屠宰厂王老板托人上门提亲,他儿子智力有点儿问题,已经28了还没有成家,如果乔焕珠答应嫁给他儿子,王家不但同意送给乔家一套县城里的大房子居住,还可以安排乔家一家人到王家新建的大型冷冻仓库工作。
乔焕珠无奈地答应了这门婚事。由于婚姻法规定女方满20岁才能办理结婚登记,两家想了一个变通的方法,王家另行支付给乔家十万元钱,乔焕珠提前过门到王家,先不办理结婚证,等将来有了孩子,再办一场隆重的“满月酒”弥补婚礼的缺憾。
乔四海两口子到了王家冷库上班,工作倒是不累,一个月能收入七八千元钱。15岁的乔灵珠刚好初中毕业,乔四海想让乔灵珠也到冷库打工挣钱,大女儿乔焕珠坚决不同意,她坚持让妹妹去读了县城里的职业中专,并承担了妹妹的学费、生活费。
两年后,大女儿为王家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王家广邀宾客为孙子办了一场风风光光的“满月酒”,宴会上,王老板当众宣布把家里的财政大权交给儿媳妇乔焕珠执掌。然而好景不长,乔焕珠刚刚掌权不到一年,王老板的屠宰厂由于私屠滥宰被依法取缔,用来存放劣质肉的冷库也被查封,王老板和几个骨干分子被判刑和罚款,王家从此元气大伤。偏偏这个时候,18岁的乔灵珠从县城职业中专毕业,乔四海又把目光投向二女儿,放出风说如果有人愿意在双河市送给乔家一套像样的房子和一些彩礼,就可以把刚满18岁的二女儿嫁给他。大女儿乔焕珠担心妹妹在爸爸威逼下走自己的老路,就找到县城职业中专的老师,让妹妹以毕业实习的名义去深圳打工,逃离爸爸的视线和控制。所以,乔灵珠至今对大姐乔焕珠心存深深的感激。
正是由于自己家庭的原因,乔灵珠迟迟不愿意带闪红旗去见父母。闪红旗虽然文化程度不高,却是一个心地淳朴、事业心强的好男孩儿。为了保护闪红旗,乔灵珠甚至找到大姐乔焕珠帮忙,偷出家里的户口本,把户口迁到绿城,与闪红旗在绿城市民政部门办理了结婚证。
在办理结婚证之前,闪红旗也曾经问过乔灵珠:“办结婚证这么大的事情,不告诉你父母行吗?”
乔灵珠告诉闪红旗:“不是我不愿意爸爸,他要的彩礼太多,如果让他知道这件事,我么俩这辈子的幸福就泡汤了。咱们先斩后奏,能瞒多长时间是多长时间。”
闪红旗知道乔灵珠是为了他们闪家着想,只得点点头说:“好吧,你瞒着家里,我也瞒着家里,反正窗户纸迟早有被捅破的那一天,到时候,无论风雨多大,我们共同去承受!”
乔四海住在大女儿家送的房子里,送儿子乔城生念了县城一所私立贵族学校,除了接送孩子上学,在家就是喝酒打牌。乔灵珠为了稳住爸爸,说自己在绿城市的一个大老板手下做事,收入不错,决心攒钱在绿城市给弟弟挣下一套房子,不挣下一套房子不嫁人。乔灵珠的承诺让乔四海很得意,就放松了对二女儿的警惕,甚至没有到绿城看望女儿一次。这天下午,儿子就读的学校需要看一下家里的户口本,乔四海找出户口本,翻看的时候发现二女儿的户口页显示为“迁出”,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拿着户口本到派出所去查,户籍警察查阅互联网留存资料告诉他说,乔灵珠是鉴于在绿城购买新房才办理的迁出,并且户籍显示乔灵珠婚姻状态为已婚。乔四海瞪着两只大眼问警察:“这不可能吧?我是她亲爹,她买房结婚的事情我为什么不知道?”
警察不耐烦地反问:“你作为亲爹,连亲生女儿买房结婚的事情都不知道,你这爹是咋当的?”
乔四海窝了一肚子火去找大女儿乔焕珠询问情况。乔焕珠见事情露馅,只得把自己帮妹妹偷出户口本的事情说了一遍,劝乔四海不要冲动,让妹妹回家一趟,双方妥善处理此事。可是,乔焕珠也是连打几次妹妹的手机没人接听。乔四海勃然大怒,吼道:“他家不声不响娶了我家闺女,这事儿做得不地道!现在虽然生米煮成了熟饭,我乔四海照样饶不了他们乔家,如果他们乔家不在绿城市给你弟弟买下一套房子,只要我乔四海有一口气在,他们这辈子别想有好日子过!”
第四章
七月的绿城,沿街的梧桐枝叶更加茂盛,是城市各里各种乔木生命最为旺盛的季节,“热辣干爽”是绿城夏季的典型天气特征,比起南方的闷热潮湿更适合人类居住。
孟德民和冯大昆在信阳毛尖茶楼足足等了两天,不见乔灵珠两口子的人影。孟德民本想跟乔灵珠打电话问一下情况,冯大昆劝阻说,合作是双方自愿的事情,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催促人家,一切顺其自然。
“也是,听天由命吧。”孟德民心想:乔灵珠本来是找自己算命的,自己竟然让冯大昆给两口子搞起了投资,是有点儿多管闲事,索性不再多想什么烩面、胡辣汤的事情。
到了第三天下午,孟德民终于接到了乔灵珠的电话。
乔灵珠在电话里说:“孟大师,真对不起,请您务必转告冯总,向他说声对不起,我和闪红旗的家里突发一场变故,投资合作的事情可能要泡汤了。”
孟德民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事情严重吗?”
手机里迟迟没有乔灵珠的声音,但能隐隐约约听到女孩子抽泣的声音,过了半分钟,话筒里再度响起乔灵珠的声音:“孟教授,昨天晚上,我在网上查到了您退休前是大学心理学教授,原谅我才疏学浅,误会了您,把您当成了算命先生。我也查了一下算命与心理咨询的区别,我觉得,从今天起,我和我的家人真的需要请您心理咨询,如果不能妥善解决家里的麻烦事,我真的会患上抑郁症!”
孟德民眉头拧成绳:“你们家究竟出了什么事?”
乔灵珠:“一言难尽。这样吧,我加您微信。稍后,我录一段视频,把我和闪红旗的爱情故事讲给您听,我真不想得上抑郁症。”
孟德民叹气道:“好吧。”
傍晚时分,乔灵珠发给孟德民一段视频,录了足足有二十多分钟,乔灵珠坐在田埂上,视频的背景是一条河流。望着视频里的乔玲珠,孟德民一阵心酸。
那天,等乔灵珠和闪红旗赶回大舞渡镇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往家赶的路上,闪红旗给父亲打了几次电话,求爸爸先稳住乔四海,好酒好肉招待他们,不要激化矛盾,也不跟他们谈什么彩礼、房子的事情,一切问题等两人到家之后再谈。闪金堂对大儿子在外“偷偷娶妻”的做法也很不满意,又没有更好的处理办法,只得按照儿子的意见暂时拖住乔四海等人。于是,闪金堂的胡辣汤店暂停营业,店中央摆了一张方桌,上面摆了好几盘闪家自制的牛羊肉,还有不少闪家的特色菜肴,闪金堂叫来了几位族人在一旁端吃端喝、笑脸相陪,频频向乔家族人递烟、敬酒。其实,对突然闯上门闹事的乔四海一帮人,闪金堂原本打算报警处理,可是,得知大儿子闪红旗与乔四海的女儿乔灵珠私下领了结婚证,还在省城绿城市按揭购买了一套房子,觉得事情是自家家务事,乡村原本就有“家丑不可外扬”的古训,况且,这件事也不能完全怪人家乔家,假如自家的女儿偷偷跟外面的男人结了婚,自己也会像乔四海一样恼羞成怒。在请教了族长和村干部之后,闪金堂决定先停下胡辣汤生意,一边对“亲家”一行以礼相待、酒肉招待,一边打电话让闪红旗尽快回家处理问题。
等乔灵珠和闪红旗到了胡辣汤店,看见正在胡辣汤店吃喝的乔四海等人,两人恭恭敬敬走上前,深深鞠了一躬,乔灵珠开口道:“爸,我和红旗回来了,专门给您赔礼道歉,您有什么火就朝我发,我有错,我愿意受爸爸妈妈的责罚。”
乔四海“腾”地站起身,冲乔灵珠喝到:“我不是你爹,你也不是我的女儿,我更不认闪红旗这个女婿!你们长大了,翅膀硬了,偷偷在省城买房子,偷偷把户口迁到省城,还在省城领了结婚证,我乔家白白生养了你乔灵珠!”
乔灵珠上前一步,说:“爸,你听我给你解释!”
乔四海把眼一瞪,说:“我不听你解释!你当初承诺给你弟弟在省城买房子,说不买下房子这辈子不结婚,现在你偷偷跟人家结婚成家,把我蒙在鼓里,让我咋相信你!反正,我乔四海把话撂在这里,谁娶我女儿,谁替我女儿兑现承诺!”
乔四海话音刚落,只听“啪”地一声,只见闪金堂抬手在闪红旗脸上打了一记耳光,骂道:“闪红旗,你胆大包天!买房、结婚,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不跟家里商量,咱们老闪家虽不是大门大户,在镇上还算得上有点名声,婚姻大事,讲究明媒正娶,你不听爸爸的话在家老老实实卖胡辣汤,非要跑到省城研究什么天下最好吃的烩面,现在你惹下这么大的麻烦,你自己捅的篓子你自己承担!”
闪红旗冷不丁挨了爸爸一耳光,捂着腮帮子低头无语,乔灵珠一把拉住闪红旗,强按着闪红旗,两人朝闪金堂夫妻跪下说:“爸,妈,今天是儿媳第一次见公婆,儿子儿媳知道事情做错了,事情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与红旗无关,要打要骂全由儿媳承受,你们就不要责罚红旗了!”
常言说,儿子是娘的心头肉。红旗妈刚才看见儿子被丈夫狠狠扇了一耳光,心疼得直掉眼泪,见儿子儿媳往面前一跪,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情绪,顿时嚎啕大哭,冲上前抱住好久未见的儿子,大放悲声:“我可怜的儿啊,你年纪轻轻,一个人在外闯荡吃苦受累,当妈的不能照顾你,回到家里还要挨打挨骂,我苦命的儿子啊——!”
红旗妈抱着儿子这么一哭,几个闪家家族的妇女跟着掉起眼泪,也嘤嘤戚戚哭出声来,这么以来,乔四海几个人也不好意思再闹腾,胡辣汤店里的气氛立刻静下来。
乔灵珠上前安慰抱着儿子痛哭的婆婆说:“妈,别哭了,都怪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没能提前把我么俩的事情告诉你们二老,让您老人家跟着我们受委屈。您放心,我会想办法把这件事情妥善解决!”
乔四海对乔灵珠说:“想解决问题很容易,把你们在省城买的那套房子改成你弟弟的名字,然后,把你弟弟的户口迁到省城,你负责接送,供养他读完高中、大学,直到娶妻生子,就算你信守承诺,完成任务。只要你同意,我们现在马上离开闪家,保证不会再闹下去!”
乔灵珠的手松开婆婆,对着乔四海说:“爸,你是想把我逼死吗?你提出的条件我做不到,没有办法答应你。”
乔四海点上一支香烟,说道:“那我就只有对不起闪家了,这笔账我要跟闪家来算。”
这时候,乔家的一个族人附耳低声对乔四海说:“四叔,我们在闪家闹下去也不是办法,万一闪家不讲脸面派出所报警,我们上门闹事有点儿理亏。我看不如把灵珠带回我们乔家,闪家一天不答应你的条件,咱们就一天不让灵珠回闪家。”
这个族人的声音虽然不大,屋子里的人还是把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只见闪红旗从妈妈怀抱里挣脱,一把把乔灵珠抱在身旁,大声道:“你们所有人都听着,我和乔灵珠已经办理了结婚证,是受国家法律保护的合法婚姻,任何人想把我们俩拆开都不可能。”
乔四海的目光落在闪红旗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女婿身上,笑道:“你小子有种,那你说咋办?你闪家总不能白白娶了我们乔家的女儿吧?”
闪红旗一拍胸脯,大声道:“省城的那套房子是我和灵珠合买的,我同意过户给你们,不过,现在每月要还银行的贷款,暂时没有办法办理过户手续。另外,我和灵珠现在正在创业阶段,没有时间和精力接送弟弟上学,还请你们原谅。”
不等乔四海表态,那个叫乔四海“四叔”的族人连连摇头说道:“不行!你们必须在省城给我们家乔城生全款买一套住房,不接送上学也可以,但是要另外加上二十万现金的彩礼。要是你们闪家不能做到,今晚我们乔家必须把乔灵珠带走。”
乔灵珠眼含泪水,说道:“爸,这个条件我们做不到,如果你们再这样逼下去,我只有死路一条!”
房间里没有了争吵声,双方开始了僵持,闪金堂求助的目光投向闪家村的村支书,也是闪家的族长。
支书已经在房间里坐了一个多小时,他没有多说话,一直在默默抽烟,观察着乔四海一行人的表情和表演。嫁女收些许彩礼是乡村习俗,无可厚非,但像乔四海如此过分之人很是少见。见闪金堂投来求助目光,支书起身说道:“乔老弟,我是闪家村的村支书,也是闪家族长,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一步走不到北京。既然我们闪、乔两家成了亲家,两家人就是一家人,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我们会尽力满足亲家的要求。依我看,你们先回家,两个孩子刚回来,我们家族开个会,好好商量一下。如果乔老弟信得过我,我担保,等我们商量过后,备上礼物去你们乔家回个话,如何?”
乔四海知道,乡村基层的关系盘根错节,在农村村支书是个不能轻易得罪的人物,见闪家村的村支书出面作保,思忖片刻,点头答应:“既然闪家村的村支书发话了,我乔四海恭敬不如从命。我最多等你们三天,三天之后,如果闪家没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可别怪我乔四海不给面子。”
支书拱手抱拳:“好,我们一言为定。”
乔四海带领族人离开闪家胡辣汤店,闪金堂带领几位族人把乔四海等人送出村口,等闪金堂回到胡辣汤店,族长吩咐他说:“金堂,红旗这孩子不声不响给你带回来一个好儿媳,这是咱们这个大家族的一件大喜事,我的意见是,趁他们这次回来,一并把婚礼办了。”
闪金堂吃了一惊,说道:“乔四海会同意吗?”
“金堂,不要忘了,现在讲依法治国、移风易俗,我们可以兼顾乡村习俗,但如果利用嫁女强要巨额彩礼,法律是不会答应的。”
闪金堂一头雾水,问道:“支书,人家只给了三天时间,你刚才可是答应人家要上门回话的。”
“回话是必须的,但违反方针政策的事情,我们不能做。我们先回家,明天上午,我叫上几个族人来你家,咱们接着商量。”支书转身要走,忽然看见房间里的乔灵珠和闪红旗,笑道:“红旗,明天中午,让你妈做上几个好菜,我们要先喝几杯你的喜酒,听听你跟乔灵珠的恋爱故事,让咱们村的年轻人学习学习你们移风易俗的大好事迹!”
“谢谢支书。”闪红旗和乔灵珠连连向支书致谢。
族人们离开后,红旗妈吩咐儿子闪振旗小两口为哥嫂收拾休息的房间,自己亲手为儿子儿媳做晚饭,闪金堂则坐在饭桌旁沉默不语,他不抽烟,拿出一瓶陈年老酒,对着闪红旗说:“那一耳光,把你打疼了吧?来,一会儿咱爷俩喝二两,爸给你赔个不是。”
闪红旗摸摸脸庞,说道:“爸打得对,又在气头上,我不怪爸。我处事不周,给家里惹来麻烦,应该向爸赔不是。”
红旗妈做好饭菜端在桌上,一家六口人围坐在饭桌旁,老二闪振旗为爸爸、哥哥、嫂子倒上酒,说道:“我明早还要开车赶集买菜,就不赔爸爸、哥嫂喝了,我以茶代酒,敬你们一杯。”
乔灵珠和闪红旗端起酒杯,说道:“谢谢爸妈,谢谢二弟、弟妹。”
闪红旗陪着爸爸喝了二两之后,借着酒劲把和乔灵珠相识相爱的故事讲给了家人听,乔灵珠也把自己的身世和为何瞒着家人与闪红旗偷偷结婚的苦衷讲给大家听,红旗妈听了,哭得像个泪人,搂着乔灵珠说:“我的好儿媳,真难为你了,你的一片苦心我们闪家心领了,你放心吧,我们闪家今后永远不能亏待你。”
闪振旗比哥哥小两岁,去年在爸妈安排下结婚成家。爱人名叫任淑娟,也是农村女孩子,手脚勤快,吃苦耐劳,是经媒人牵线搭桥嫁到了闪家,对闪家家庭和闪振旗人品相貌非常满意,暗自庆幸自己寻了一个好婆家。
饭桌上,闪金堂听完闪红旗、乔灵珠的讲述,开口说道:“红旗,爸妈生养了你和弟弟两个孩子,对你们兄弟俩我们想不偏不向,一碗水端平。今天,爸妈给你们兄弟俩交个家底。”
闪金堂的家境在农村应该算得上富裕户,闪家在镇上有一处临街的祖宅,也就是现在开胡辣汤店的地方,临街的前院建成了双层店铺,后院正屋是一处用来住人的三层小楼,闪金堂两口住一楼,把二楼分给了闪红旗,三楼分给了闪振旗。二儿子闪振旗订婚时,媒人提出要在临近的双河市买一套三室一厅的住房、一辆十万元左右轿车,再送六万六千六百元彩礼,闪金堂刚好手上有些积蓄,就按照媒人的要求答应了女方。等二儿子的婚礼完,闪金堂的手里积蓄不多了,好在二儿媳任淑娟的娘家给了女儿十万元的陪嫁,也就是把六万六千六元的彩礼原物奉还又添上三万多元,凑了一个整数。
老二闪振旗对闪红旗说:“哥,你不是要在省城开一家烩面馆吗?我借给你的那二十万元钱,十万元是我的积蓄,另外十万元就是淑娟的陪嫁。我们两个商量好了,让哥把烩面馆开起来,让咱们闪家的生意开进大省城!”
老大一听弟弟那笔二十万元钱的来历,不觉眼底一热,双眼潮红,自己斟上一杯酒,说道:“二弟,弟妹,你们的心意哥哥领了,哥哥一定不会在省城给咱老闪家丢人!”
闪金堂对儿子要在省城开烩面馆的事情一概不知,两兄弟的对话让他如坠云雾,忙问了一句:“红旗,你啥时候说要开烩面馆?”
老二闪振旗猛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老大闪红旗笑道:“二弟,现在乔家这么一闹,烩面馆八成也开不成了,对爸保密不保密已经无所谓了。”
闪金堂接着催问烩面馆是咋回事儿,闪红旗把与冯总合作事情的前前后后告诉闪金堂。
闪金堂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疑惑地问:“他冯总真的会拿三十万元买你烩面馆百分之十的股份?”
闪红旗点点头说:“千真万确!冯总是个大老板,有很强的经济实力,而且人脉非常广,还答应派人免费帮我们策划宣传。”
坐在一旁的乔灵珠索性从行李中找出那份投资协议给闪金堂,补充说道:“爸,帮我们牵线搭桥的是绿城大学的孟教授,人家可是一个全国有名的大教授。冯总还说,不但要推广红旗烩面,还要推广我们闪家胡辣汤,要成立公司向全国推广这两个品牌。”
闪振旗小两口看见白纸黑字的协议书,立刻兴奋起来,当场表态说:“爸,大哥,这是一场难得的好机会,我们坚决支持!”
闪金堂翻看着投资协议,又挠挠头,忽然长叹一声:“唉,三天后乔家还等我们回话呢,还是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吧。”
闪金堂的一句话,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冰凉。
红旗妈见大家陷入沉默,说道:“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老天爷总会给咱留一条能走的路。天不早了,老大俩人刚回家,肯定累了,早点儿休息吧。明天上午,族人还要来咱家商量事情呢!”
第二天上午,闪家族人聚集在闪金堂家正屋,开始讨论如何给乔家的回话。按照规矩,讨论过程没有让乔灵珠参加,任淑娟带着她去前院熬制胡辣汤。
一个年轻族人先发表意见:“其实呀,咱们关上门说话,乔四海是个大傻蛋,他女儿乔灵珠已经跟红旗领了结婚证,就算已经进了咱们乔家门,现在,被动的是他乔四海而不是我们,如果把事情搞僵,他乔四海会落得鸡飞蛋打,人财两空。”
年轻族人的话引起族人一阵哄笑,一位年长的族人接话说:“理是这么个理,不过,问题在于乔四海是个不讲理的人,咱们不能跟他一般见识,长期闹下去也不是办法,连派出所都不愿意管这类家务事,必须让他心服口服才行。”
兼着村支书职务的族长拿出了一个意见:“明天上午,按照咱们这里送好的规矩,带上十箱酒、十条香烟,多备些鸡鸭鱼肉,算是十全十美,食全食美。彩礼嘛,咱们按照咱们这里的最高规格,送上十万零一千,意思是他乔家的闺女万里挑一。至于省城房子的事情,让咱们家红旗给乔四海打一个白条,就说以后挣了钱,肯定会给小舅子买一套房子。如果乔四海不同意,咱们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他再继续闹下去,恐怕真的要鸡飞蛋打了!”
闪金堂昨晚考虑了一夜,拿出了自己的意见:“大儿媳,二儿媳,都是我们闪家的儿媳,打算一碗水端平,在老二身上花了多少钱,就在老大身上花多少钱。如果老乔家不同意,我也没有办法。”
村支书笑笑说:“金堂,老大的事情跟老二不一样,既要讲公平公正,也要讲区别对待。老大先斩后奏,我们多少有点儿理亏,彩礼上大一点,也能众人堵口。老二去年刚办完婚事,我知道你手里没有多少余钱,这里跟大家说一下,族里各家各户都帮一把,帮金堂过了这道难关。金堂家有生意,以后慢慢还就是。我手上还有两万元余钱,给你带过来了。”
说着,村支书把两叠钞票放到桌子上,十多户族人你一万,我五千,没一会儿就筹够了十二万元。
支书看钱的问题已经解决,接着说:“明天由我带队,咱们闪家派出十二个爷们去乔家,带三辆车,要从阵势气场上压倒乔四海!”
乔四海住在县城王家送的房子里,得知闪家要来回话,乔四海也早早聚齐了族人。闪家的车队到了乔四海家,乔焕珠夫妻陪着乔灵珠与闪家人汇合。
乔四海不同意闪家给出的方案,坚持自己的要求。乔家的族人倒是觉得闪家的做法符合情理,乔四海的要求确实有些过分,就反过来劝说乔四海以和为贵,哪知乔四海竟然跟自家族人翻了脸。族人见状,向闪家表态今后不再参加乔四海的家事,各自散去。最后的结果是,乔四海夫妇收下了彩礼、礼物,表示乔家不派人参加补办的婚礼,今后会随时找闪家兑现省城买房子的承诺。
警报暂时解除,闪红旗松下一口气,乔灵珠却总觉得爸爸未达到目的,始终是一颗未爆的炸弹,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引爆。下午,乔灵珠跟闪红旗回到大舞渡镇,闪红旗专门带乔灵珠到村后的小河边散心,乔灵珠就在小河边录制了一段长长的视频,把事情的前后经过告诉孟德民。
孟德民看完视频,在微信上给乔灵珠留言:我还能喝到你的第一碗胡辣汤吗?
第五章
闪红旗回到大舞渡镇的第九天,刚好是雨后初晴,闪家为闪红旗、乔灵珠举行了一场乡村婚礼。
婚礼是在村礼堂举行的,喜宴摆了二十多桌。按照乡村习俗,婚礼上最重要的客人是女方娘家人。乔家没有派人来参加婚礼,乔灵珠的大姐乔焕珠一个人来到闪家,给妹妹送了一个红包,红着眼睛说:“妹妹,当年我结婚,也没有举办婚礼,也是后来补办的,谁让咱们姐妹俩摊上这样一个不醒事的爸呢?爸妈没有给你准备嫁妆,姐姐家里这两年时运不济,经济不宽裕,这是姐姐私下攒下的一万元钱,就算姐送你的嫁妆吧!”
乔灵珠紧紧抱住姐姐哭出声来,她知道:自己从初中毕业到现在,如果不是姐姐的暗中帮助,自己的一生早就毁在了重男轻女的爸爸手里。
闪金堂担心乔四海没有达到目的,会带人来婚礼上捣乱。村支书哈哈大笑,说乔四海曾经是个见过世面的包工头,他是不敢来这种场合添乱,他知道惹闹闪家族人没有好果子吃,说不定会挨上一顿不明不白的揍,倒是他以后可能私下去找闪红旗和乔灵珠闹腾,防着他就是。
婚礼的仪式比较简短,身穿新郎新娘服装的闪红旗和乔灵珠拜过父母高堂,就开始招待前来参加婚礼的亲朋好友。
忽然,弟弟闪振旗跑到哥嫂身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哥,嫂,你们快出去一下,门外有人找你们。”
乔灵珠两人随着闪振旗走出厅堂,一眼看见街边停了一辆黑亮亮的奔驰越野车,定睛一瞧车边站的两个人,禁不住叫出声来:“我的天啊,怎么会是你们?”
车旁,一身正装的孟德民和冯大昆正微笑着望着两人,闪振旗忙掏出香烟迎了上去。
孟德民二人朝新郎新娘抱拳拱手:“恭喜恭喜,我们俩今天早上九点从绿城出发,跑了两个多小时,就是为了到大舞渡镇喝上你们的喜酒!”
冯大昆从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说道:“我们没有跟你俩提前打招呼,就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
说着,孟德民二人为新郎新娘送上贺喜的红包。乔灵珠的眼泪夺眶而出,非亲非故,仅仅是一面之缘,她实在想不到孟德民、冯总会突然出现在自己婚礼上。
正忙得不亦乐乎的闪金堂也听人说有人找新郎新娘,以为乔四海胆大包天来闹事,匆匆领着已在房间落座的村支书等族人冲了出来。乔灵珠拉着孟德民、冯大昆的手,向闪金堂介绍说:“爸,这就是我给你说过的孟教授、冯总。”
闪金堂猛然想起乔灵珠让他看过的那份投资协议书,恍然大悟,忙笑脸迎上,一把接过两人的手,激动地说道:“哎呀,你们大老远从省城赶到我们镇上,稀客、贵客!”
孟德民二人被迎进房间,村支书请二人在上首落座。孟德民二人为新人送上贺喜的红包,众人寒暄几句,这时,鞭炮声响起,一场富有乡村特色的喜宴便开始了。
趁着客人吃喜宴的间隙,闪红旗悄悄问乔灵珠:“孟教授和冯总怎么会知道我们今天举行婚礼?”
乔灵珠想了想,说:“投资合作的事情迟迟不给人家回话,我担心人家误会,就把家里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他们,哪知道他们会来参加咱们的婚礼。”
闪红旗又问一句:“你说,咱们烩面馆还开不开?”
乔灵珠斩钉截铁地说:“开,一定开!只要人家冯总不反悔,咱们明天就回省城!”
闪红旗点点头:“好,我就等你这句话。等送走宾客,我就跟爸妈辞行。”
两人商量完毕,开始逐一给宾客们敬酒。孟德民、冯大昆坐的那张桌子是这场婚宴的主席,两位又是远道来的贵客,新郎新娘先从这张桌子敬酒。酒是当地纯粮酿造的白酒,醇香清冽,冯大昆远远闻见,就知道是难得遇见的好酒,接过新郎新娘敬上的酒杯,说道:“两位新人,我开着车,本来不应该喝酒。不过,今天遇上这么好的喜酒,也想一醉方休。这样吧,我和孟教授今天就不回省城了,今晚就住在你们大舞渡镇了!”
孟德民端着酒杯说道:“临出门之前,我们已经商量好了,今晚住下,明天早上到集市上,尝尝你们闪家的胡辣汤。”
闪金堂很是感动,当场表态说:“两位贵客放心,明天早上,我一定让你们喝上正宗的大舞渡镇闪家胡辣汤。”
村支书端起酒杯相陪,说道:“来,你们是远道来的贵客,我陪你们三杯。请放心,我新开了一家田园民宿,离我们这里不远,今晚就住在我这里。”
在众人的掌声中,村支书陪孟德民二人饮下满满三大杯。
孟德民二人喜宴微醉,宴席结束后,村支书带二人到自家开的田园民宿休息。
一条河流从西南山区流出,流经大舞渡镇,村支书家的田园民宿就在河畔田间。田园里有西瓜、葡萄等瓜果,还有不少时令蔬菜。村支书亲自采摘了一个大西瓜,孟德民二人吃完西瓜,中午的酒劲顿时全无。孟德民笑道:“支书,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你们这里种的西瓜专门解你们这里酿造的酒啊。”村支书也跟着笑起来:“今晚我请二位在田园民宿吃农家饭,从河里再捞些鲜活鱼虾,炖上一只田园土鸡,再摘几个大西瓜,我们接着喝。”
孟德民冲着支书连连竖起大拇指:“你们这里的民宿真是太好了,看来我们真的不虚此行。”
冯大昆也对农家饭来了兴趣,说道:“谢谢支书老弟盛情款待,如果你到省城,一定要告诉我,我请你品品我珍藏的好茶好酒!”
支书毕竟是支书,说话很会来事儿,说道:“我们家红旗全靠你们帮助,等他的饭店在省城开业,我肯定要去祝贺,到时候一定品品冯总的好茶好酒。”说罢,安排孟德民二人休息,就叫上人拿了渔网去河里捕鱼虾。
就在孟德民、冯大昆休息的同时,乔灵珠、闪红旗二人在家向爸爸闪金堂摊牌了。按照闪金堂的意思,现在到乡村旅游的城里人越来越多了,两人这次回来就不用再回省城,打算让二人到镇上再开一家胡辣汤分店。闪红旗决心要回省城实现自己的烩面之梦,而乔灵珠也有信心把闪家胡辣汤在省城发扬光大,闪金堂看二人铁了心要在省城发展,便不再阻拦,说道:“省城那地方,爸爸帮不了你,虽然现在手头紧张,咱们闪家的家业还值几个钱,如果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爸宁愿抵押贷款也不让你们为难!”
下午五点,支书叫来闪金堂夫妻、闪红旗小两口来到田园民宿,在民宿的餐厅里摆下一桌农家饭。
吃饭之前,冯大昆拿出一份东北菜馆的转让合同,说道:“红旗、灵珠,我们这次来,既是来祝贺你们新婚大喜,也是想接你们回省城。这是东北菜馆的转让协议,我已经先预付了定金,等着红旗会省城去签正式合同。”
闪红旗很是兴奋,说道:“孟教授,冯总,今天是我和灵珠的大喜之日,感谢你们前来贺喜。现在,村支书、我爸妈都在,不如我们把投资合作协议书签下,来一个双喜临门,如何?”
冯大昆一拍大腿,高兴道:“太好了!”
于是,在众人见证下,省城第一家“闪红旗烩面馆”的投资协议在沙河岸边的田园里签署了。
签过协议,大家开始举杯庆贺。
闪金堂却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支书问他:“金堂,今天双喜临门,你咋愁眉苦脸的样子?”
闪金堂叹气说:“不是我不高兴,我一想起灵珠的爸爸乔四海,就高兴不起来,担心他会去省城到你们烩面馆闹事,到时候,咱们老闪家真丢人丢到省城了!”
孟德民拍拍闪金堂的肩膀,说道:“闪老弟,这才是我来到你们这里的真正目的。在我的眼里,没有好人坏人之分,只有心理健康与心理疾病两种人。乔四海其实也挺可怜的,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扭曲的病态,他认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这次,我这个心理学教授本想会会他,哪知道婚礼他没来参加,如果他真的敢去省城闹事,你们尽管放心,这个病人我负责到底。”
冯大昆对闪金堂说:“闪老弟,孟教授不仅仅是大学教授,还是著名的心理咨询师,乔四海的事情你就放心吧。”
闪金堂对心理咨询一窍不通,但人家孟教授和冯总是省城人,有他们在省城帮助儿子儿媳,自己总是安心一些,于是,对孟教授千恩万谢,连连敬酒。
孟教授说:“闪老弟,别忘了,明天早上,我们还要去你家喝你们闪家胡辣汤呢!”
此时的乔灵珠终于明白了孟教授此番前来的真正意图,这个夜晚,她觉得是一生中最难以忘怀的一夜了,她趁大家饮酒的间隙走到田园里,习习凉风吹来,望着民宿头顶的星空,她忽然觉得虽然世界很大,自己身上竟然平添不少去闯荡世界的力量。
第二天一早,孟德民二人就去了闪家胡辣汤店,终于喝到了传说中的胡辣汤。闪金堂问二人滋味如何,孟得民说出四个字:“妙不可言。”冯大昆也说了四个字:“名不虚传。”
当天上午,闪红旗小两口跟随孟得民、冯大昆回到了省城绿城市。
乔灵珠回到绿城市的头一件事就是去火锅店办理离职手续。在办理离职手续的时候,她意外地听到一个消息:火锅店的一位名叫苏双敏的员工因为请了三个月事假,被火锅店按照离职解除了劳动合同。听到消息的乔灵珠立刻与苏双敏取得联系。苏双敏是一个来自汴京市农村的女孩子,高中毕业后考上大学却因为家庭变故没有去上,来到绿城市打工。一开始,两人都在闪红旗供职的烩面馆打工,后来,苏双敏先辞职去了巴捞火锅店,又把乔灵珠介绍到火锅店,两人在火锅店共事三年,结下了深厚的友情。乔灵珠发现苏双敏是一个爱好文学写作的“女青年”,繁重的工作之余,总是爱写一些诗歌、散文之类的文章,闲暇之余还念给乔灵珠听,无论多么繁忙,苏双敏坚持写作的习惯从不动摇。两人一块逛街的时候,乔灵珠说自己的梦想是开一家属于自己的饭店,苏双敏则说自己想成为一位讲故事的女作家。前段时间,苏双敏因为母亲有病请了长假,回到汴京市乡下照顾了母亲三个月,火锅店对她按照离职处理。乔灵珠得知苏双敏失业的消息,立刻要苏双敏到烩面馆见面。两人一见面,苏双敏一下子抱住乔灵珠兴奋地说:“灵珠姐,祝贺你,你的梦想实现了,你当上了饭店老板娘!”乔灵珠也紧紧拥抱着苏双敏说道:“来烩面馆跟姐姐一起干吧,姐姐知道你有一个作家梦,姐姐希望看着你一步一步成为一个女作家!”
见苏双敏同意到烩面馆上班,乔灵珠就跟闪红旗商量让苏双敏担任副经理,闪红旗爽快地同意了。
有了冯大昆的亲自指点帮助,身边又有了苏双敏这个会写文章的助手,乔灵珠两口子工作上虽然千头万绪,但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从签定合同接管东北餐馆、更换门头字号、内部装修到注册餐饮公司、招聘员工、制定规章制度等,一系列繁琐细碎的工作只用了一个多月时间。经过一个多月紧张的筹备,再过三天,灵珠餐饮品牌管理公司旗下的001号闪红旗烩面馆即将开业迎宾。
冯大昆见乔灵珠身边有了苏双敏这样的人才,暗暗夸赞乔灵珠慧眼识人。他亲自为001号闪红旗烩面馆策划了一个别具特色的开业活动——“千碗万杯送环卫,红旗烩面传真情”,即:在烩面馆开业第一个月,将免费向街头辛勤工作的环卫工人赠送一千碗优质烩面、一万杯闪家老梨茶。
开业当天,烩面馆挂上“千碗万杯送环卫,红旗烩面传真情”大红横幅,冯大昆特意通过市区慈善机构与环卫部门取得联系,为附近的一千名环卫工人每人赠送一份烩面卡和十份老梨茶,在开业一周内,可以在营业时间到店领取烩面和老梨茶。苏双敏对冯大昆的策划用意心领神会,配合冯大昆的团队写了好多篇文章对活动进行了传播宣传。活动引起了绿城电视台和绿城都市报的关注,派出记者跟踪报道,一些自媒体爱好者纷纷登门探店,一夜之间,闪红旗烩面馆的优质美食和爱心善举传遍绿城,多家外卖电商平台竞相邀请入驻,甚至闪红旗烩面馆开业三个月后,实体店和网络上的热度依旧经久不散。
还有一个小插曲,开业那天,大舞渡镇闪家村的村支书和闪红旗的爸爸闪金堂等几个族人,开了一辆车来到省城,还专门送了一块“开业大吉”的匾额祝贺饭店开张。可是,等他们到了烩面馆,却发现开业仪式并没有邀请什么尊贵的客人,不少穿着环卫工服装的环卫工人进进出出,把村支书一行弄得一愣一愣的。冯大昆见村支书登门祝贺,没有忘记自己在田园民宿的承诺,把一行人请到信阳茶楼,请大家在茶楼私厨品尝了一顿私房菜。
第一家烩面馆运营的成功也把闪红旗和乔灵珠累得够呛,两人累并快乐着,内心深处感激孟德民和冯大昆的热情帮助。
再有一周,就要元旦了,新的一年即将开始。
傍晚时分,孟德民和冯大昆到街上散步,走着走着,两人走到闪红旗烩面馆门前。烩面馆里灯火通明,透过明亮的玻璃窗可以看到里面座无虚席。乔灵珠和苏双敏都是饭店服务员出身的管理者,虽然烩面馆食客较多,但店堂调度非常到位,一切看上去井井有条。为了避免取外卖的快递员与客人混淆,烩面馆专门开启了一个外卖橱窗,快递小哥在橱窗排队取餐包,竟成了一道让街上行人注目观看的风景,一些正在寻找就餐地点的客人看见那么多外卖小哥取餐,不由自主地走进了烩面馆点餐。
望着食客盈门的烩面馆,冯大昆笑着对孟德民说:“民哥,你的心理咨询室真厉害,简直成了企业孵化基地了,政府和老百姓都应该感谢你呀!”
烩面馆的成功运营让孟德民很欣慰,他一把拉住冯大昆的手说:“大昆,咱俩从小一块光屁股长大,我现在才真正把你看懂,你能把你家一个小小的牌匾店发展成为一个大型的文化传媒大公司,说明你很懂人心,懂市场,懂营销,别看你没有读过大学,你是个不可多得的营销奇才,我孟德民与你相比,也不过是多了这一张大学文凭和大学教授的头衔而已。”
冯大昆当了孟德民一辈子小弟,见大哥天破荒地恭维自己,哪里受得了这般夸赞,连忙伸手去捂住孟德民的嘴:“民哥,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呀?我做的这一切都是按照您的指示去办的,我只是一个烩面馆的投资合伙人而已。”
孟德民摇摇头说:“不,你不是一个简单的投资人,投资人的眼睛里看到的往往都是资本、金钱,而你却不是,你的心中有爱,一个有心中爱的投资人会走得更久远,因为爱是永恒的,一旦投资人的心中有了爱,那他手中的资本就会造福社会、造福人类。反之,一个心中无爱的投资人,他手中的财富对社会和人类带来的只能是危害和祸端。”
“民哥,你说的太对了,这些年你教了我很多东西,你才是心中有大爱的人!你才是我的大恩人啊!”冯大昆激动之下,说出了埋藏心中很久的心里话:“民哥,也许你还没有觉察到,这些年我与你交往,从你身上学了很多东西,你说过的话深深印在我心里。常言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能把我们家一个祖传的牌匾小店发成一家大公司,就是因为身边有了充满大爱的民哥。民哥,你还记得你讲给我听的那个金水河发光的故事吗?我觉得,整个社会就像一条金水河,如果每个人都充满贪欲,这个社会就会被瘟疫污染,一旦那样,别说那个故事中的小男孩,我们所有人都不可能活下去。这也是我建议民哥在我的茶楼搞一个心理咨询室,用您的学问继续为社会服务的真正原因。”
孟德民被冯大昆的心里话深深震撼了,也激动地说道:“大昆,你是我的好兄弟!金水河的故事我终生难忘,想不到这个故事对你的影响这么大。我觉得,如果金水河有了扶危济困、大爱天下的精神,以这种精神滋润、教诲人心,社会就会风清气正,金水河就能继续发出金光,我们每一个人才能在这块土地上幸福生活!”
冯大昆:“扶危济困,大爱天下,你总结的太经典了,金水河就是需要有这种精神!”
两人正说话间,只见乔灵珠急匆匆从烩面馆走出来,她没有发现路边灯影处的孟德民二人,站在门口左右张望。孟德民二人结束谈话,朝乔灵珠方向走过去。
乔灵珠先发现了迎面走来的孟德民二人,还没等开口,孟德民问:“灵珠,你从店里慌里慌张跑出来,有什么急事吗?”
乔灵珠忙说:“你们二位来的正是时候,刚才,我爸给我打电话,他说他坐火车到省城来看我,正打出租车往烩面馆赶,让我在门口等着他,他马上就到。我担心他这次到省城又要闹事,正在犹豫是不是把这个消息告诉您二位。”
孟德民会意地与冯大昆对视一眼,说:“大昆,乔四海终于来了,咱们俩有活干了。”
冯大昆安慰乔灵珠说:“灵珠,你不要紧张,乔四海毕竟是你的父亲,如果他真是来省城看望你,你以礼相待就是,但如果他胡搅蛮缠,你告诉他说,我们二人是你的朋友,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们谈,只要他愿意跟我们谈,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处理。”
乔灵珠苦笑道:“二位老师,他刚才在电话里说,听说我和闪红旗在省城开店发了大财,今晚要住五星级酒店,让我给他选一家酒店开好房间呢!红旗正在后厨忙着,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呢!”
孟德民又与冯大昆对视一眼,说道:“灵珠,你和红旗安心做生意,你爸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去办。”
乔四海确实到了省城,自从上次乔灵珠回老家父女俩见过一面,一晃四个多月过去了,元旦将至,乔四海一直寻思着到省城找二女儿一趟,看能不能从二女儿那里挤出一些油水。
经过上次的事件之后,家里的族人对乔四海有了看法,认为乔四海的做法已经逾越了乡村习俗,再闹下去不会有好结果,就没有人再跟着他一起折腾。乔四海拿了闪家十万元钱的彩礼,没有给乔灵珠的婚礼送去一分钱的陪嫁,自觉理亏,在县城憋了几个月,没有去找二女儿闹事。后来,他听说二女儿两口子在省城开的烩面馆生意红火,贪欲的火苗在心底再度升腾,他一个人悄悄来到省城,下了火车,给乔灵珠打了一个电话,叫一辆出租车直奔烩面馆而来。出租车上,他为了试探乔灵珠的态度,提出想住五星级大酒店,乔灵珠默不作声地挂了电话。
大约过了七八分钟,一辆出租车在烩面馆门前道路上停下,乔四海下了出租车,手里提着一个竹篮,上面贴着一个标签:大舞县土鸡蛋。乔四海下了车,一眼看见乔灵珠,笑眯眯地把土鸡蛋高高举起,边走边说道:“灵珠,爸爸来看你,专门给你带了咱们那里的土鸡蛋。”
这时候,出租车司机打开车窗,喊道:“喂,你先别走,你还没有付车费!”
乔四海忙转身陪笑道:“对不起,对不起,这家饭店是我女儿开的,我让女儿来付你车费。”
乔灵珠到车旁付了车费,指着孟德民二人说:“爸,我店里很忙,这会儿客人比较多,这二位是我的朋友,我和红旗委托他们接待你,你在省城这几天,就由他们陪你,无论什么事,你跟他们谈就行。”
乔四海把手上的土鸡蛋递给乔灵珠,望着孟德民二人说道:“二位,我早听说了,你们一定就是红旗和我家灵珠的贵人,谢谢你们帮我家女儿开了这家店,来来来,我们到店里找个包间,我代表女儿女婿,好好陪你们喝几杯。”
冯大昆一把拉住乔四海的手说:“乔老弟,早听灵珠介绍过你,说你干过大工程,见过大世面,哪能让你在烩面馆吃饭。你在省城这几天,灵珠已经安排好了,住五星级酒店,吃茶楼私厨菜,走,先带你去酒店开房,等安顿好住处,咱们一起去吃饭。”
第六章
元旦前的绿城市充满喜庆气氛,沿街的商家把门头店面布置得流光溢彩,机关单位的大门也少不了除旧换新、张灯结彩,节日的气氛提前到来,愈来愈浓重。
出租车驶入紫荆山大酒店,三人下了车走进大堂。
在孟德民看来,乔四海的重男轻女思想和对钱财的过分贪婪已经是一种病态心理,.属于与心理社会因素相关的精神障碍,.特别是当这种贪婪行为影响到个人的日常生活、.工作和社会关系时,.可能需要专业的心理干预或治疗。孟德民和冯大昆从大舞县回到省城后,又从乔灵珠那里得到不少乔四海的个人资料,在乔四海没有到省城闹事之前,孟德民已经做好了准备,甚至还专门到爱人供职的医学院找了心理医院的几位专家教授探讨此事。
孟德民作为大学心理学教授,他非常明白,对于乔四海这类心理问题携带者,要想对他的心理问题进行干预、治疗,第一步就是倾听,通过认真倾听乔四海的诉说,了解他存在的心理问题,知晓他们的苦闷,理解他们的处境、焦虑和忧愁,这是心理咨询师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前提条件,从而为第二步的问题分析评估,第三步的干预治疗等过程奠定基础。
孟德民制定的干预方案需要冯大昆配合执行,冯大昆也早做好准备,只等乔四海送上门来。冯大昆为乔四海开好房间,带他到房间看了看,乔四海拿到房卡,心里踏实多了。
接下来,迎接乔四海的就是一场酒局了。
酒局设在信阳茶楼,常言说,酒后吐真言,孟德民要在酒席上充分倾听乔四海的心里话,找出乔四海灵魂深处的阴影和症结,再设法攻克。
乔四海毕竟是当过包工头的老江湖,他的头脑并不简单,以前栽跟头、走弯路是因为急功近利,利令智昏,才中了人家的圈套。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出门在外的乔四海轻易不会相信任何人,对孟德民二人也暗暗怀有戒心,在茶楼落座之后,言语谨慎,把自己的内心世界包裹得严严实实。
此时此刻,正在闪红旗烩面馆忙碌的乔灵珠不会想到,为了扫清她和闪红旗的创业之路上的障碍,一场特殊的较量在信阳茶楼开始了。
三人落座,一位女服务员近前奉茶。这位茶艺小姐正是乔灵珠那位要好的姐妹,只见她先给乔四海斟茶,不知为何,女服务员的手一抖,茶壶偏离茶盅,茶水竟然轻泻在乔四海的右手上,好在只是轻轻一下,溢出的茶水不多,乔四海忙抽回右手,用左手擦拭茶水。女服务员见状,忙放下茶壶,拿上餐巾纸帮乔四海擦拭,口中连声:“对不起,实在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不等乔四海说话,只见冯大昆面色一沉,铁青着脸骂道:“你怎么搞的?不知道乔先生是我们尊贵的客人吗?你给我滚出去,换一个服务员!”
女服务员忙躬身退出房间,冯大昆仍不解气,追出房间,朝女服务员的脸上一记耳光,嘴里骂道:“今天不给你一点教训,你不长记性。你用热水烫了我们客人的手,必须赔三千元钱,如果不赔钱,就扣你工资。”
孟德民和乔四海在房间里听见了那记耳光的声音和女服务员的哭声,又听见冯大昆让女服务员赔三千元钱,孟德民小声对问乔四海:“乔老弟,你的手怎么样?碍事不碍事?”
乔四海的手指头只是被几滴温水润湿一下,没有受什么伤害,忙说:“我没事,我没事,你劝劝冯老板,消消火气,别跟服务员一般见识。”
孟德民听了乔四海的表态,心里给出一个评估:此人尚有良知,不是无可救药之辈,接下来程序可以继续走下去了。
冯大昆骂过之后,重新走进包间,朝乔四海连连抱拳拱手:“抱歉抱歉,这个乡下来丫头笨手笨脚,服务不周,让乔老弟受了委屈,多多包涵。”
乔四海并不知道这个小插曲是提前设计好的“剧情”,他本身也是来自社会底层之人,见一个跟自己女儿年龄相仿的女孩子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挨了耳光又要赔钱,于心不忍,说道:“冯老板,我没事,服务员是无心之过,这事就算过去了。”
孟德民也在一旁劝说:“冯老弟,得饶处人且饶人。依我看,你已经打了人家一耳光,乔老弟也已经原谅了人家,一个乡下来省城打工的女孩子一个月挣不了几个钱,这三千元钱就不用赔了!”
冯大昆为自己斟满一杯酒,一饮而尽,亮亮杯底,说道:“那好,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我先自罚一杯,算是代表服务员给乔老弟赔礼道歉!”
这时候,一个新换的女服务员走进包厢,孟德民让她给每人的酒杯斟满酒,端起酒杯说道:“我提议,咱们三个共饮一杯,接下来我们边喝边聊,言归正题。怎么样吧?”
孟德民的话刚好顺了乔四海的心意,乔四海爽快地举杯痛饮。
按照酒桌上的规矩,三个人相互敬酒,一圈下来,乔四海三两酒进了肚子,心里火辣辣,身上热乎乎,有了想打开话匣子的欲望。
孟德民察言观色,暗暗对冯大昆使了个眼色,冯大昆心领神会,说道:“乔老弟,你真是一个有福之人,养了乔灵珠这么好一个女儿,真是令人羡慕。来,为了你有这么一个好女儿,咱兄弟俩干一个!”
听了冯大昆的奉承,乔四海端起酒杯与冯大昆相碰,放下酒杯,终于开了口:“冯老板,我女儿来自乡下,文化水平不高,你是省城的大老板,不知道她是如何交上你们这样的朋友?”
乔四海的这句问话早在孟德民的预料之中,已经为冯大昆设计好回答的台词。
只见冯大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了一句:“惭愧,惭愧,我和你女儿乔灵珠是不打不相识。”
乔四海愣住了,孟德民解释道:“乔老弟,冯老板不好意思往下说,我就替他把事情说明白。这是两年前的事情,那天中午,我和冯老板去吃火锅,服务员正巧是你的女儿乔灵珠,往火锅里下菜的时候,她不小心溅了冯老板一身红油,冯老板那天穿的是一件新衣服,好像是一件价格很贵的新羊毛衫,一气之下,就动手打了她一巴掌,还让他赔一件新羊毛衫。两天后,你女儿买了一件一模一样的新羊毛衫赔给了冯老板,临走时,也打了冯老板一巴掌,说是赔东西可以,打人不对,那天挨的那一巴掌必须还回来。那天刚好我也在场,我们三个就这样认识了,你说是不是不打不相识?”
孟德民设计这个情节,目的是要看一下乔四海得知女儿挨打之后的反应,测试一下父女亲情在乔四海心中的位置和程度。
乔四海听了孟德民的讲述,一下子沉默了。孟德民已经看出,此时此刻,乔四海的心情比较复杂,也许正在亲情和利益之间纠结。
冯大昆亲自给乔四海斟上一杯酒,说道:“乔老弟,你女儿的脾气真是厉害,连我都敢打。她打我那一巴掌比我打她那一巴掌要狠多了。从那以后,我就不敢再惹她,这丫头性格太烈了,是个逼急了亲爹都敢打的主儿!”
乔四海满脸尴尬,端起酒杯,说道:“冯老板,乡下孩子没教养,以前的事情你多多包涵,来,我敬你一杯,算是赔罪。”
两人喝了一杯,一旁的孟德民继续讲述:“后来,我们经常去灵珠所在的那家火锅店吃饭,她对我们服务很热情,一来二去就成了好朋友。再后来,听说她和男朋友想开一家烩面馆,冯老弟喜欢灵珠直来直去的性子,再加上闪红旗真的是做烩面的一把好手,就成了烩面馆的股东。如今,咱们坐在一条船上,是同舟共济的一家人,所以,你女儿才委托我们接待你,有什么话都可以给我们说。”
话说到这个分上,乔四海便不再拘谨,直截了当说出了此行找女儿的诉求:“我女儿答应我,要在省城给他弟弟买一套房子,还要他弟弟迁到省城读书。明年我儿子就该读高中了,我这次来就是跟女儿商量一下,这件事应该快点办,不然的话,就会耽误他弟弟读书。你们知道,一旦误了读书,就等于误了前程,所以,我这次来省城,无论如何要把事情办成。”
“哦,理解,理解。”孟德民边听边点头,似乎一点也不感到乔四海的要求有什么过分之处。
冯大昆见乔四海已经亮明底牌,开始出招:“乔老弟,我一直在夸你养了一个好女儿,你女儿真是太孝顺了,她不但委托我们俩接待你,还交给我们一项非常重要的任务,说你身体不好,在乡下缺医少药,这次到省城来,要我们帮忙找大医院的著名专家教授给你进行一次体检,好好查一下身体上的毛病,能治赶快治疗,免得小病拖成大病。”
“她要我到医院体检身体?”乔四海一下子懵了,他根本没有想到二女儿会来这一手,一种被重视、被疼爱的感觉油然而生。
孟德民回答说:“是的,我们已经联系好了医院和专家,灵珠说你既然来省城,就不要急着回家,先休息几天再去体检。”
冯大昆:“乔老弟,听你刚才的话,你对儿子是非常疼爱的,又是让灵珠给弟弟买房子,又是让灵珠把弟弟接到省城读书,你想过没有,如果你没有一个好身体,你能陪着你儿子走多远?他日后的日子幸福不幸福你能看得见?”
乔四海把儿子乔城生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听冯大昆的话,当即表态说:“好,我听你们的,你们让我什么时候去体检,我就什么时候去体检。”
冯大昆举起酒杯:“好,咱们就这么定了。”
三个人很快喝完一瓶白酒,乔四海比孟德民二人喝得多一些,酒兴正浓的乔四海打开了话匣子,不但讲了自己当包工头期间如何上当受骗,还主动讲起了自己的童年往事。
乔四海的父母连生了三个女儿之后,被家族的人看不起,又生了第四胎,总算得了一个儿子,因排行第四,起名乔四海,意思是期望乔四海的前程像大海一样广阔无边。乔四海结婚后,连生了两个女儿,乔四海不想像父亲那样被族人看不起,又生下了第三胎,终于得到了乔城生这个儿子。
孟德民听了乔四海的家世,深有感触,他有不少学生来自农村,重男轻女思想在乡村地区确实非常严重和普遍,“养儿防老”“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等传统观念根深蒂固,这既跟乡村氏族群居的社会关系构成有关,也跟落后的乡村经济发展水平有关。相比城市地区和经济发达地区,重男轻女的思想相对就不是那么严重。打一个比方,假如乔四海家是一个富裕家庭,无论儿子还是女儿,都会享受到父母的关爱和家庭的温暖,儿子可能会享受更高的待遇,父母对待两个女儿肯定不会那么刻薄,更不会发生为了成全儿子而让女儿成为“牺牲品”的现象。
上次从大舞县回到省城,孟德民跟冯大昆曾经商量过如何解决乔四海提出的要求,孟德民认为,要想彻底解决乔灵珠的后顾之忧,必须让乔四海换一个生活环境,摆脱和减少乡村氏族社会对他的不良影响。孟德民向乔灵珠提出一个方案:在省城租一套房子,把父母、弟弟接到省城居住,弟弟的生活起居由母亲照顾,安排父亲乔四海到烩面馆工作,既让他亲身经历女儿女婿艰辛的创业历程,也让他有时间培养与女儿之间的亲情。人性一旦复苏,一切迎刃而解。
乔灵珠同意孟德民的方案,却担心爸爸乔四海固执己见,非要她为弟弟买房子,不肯到烩面馆工作。孟德民安慰乔灵珠说:“不要太悲观,此事包在我和冯大昆身上,你就等着听我们的好消息吧!”
乔四海到了省城,孟德民和冯大昆开始按照事先写好的剧本“演出”了。
孟德民的计划是,充分倾听乔四海的心声,以体检出疾病为由让乔四海住院治疗,住院期间让孟德民感受到女儿乔灵珠的关爱之情,淡化和瓦解乔四海脑海中“养儿防老”等封建糟粕思想,让他认识到女儿也能为他养老送终,也能为乔家传宗接代。
见乔四海答应了体检要求,孟德民心中很欣喜,他知道,离实现目标、达到目的越来越近了。
三个人聊到晚上十点多,孟德民两人打车把乔四海送到紫荆山大酒店休息,临分手时互相留了手机号码。
第二天一大早,孟德民的手机响了,是乔四海打来的,接通电话,只听乔四海急促地说道:“孟教授,我不好意思直接告诉冯老板,您能不能你跟冯老板说一声,我不想住五星级酒店了,这里太花钱,能不能把房间退掉?”
孟德民反问道:“乔老弟,不是你向女儿要求要住五星级酒店的吗?冯老板是大老板,已经开了房间,不好意思再去退房吧?”
乔四海口气有点儿懊悔,回答道:“我哪里知道女儿还安排我大医院体检身体,听说挂专家号很贵的,体检身体也要花上不少钱的,女儿挣钱也很辛苦的。我一个乡下人,住哪里都行,只要晚上能睡觉就可以,实在找不到旅馆,我在烩面馆睡地铺也行,还能帮女儿看看店。”
孟德民心里一阵欣喜,不动声色地说:“乔老弟,一会儿我和冯老板去酒店,咱们一起吃早餐,听说这家五星级酒店的早餐很不错,等吃早餐的时候,咱们再商量退房的事情。”
乔四海在电话里急切地说:“好吧,我在房间等你们。”
“效果不错!”放下电话,孟德民脸上挂起灿烂的笑容,禁不住自言自语道。
其实,昨晚一连串的“剧情”对乔四海来说,是一场潜移默化的心理疏导,主要目的是引导乔四海改变对女儿的态度。乔四海一大早提出不住五星级酒店,为了替女儿省钱宁愿睡地铺,说明昨晚的“演出”开始奏效,对于乔灵珠和闪红旗来说,这是一个好兆头。
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孟德民、冯大昆二人赶到了紫荆山大酒店,三个人到餐厅吃早餐。
边吃早餐,三个人边聊退房的事情,冯大昆对乔四海说:“我开了三天的房,刚好住满三天,你乔老弟就该去医院体检了。依我看,你就不要再搬来搬去了,暂时住在这里吧。”
乔四海很难为情,咂咂嘴说:“唉,住满三天再走也行,就是房价太贵,我住这里有点儿不合适。”
孟德民故意劝乔四海说:“乔老弟,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心疼女儿花钱。你放心,这房间不用你女儿花钱,是冯老板请你住的,你就不要客气了。”
乔四海忙说:“那就更不能住了,你们是我女儿的朋友,她店里忙,让你们接待、照顾我已经过意不去,哪能再让你们破费?”
冯大昆说道:“乔老弟,你不要不好意思在这里住。实话告诉你,我请你住这里也是投资,我的钱不是白花的,你就放心住好了。”
乔四海皱眉问道:“冯老板,请我住店也是你的投资?我怎么听不懂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冯大昆微微一笑,解释道:“乔老弟,你想一想,如果我把你接待、照顾好了,你女儿乔灵珠是不是就会心情愉快?她一旦心情愉快,是不是就能干好工作?她把工作干好,我作为股东是不是就有钱赚?你说,把你照顾好我就能赚大钱,我花这点小钱划算不划算?”
冯大昆一席话让乔四海如梦方醒,连声说:“明白了,明白了,谢谢冯老板一番好意,我会让女儿好好工作,要她对得起你的投资。”
孟德民闻言,心中又是一阵欣喜,从乔四海刚才话可以判断出他对女儿的态度发生了微妙变化,至少不再对女儿那么冷酷无情。
吃过早餐,冯大昆从茶楼调过来一个小伙子给乔四海当向导,让他打车陪着乔四海到市区各旅游景点走一走,等退房那天,孟德民、冯大昆两人再亲自陪乔四海去医院体检。
冯大昆为乔四海配一个专职“保镖”实在是出于无奈。冯大昆的儿子冯海明交际特别广泛,业务能力极强,可谓是青出蓝而胜于蓝。自从父亲在茶楼请孟德民开了心理咨询室,冯海明就不断向孟德民介绍咨询者,并且这些咨询者的身份非富即贵,有的客人身份还要求保密。前一阵子,孟德民只顾忙活乔灵珠开店的事情,外地的几个咨询者急等着飞到绿城市见孟教授。过两天乔四海还要体检,冯大昆和孟德民肯定要去盯着,于是,就想趁这两天让孟德民给几位外地朋友做个心理咨询,也算向儿子交了差。
离开紫荆山大酒店,孟德民和冯大昆一路步行朝信阳茶楼方向走,两人边走边聊。
冯大昆说:“民哥,今天这两位客人,一个从海南飞过来,一个从东北飞过来。明天还有两位客人,一个是从上海过来,一个是从昆明过来。都是儿子介绍的朋友,人家慕名而来,我实在推脱不掉,麻烦民哥多多费心。”
孟德民说:“大昆,咱们这心理咨询室开了有大半年了,我感触很深。我发现一个现象,出现心理问题的人群往往集中在富贵和贫穷这两个群体,这说明过多拥有财富或者强烈渴望财富都会给人的心理带来压力,在这个社会转型时期,抗压能力稍有不足就会产生心理问题甚至严重的心理疾病。所以,我赞成你大力提倡和弘扬的慈善事业,慈善公益活动是社会的润滑剂,能抚慰人心,疏导心理,从而起到缓解社会矛盾的作用,仅凭这一点社会意义,我就愿意干下去。”
冯大昆说:“民哥,我忘不了金水河发光的故事,更佩服你总结的金水河精神,扶危济困、大爱天下这八个字是金水河精神的精髓,只要我们绿城的市民们按照这八个字去做,金水河就永远会发光,我们每个人、每个家庭才会永远幸福安康!”
孟德民说道:“扶危济困、大爱天下多是对有能力者而言。虽然谁都会有些需求与欲望,但我们每一个人对生活的期望不能过高,要与本人的能力及社会条件相符合。每个人的生活有欢乐,也有失缺,不能搞攀比,俗话说人比人,气死人,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遏制贪欲、知足常乐是调适心理最好的办法,知足便不会有非份之想,常乐也就能保持心理平衡了。”
冯大昆连连竖起大拇指:“民哥,你的话充满哲理,堪称经典。”
孟德民淡然一笑:“大昆,不瞒你说,你那些非富即贵的朋友之所以出现心理问题,多是贪念太重,贪财贪色,贪名贪利,贪爱贪情,得不到时想得到,得到之后怕失去,整天睡不着觉,寝食难安。其实,他们治疗自己心病最好的办法就是知足常乐。”
冯大昆开玩笑说:“民哥,这些人如果听了金水河发光的故事,我保证他们的心理问题会药到病除,到时候,说不定还真的会往金水河里投黄金呢!”
一句话逗得孟德民哈哈大笑。
第七章
乔四海的体检是在绿城大学医学院附属医院进行的,做了CT胸透、彩照、电子胃肠镜等多项检查,结果令孟德民很震惊,乔四海患有早期胃癌,幸亏发现及时,必须尽快手术,否则,有癌变转移的风险。
这个结果出乎孟德民的预料,把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了乔灵珠。
按照孟德民的计划,爱人是医学院的心血管教授,心血管疾病属于常见病,让爱人以乔四海体检发现心血管疾病需要治疗为由,为他办理住院手续,由乔灵珠负责在医院照顾乔四海几天,住院期间,让父女俩进行充分的情感沟通,无论乔四海是否同意留在省城,孟德民都做好了下一步的对策。但乔四海检查出胃癌,就必须实实在在住院治疗了。
从紫荆山大酒店退房之后,为了方便乔四海体检,乔灵珠在医院旁边的小旅馆里开了一个房间,此时,他还在小旅馆等候体检结果。乔灵珠打电话把消息告诉了大舞县城的姐姐乔焕珠和妈妈。第二天中午,姐姐和妈妈、弟弟三个人赶到省城。乔灵珠把妈妈、姐弟三人接到烩面馆,妈妈哭着拿出一张银行卡塞给乔灵珠说道:“灵珠,你可得救救你的爸爸,他拼搏了大半生也没有闯出什么名堂,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都是因为家里没有钱才逼得你们姐妹丢人现眼。这卡上有十万元,是你的彩礼钱,爸妈一直没敢动,先用来救她的命的,如果钱不够,就靠你们姐俩了。”
在姐姐一行没有到来之前,乔灵珠和闪红旗就已经下了决心,不惜一切代价要让爸爸住院手术。短暂商议之后,一家人决定到小旅馆把实情告诉乔四海,孟德民已经为乔四海联系好了病房,只要孟德民愿意住院手术,马上就可以办理住院手续。
乔四海正在小旅馆的房间里看电视,见有人敲门,开门一看,吃了一惊,所有的家庭成员齐刷刷地站在屋门口。不等乔四海开口,儿子乔城生一头扑进乔四海怀中,哭喊着:“爸爸,我不想离开你——”乔城生被儿子的举动吓了一跳,摸着儿子的脑袋说:“你是咋回事儿?你咋来省城了?”乔四海老婆说:“你得了癌症,我们能不来省城吗?”
乔四海闻言,吓得腿肚子一软,整个身体如同一堆烂泥堆在了地板上。乔焕珠、乔灵珠姐妹俩把乔四海架到床上,乔四海少气无力望着乔灵珠,面如死灰地问道:“灵珠,我的体检报告出来了?我真的得了癌症了?”
乔灵珠拿出一份检查报告递给乔四海,说道:“爸,你得了早期胃癌,马上要住院手术,医生说如果再拖下去,后果会很严重。我们已经商量过了,今天就办理住院手续。”
乔四海的手颤抖着接过检查报告,他瞥了一眼报告最下面的结论,两只眼睛里的泪水如断线的珠子,顷刻间泪流满面。
乔灵珠劝慰乔四海说:“爸,你不要思想包袱太重。孟教授的爱人也在医院工作,他问了消化内科的专家,你的胃癌发现及时,通过手术是可以治愈的。”
乔四海轻轻摇摇头:“灵珠,爸爸不是怕死,是心疼钱。我知道,得了癌症住院手术,要花一大笔钱,咱们家最缺的就是钱。”
乔灵珠说:“爸,钱的问题你不要担心,你新农合医疗保险,可以报销不少钱。只要能救你的命,我们就是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卖掉,也要给你治病。”
乔四海满脸痛楚的表情,说道:“你弟弟明年要上高中,还要考大学、找工作、买房子、娶媳妇、生孩子,这一连串事情都需要花钱,你们把钱都花在我身上,你弟弟将来咋办?”
乔城生是初中三年级的学生,与爸爸感情很深,来到乔四海的床边握住爸爸的手说:“爸爸,我们学校元旦节放了几天假,我刚好来省城看你。我不要房子,不要钱,只要爸妈和姐姐。我长大了会自己挣钱,我不但要照顾好爸爸妈妈,还要帮助两位姐姐。”
儿子一句话说得乔城生再度老泪横流,哽咽着说道:“爸爸这辈子没有能给你们三个孩子带来福气,反倒拖累你们,爸爸心里有愧呀!”
当天下午,孟德民帮乔四海办理了入院手续。乔灵珠把烩面馆的事情交给了副经理苏双敏,一家人轮流在医院守护乔四海。
手术那天,一家人目送乔四海被推进手术室,乔四海的目光紧紧盯着家人,泪水止不住地流,好像是一场生离死别。从医学角度来说,任何手术都是存在风险的,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情。三个小时后,一张手术床被推出手术室,孟德民和冯大昆也在手术室外等候,主治医生认识孟德民,告诉孟德民说:“病人的胃癌切除手术非常成功,十天左右就可以办理出院。”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乔四海恢复得不错,离出院刚剩两天的时候,没等乔灵珠开口,乔四海忽然向乔灵珠提出一个要求:“灵珠,你那烩面馆还不缺缺人手?爸能不能在你店里打份工?”
乔灵珠眼睛睁得大大的,想不到自己要说说的话反倒被爸爸抢了先,一时没有表态,乔四海见女儿不说话,继续说:“你别害怕,不是爸逼你要钱,爸爸想着,你开店反正要招人,爸爸闲着也是闲着,就不能找份活干?你放心,你让爸干啥爸干啥,工资给多少你说了算。”
乔灵珠被爸爸的话逗笑了,故意问道:“爸,我们店里除了厨师就是服务员,你说你会干啥?要不然把我这经理的位置让给你干?”
乔四海说道:“爸爸那天去烩面馆找你,觉得饭店门口缺个保安,如果有个保安,可以帮客人们停个车,照看个东西,客人们看见门口有保安,进店里吃饭心里也踏实。你说是不是?”
乔灵珠听了爸爸的话,不得不佩服爸爸的眼力,毕竟是个当过包工头的人,一下子就能发现饭店的小纰漏。既然爸爸先开了口,乔灵珠索性直说:“爸,我答应你,让你在烩面馆当保安。不过,家里得事情你得听我安排。你出院以后,先跟妈回老家休养。等三个月后你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再回烩面馆上班。另外,我打算把妈妈、弟弟都接到省城,我已经问过了,弟弟明年在省城读高中需要住校,不需要你和妈妈照顾,你和妈妈都来烩面馆上班。以后,绿城就是咱的家。我可以给你透个秘密,烩面馆在省城要开多家连锁店,需要招聘很多人。下一步,我们不仅开烩面馆,还要把闪家的胡辣汤店开到省城来。”
乔灵珠的话把病床上的乔四海说得热血沸腾,望着女儿消瘦的脸庞,喃喃自语:“冯老板啊,你说对了,我确实养了一个好女儿。”
几天后,乔四海办理了出院手续,冯大昆派车把乔四海等人送回了大舞县。
在此后的一年里,乔灵珠夫妇在孟德民、冯大昆的帮助下,又有两家闪红旗烩面馆宣布开业。
与此同时,由灵珠餐饮有限公司开办的第一家大舞渡镇闪家胡辣汤早餐店亮相省城,开业那天,在众多美食爱好者镜头下,乔灵珠第一碗胡辣汤恭敬地递到了孟德民手中,深深地向孟德民鞠了一躬。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芳草吐绿,金水河两岸的乔木再次焕发出勃勃生机。
作者简介:
刘金涛,1969年出生,河南省漯河市人,现居郑州。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漯河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在省级报刋发表文艺作品近百万字,出版有长篇小说《漯河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