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谷歌图书语料库的德国教育社会学学科发展历程研究

2025-02-14 00:00:00石艳韩蕊
关键词:学科发展

[摘 要] 基于谷歌图书语料库2019年最新版本,从学科轨迹、学科研究主题以及学科研究方法三个方面追踪德国教育社会学的学科发展。研究发现:在学科轨迹上,德国教育社会学兴起于20世纪20年代,30年代末期受第三帝国的影响而发展中断,50年代开始逐渐复兴,在70年代的经济危机中陷入低谷,在千禧年所宣布的第二场教育危机后复兴;在学科研究主题上,德国教育社会学主要关注教育不平等的再生产、教育和社会不平等、教育和社会化、教学社会学、教师角色、学校职能,以及教育功能这几个主题;在学科研究方法上,与定性研究方法相比,定量研究方法的影响不断扩大。本研究为教育学和教育社会学应用谷歌图书语料库此类大数据工具梳理并分析学科发展提供了初步经验,是我国教育社会学领域应用该方法探究学科发展史的首次尝试。

[关键词] 教育社会学;学科发展;谷歌图书语料库;“文化组学”

[中图分类号] G40-05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6-2991(2025)01-0081-11

一、研究缘起

自社会科学诞生以来,学科发展史始终是社会科学各学科发展所绕不开的重要主题,众多研究者分别就各自所属学科的发展轨迹、学科的地位、学科研究转向抑或是反思,以及学科的知识生产等主题对学科发展进行了诠释与探究,[1]虽在一定程度上梳理了学科的发展史,丰富了学科发展的研究,但亦存在一定的缺失。这种缺失主要在于社会科学界以往关于学科发展史的研究多以定性描述为主,研究资料、研究维度或关键词的划分与确定多基于研究者个人的认知架构,即便研究者在研究过程中会尽可能保证客观性和科学性,但鉴于其所接触资料的数量和质量的局限性,其研究结论的准确性往往遭到质疑。大数据方法为解决该问题提供了有效的方案,其以海量数字化资源为研究依据,通过非介入性获得的数据进行分析,能够有效解决当前因缺乏数据支撑所导致的基于案例分析或内容分析的社会科学学科发展史研究困境,为社会科学发展史研究提供了一种更具科学性和客观性,且往往能够产生新成果的研究路径。

在众多大数据研究工具中,兴起于2011年的谷歌图书语料库在为研究提供大数据的同时亦为其提供了“长数据”(long data),能够从更为宏观的时空维度上进行大跨度的观察与分析,展示学科发展轨迹,探索学科发展中的现象和规律,对社会科学发展史的研究具有重要的意义和价值,遂成为评估学科文化影响力的重要技术,受到定性研究者和定量研究者的关注。2011年《科学杂志》(Science)第331卷所发表的《使用百万数字化书籍的文化定量分析》(Quantitative Analysis of Culture Using Millions of Digitized Books)是应用谷歌图书语料库开展研究的最初尝试。在此篇论文中,以让-巴蒂斯特·米歇尔(Jean Baptiste Michel)为代表的来自哈佛大学、麻省理工学院、大英百科全书的学者与谷歌研究团队,基于谷歌图书语料库海量数字化资料,观察关键词的词频曲线变化,剖析了1500年到2000年间人类文化史的发展趋势,开创了一个全新的研究领域——“文化组学”(culturomics),推进了人文科学范式向“数字人文学”(Digital Humanities)的转型。[2]此后,文化组学的研究视角与谷歌图书语料库这一研究工具逐渐渗透到语言学、文化心理学、传播学、社会学等领域中。

我国学者陈云松以谷歌语料库为基础,从学科轨迹、名家大师、理论流派、领域热点以及分析方法这五个维度追踪了19世纪中期以来社会学的百年发展历程,并提出了“社会组学”的概念。[3]但由于谷歌语料库与“文化组学”概念兴起与提出的时间较晚,故此方面的研究仍有限,且已有研究多集中在传播学、社会学、语言学等学科,教育学科中尚未有应用此视角与工具的尝试。除此之外,我国教育社会学学科发展的研究对象多集中在英国、美国、日本等国家,对德国教育社会学学科发展的研究仍处于一种缺位的状态。为此,研究基于谷歌图书语料库海量数据,试图通过大数据的非介入数据,观察德国教育社会学词频的曲线变化,梳理德国教育社会学的学科发展。本研究是我国教育社会学领域应用谷歌图书语料库这一大数据工具剖析教育社会学学科发展的首次尝试。

二、研究方法

自2004年起,谷歌公司以哈佛、牛津等40多所顶级大学图书馆馆藏书籍和出版社赠书为数据源,对1800年至2008年间出版的英、法、西、德等七种语言、1500多万本书籍进行了数字化整理,建立了第一版本的谷歌图书语料库(2008版),实现了总量达5000亿的词汇填充。[2]2012年,谷歌公司改进其数字化技术,在第一版本语料库的基础上增加意大利语图书文本的收录,谷歌图书语料库的词汇量突破了8000亿(2012版)。[4]2020年7月,谷歌语料库更新至2019版本,实现了自1800年至2020年2月的千万本书籍的数字化,其中质量较好,可供全文检索的约811万册,词汇量约8613亿个。谷歌采用“N-gram”算法模型为用户提供数据文本的切分和断句服务,并提供绘制基于时间的数据图表以及显示查询词的使用频率等服务。谷歌图书语料库的构成见下页表1。

本研究在借鉴“文化组学”研究方法的基础上,以谷歌图书语料库(Google Books Corpus)2019版中德语语料库所提供的数据为基础,通过观察词频查看器所展示的相关关键词词频曲线变化,剖析德国教育社会学学科发展。

(一)数据的代表性

在语料库的选择上,鉴于本研究主题为德国教育社会学学科的发展,故将代表性数据限定于谷歌图书语料库中的德语库。以其中的657 991册书籍和647亿词汇作为数据源。在时间的限定上,由于德国教育社会学的诞生以19世纪古斯塔夫·阿道夫·林德纳(Gustav Adolph lindner)出版的著作——《作为一门科学的教育学概要》(Grundriss der Pidagogik als Wissenschaft)为标志[5],且谷歌图书语料库中德国教育社会学19世纪之前的数据相对于19世纪之后要稀疏很多,故本文将研究的时间跨度限定在1800年至2019年。

(二)数据的针对性

研究以谷歌图书语料库的图书作为文化载体的原因有二。其一,与学术期刊相比,书籍具有更大的文化影响力,且书籍的发展更为成熟和完善。其二,书籍主题和内容的呈现往往能够反映大众的观念和思维偏好。虽然与期刊相比,书籍存在一定的“滞后性”,但本研究旨在对学科史进行探索,故书籍的沉淀性能使得研究排除“追新”“跟风”“一时性”的内容,因而能够从更为科学的角度探寻德国教育社会学发展的规律和特性。

(三)检索词的设定

以2019版谷歌图书语料库德语库为数据源,研究将检索方向设定为三大方向,分别是学科轨迹、学科研究主题以及学科研究方法。在关键词的选择上,为能够较为迅速和准确地定位关键词,研究主要参考《教育社会学手册》(Handbuch Bildungs und Erziehungssoziologie)、《教育社会学教科书》(Lehrbuch der Bildungssoziologie)、《教育社会学:基于实证研究的介绍》(Bildungssoziologie Eine Einführung anhand empirischer Studien)、《教育社会学简介》(Einführung in die Soziologie der Bildung und Erziehung)等德国经典教育社会学教科书,以及德国教育社会学重要组织——教育社会学学会所出版的丛书和教育社会学年会所应用的语言。选择教育社会学学会出版丛书和教育社会学年会所用语言的原因在于,该学会为德国教育社会学学科中最具有权威性的组织,自1959年起便一直致力于推进德国教育社会学的学科发展。

在关键词的设定上,基于对文献的检索发现,德语世界中教育社会学学科相关关键词存在着不同的表达形式。为了保证检索的全面性和准确性,研究尝试对不同关键词的多种表达形式进行了全面的检索,力求在最大程度上穷尽关键词的德文表达,观察关键词在“谷歌图书词频查看器”(Google Books Ngram Viewer)中所显示的词频曲线,选择最具影响力的1—2个表达形式,分析其词频曲线。以“教育社会学”为例,自19世纪至今,德语世界中“教育社会学”一词的表达形式主要有以下几种:“Bildungssoziologie”“Soziologie der Erziehung”“Erziehungssoziologie”“Soziologie der Bildung”,将其输入谷歌词频查看器,得出“教育社会学”四种不同表达式的词频曲线,参见下页图1。

由图1可知,德语世界教育社会学的表达式最初为“Soziologie der Erziehung”,其后依次分别为“Erziehungssoziologie”“Soziologie der Bildung”以及“Bildungssoziologie”。基于获取早期德国教育社会学学科发展相关信息的考量,研究选取“Soziologie der Erziehung”(其后在图中的标注为“教育社会学SE”)作为探索德国教育社会学学科发展的关键词表达形式;基于关键词总体出现频率的考量,研究选择“Bildungssoziologie”(其后在图中的标注为“教育社会学BS”)作为另一个剖析德国教育社会学学科发展的关键词表达形式。

(四)操作步骤的具体化

以1800年至2019年为时间跨度,依据所需要的关键词在https://books.google. com/ngram上进行检索,获得词频比例图。以词频比例图为基础,辅以在BASE、SSOAR、SSRN等期刊库中搜索的相关文献,得出与德国教育社会学发展相关的分析结果。此外,为了能够使词频比例曲线呈现更好的视觉效果,研究对曲线进行了2年平滑处理。以1980年为例,将其数值平滑为它与前后各两年共5年的原始数值的平均值(1978、1979、1980、1981和1982年的均值)。

三、大数据中的教育社会学学科轨迹

研究首先对“教育社会学”这一学科关键词在1900年至2019年德国书籍中出现的频次展开分析。为进一步厘清德国教育社会学的发展轨迹,研究将教育社会学置于与教育人类学(Pädagogische Anthropologie)、教育哲学(Philosophie der Bildung)、教育史(Geschichte der Bildung)、比较教育学(Vergleichende Pädagogik)、职业教育(Berufliche Bildung)等学科的对比中,获得各个教育学科名称的词频比例变化曲线。该曲线图的横坐标为时间轴,纵坐标为词频比例,德文教育学科名称词频比例变化曲线参见图2。

由图2可知,在1820年至2019年的德国书籍中,教育史是最早出现词频的学科,且在20世纪60年代之前的教育学科中一直处于领先位置。 教育史、教育哲学、教育社会学、教育人类学受到二战的影响,学科颓势明显,在二战期间的发展处于近乎中断的态势。20世纪60年代末期,职业教育词频急剧增长,并于20世纪70年代中期至80年代达到顶峰。教育人类学、教育社会学、教育哲学、比较教育学、教育史在这一阶段保持着上升的发展态势,其词频曲线几近达到了整个20世纪的高峰。其中,教育社会学一词的出现频率在0.000012%左右,高于教育哲学的0.000002%,教育人类学的0.000004%,比较教育学的0.000007%,教育史的0.000010%。20世纪90年代,这五门学科中除比较教育学外,其余四门学科的词频曲线均呈现缓慢下降的趋势。

教育社会学这门学科兴起于20世纪20年代。20世纪30年代末期,纳粹党的执政使得教育社会学的发展在第三帝国(1933—1945)时期中断了,在国家社会主义者的主导下,德国古典人文主义的教育理想无法实现,而被迫转为群体教育的概念,思想自由和独立思考被意识形态所取代。[6]3320世纪50年代,德国教育社会学的词频曲线呈上升趋势。原因在于教育对社会发展具有正面积极作用的公共认识愈发清晰。20世纪50年代,德国社会学家赫尔穆特·谢尔斯基(Helmut Schelsky)为国家专家委员会——“德国教育和培训委员会”撰写并提交的报告引发了公众的广泛关注。谢尔斯基对学校与社会之间的关系作出了重要的讨论。一方面,高度赞扬了学校在德国社会发展中的作用,认为学校是“个人的等级、地位和生活机会的主要的、决定性的、几乎是唯一的社会机构”;另一方面,他认为对学校改革的研究必须要考虑社会条件、结构和发展。[7]17-18尽管谢尔斯基对功能主义的分层理论颇有微词,但他的研究在专业界引起了诸多理论和经验上的讨论,有力地推动了德国教育社会学学科的制度化进程[8]195-213。20世纪80年代初期,德国教育社会学的词频比例到达第一个高峰,约为0.00012%,其后其词频曲线便进入了下降通道,直至90年代末期开始上升,并于2010年前后达到第二个高峰,即至2019年为止的词频曲线顶峰。

为进一步探索学科发展规律,总结学科发展特点,研究以教育社会学和教育紧急情况(Bildungsnotstand)、斯普特尼克(Sputnik)1、就业危机(Beschäftigungskrise)等德国重大事件或危机为关键词进行检索,将教育社会学与教育紧急情况、斯普特尼克、就业危机等关键词的词频变化曲线进行比对,探究德国教育社会学学科发展规律,具体参见图3和图4。

基于对图3和图4的分析可以看出,德国教育社会学的词频曲线与斯普特尼克、教育紧急情况、就业危机等曲线相交叉与呼应。可以说,德国教育社会学发展的“兴衰”始终与德国社会的危机与改革密切相关。20世纪50年代,在“斯普特尼克”人造卫星的发射和德国教育危机的双重影响下,德国教育社会学有了明显的发展。20世纪70年代中后期,主要受“欧佩克石油冲击”(OPEC-Ölschock)2的影响,德国面临着突如其来的经济危机与经济衰退,社会就业岗位急剧减少,青年失业率不断上升,这一发展最终导致了“寄希望于教育改革解决社会问题”的幻想破灭。[9]29-39因此,教育社会学的学科发展在此背景下步入了衰退期,其词频曲线呈现出下降的趋势。21世纪初,随着第一次国际学生评估项目(Program for International Student Assessment,简称PISA)研究结果的发表,以及联邦家庭事务部家庭事务科学咨询委员会第二次教育紧急情况的宣布,德国开始了一场关于教育机会和成功起源相关性质的大讨论,而教育社会学是社会科学中与该话题最具相关性的学科,在此背景下,教育社会学在德国逐渐得到复兴。[10]7-21

四、大数据中的教育社会学学科研究主题

学科的研究主题并非一成不变,实际上,它总是会随着时代的变化而不断改变。梳理学科研究主题向来是研究学科发展历程的重要组成部分,对本研究而言,谷歌图书语料库为掌握并解读德国教育社会学学科研究主题的变迁提供了重要工具。研究首先对教育不平等的再生产(Reproduktion von Bildungsungleichheit)、教育和社会不平等(Bildung und sozialer Ungleichheit)、教育和社会化(Erziehung und Sozialisation)、教学社会学(Soziologie des Unterrichts)、教师角色(Rolle des Lehrers)、学校职能(Schulveranstaltungen),以及教育功能(Die Aufgabe der Bildung)等教育社会学中的重要研究主题进行检索。教育社会学学科研究主题词频变化曲线参见图5和图6。

依据图5和图6可以得出以下结论:第一,教师角色、学校职能以及教育功能是德国教育社会学首批研究主题。其中,教师角色的研究主题始于1850年前,在1975年前后达到高峰后开始下降,并于90年代中后期开始增长,至2008年达到另一个发展高峰。学校职能和教育功能的主题则分别兴起于1889年和1869年,词频曲线呈现波动但整体上升的趋势。第二,教师角色、教育职能以及教育和社会化这几个主题在德国教育社会学学科发展中占据主导地位。从图5可以看出,教师角色、教育职能以及教育和社会化这三个主题的词频遥遥领先。教育和社会化的词频曲线开始时间虽晚于教师角色和教育职能,但在教育社会学学科制度化的推动下,其词频曲线呈现强劲的发展态势,于2008年左右达到词频曲线的高峰值,成为教育社会学领域的重要研究主题。第三,教育社会学中的重要主题——“不平等”,在德国教育社会学学科发展中则处于一种波动的状态,但其始终为德国教育社会学发展的核心议题之一。具体而言,在德国,教育与社会不平等的主题历经了20世纪50年代的缓慢兴起,60年代至80年代初期的消沉,80年代中期较为短暂的兴起与90年代的衰落后,在21世纪初期呈现强劲上升的发展趋势,并于2010年前后到达发展的顶峰。同教育与社会不平等相比,教育不平等的再生产词频曲线开始的时间较晚,于20世纪与21世纪之交兴起,主要受埃里克森(Erikson)和琼森(Jonsson)影响,他们在国际比较的视野下研究瑞典教育不平等的变化。[11]1-63此后,该主题迅速超过教育和社会不平等,并于2010年左右达到词频曲线的峰值。

为进一步探索“不平等”议题在德国教育社会学学科发展中的情况,研究选取地区不平等(Regionale Ungleichheiten)、性别不平等(Geschlechterungleichheiten)、种族不平等(Rassenungleichheit)、教育机会不平等(Ungleichheiten in den Bildungschancen)这四个代表性术语为关键词,获取词频比例变化曲线。具体参见图7。

依据图7可发现,地区不平等、性别不平等、种族不平等、教育和机会不平等这四个关键词的词频比例不尽相同。种族不平等是德国较早关注的议题,早在19世纪末期便出现了词频曲线,而地区不平等则在20世纪50年代开始受到关注,成为教育社会学学科中的重要议题,并分别于60年代和80年代末呈现一种上升的发展态势。地区不平等的词频曲线的涨落与柏林墙的建立与倒塌相关,受该社会背景的影响,东德、西德两地教育扩张的动态、制度背景和社会条件对个人教育的影响,以及柏林墙倒塌后德国内部系统的比较成为学者们关注的议题。[12]89-144[13]随着第二代劳工移民入学的影响,学界加强了对外国儿童和青年以及后来有移民背景的儿童和青年在德国教育系统中的劣势的研究。[14][15]107-142[16]289性别不平等的词频则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直至2010年间始终保持一种强劲的发展态势,并迅速拉开了与种族不平等、地区不平等以及教育和机会不平等之间的距离。

教育和机会不平等的词频曲线与德国社会学家们在社会辩论和改革教育政策中所做出的努力相关联。1964年,古典语言学家乔治·皮克特(Georg Picht)在《基督与世界》周报上发表了一系列有政治灵感但无社会学依据的文章,认为德国的教育体系是落后的[17]15-18,并在议会、部委和大众媒体中引起了强烈的反响。1965年,社会学家拉尔夫·达伦多夫(Ralf Dahrendorf)在《时代》周刊上发表了一系列题为《教育是公民权利——积极教育政策的呼吁》的文章,对皮克特宣言中的灾难情景和主要经济模式提出了警告。在此过程中,他提请注意德国教育机会的明显不平等,并回顾了宪法保障的公民基本教育权利以及其中所包含的机会平等。[18]118-146从而使教育机会不平等这一社会问题被提上了德国教育社会学研究的议程,教育机会不平等的词频曲线在该阶段也由此呈现不断上升的趋势。

五、大数据中的教育社会学学科研究方法

作为教育科学研究科学性的重要表征,研究方法是决定研究质量的关键要素。为此,通过对研究方法关键词的词频分析,本研究试图诠释德国教育社会学学科研究方法的变迁。德国社会科学学科定性研究方法与定量研究方法词频历史曲线参见图8。

从图8中可以发现德国教育社会学学科研究方法的两个特点:第一,定量研究方法和定性研究方法的词频在1850年至2012年间总体上处于一种持续增长的发展态势。1930年至1950年间受第三帝国的影响,词频比例曲线呈现下降的状态。第二,在谷歌图书语料库中,定性研究和定量研究存在一定的差别。具体而言,尽管自2000年起,定性研究方法的词频急剧增长,并在2009年前后达到顶峰并超过定量研究方法的词频曲线。总体而言,相较于定性研究方法,定量研究方法在德国的使用频率更高。其主要原因有以下三个:首先,德国对数据的重视。自19世纪以来,德国创建了马克斯·普朗克社会人类学研究所、高等教育研究所等一系列研究机构,收集了诸如PISA数据、社会经济小组(Sozio-oekonomischen Panels,简称SOEP)数据、高等教育研究所(汉诺威)(HIS-Instituts für Hochschulforschung )针对高等教育部门的小组研究数据,以及微观普查或德国联邦统计局的数据集等新数据研究中心的各类数据。其次,定性研究方法在教学中的偏颇性。在德国教育社会学的教学体系中,采用定量研究方法的教学更受重视。[19]最后,定量研究方法种类的丰富与快速发展。与定性研究方法相比,定量研究方法的创新和更新速度较快,出现了一系列诸如多层次模型、分解程序、模拟程序和处理选择性和非观察性异质性的方法等定量研究方法。[20]17-44

在具体的操作过程中,本研究检索了德国教育社会学较为常用的几种研究方法,并对呈现出词频曲线的几种研究方法进行了对比。在定量研究方法上,检索并最终获得词频曲线的研究方法为:层次模型(Mehrebenen-Modelle)、分解程序(Dekompositionsverfahren)、模拟程序(Simulationsverfahren);在定性研究方法上,检索并最终获得词频曲线的研究方法为:话语分析(Diskursanalytisch)、传记性访谈(Biografische Interviews)、叙述分析(Narrative Analyse)、内容分析(Inhaltliche Analyse)。定量研究方法词频历史曲线与定性研究方法词频历史曲线分别参见图9和图10。

从图9可以发现,在定量研究方法中,模拟程序是影响力最大的,分解程序次之,层次模型使用频率相对较低。以埃里克森的研究为例,其团队以英格兰和威尔士16岁儿童为研究对象,应用多变量分解程序探究了其升读高等教育中凸显的阶级差异。发现升读高等教育的阶级差异既来自不同阶级背景儿童学习成绩水平的主要影响,亦来自这些儿童在给定成绩水平下所做的教育选择的次要影响。[21]在定性研究方法中,话语分析占主导地位,且其增长的速度较快。传记性访谈、叙述分析以及内容分析自2000年左右呈现出一种上升的发展态势,但这种态势在2010年之后逐渐式微。

六、结 语

本研究尝试以当前最为成熟且在全球具有最大规模的谷歌图书语料库作为分析工具,通过基于大数据的内容分析,采用语义学中的词频分析法探究德国教育社会学的学科发展,初步梳理了德国教育社会学的发展轨迹。尽管研究通过技术手段提高了客观性和科学性,但仍然存在以下不足:首先,研究检索的数据源仅为图书,数据规模的全面性存在一定缺失。其次,限于篇幅和时间,研究仅以谷歌图书语料库中的德语语料库作为检索库,仅梳理了德国教育社会学领域较为重要且具有代表性的学科研究主题和研究方法,未能穷尽德国教育社会学的学科研究主题和研究方法。再次,谷歌图书语料库采用的“N-gram”算法模型虽能实现对文本的切分和断句,但无法实现对具有较长表达形式的关键词组的检索。尽管研究尝试通过提升筛选关键词的全面性和准确性等技术手段科学控制检索过程,但检索的精度仍有待提高。最后,对德国教育社会学发展的剖析与阐释是基于谷歌图书语料库的词频曲线,虽伴随着相关文献证据的辅证,但证据的充分性仍有待加强。

纵然大数据的研究方法和研究工具仍存在一定缺陷,但其存在和发展仍具有重大的意义和价值。此种价值不在于通过剖析关键词的频率测查学科以及学科的理论、主题、方法等内容的知名度和影响力,当然也无法仅凭一篇应用该方法的短文去概括学科发展史。其价值更多地体现在利用大数据工具对词汇基因的序列进行分析,建立一种能突破人类学习能力瓶颈且具有客观性、科学性、完善性与开放性的“组学”,以便从更为宏观的角度探索社会科学的发展规律,为学科发展史的研究提供一种新的、方法上的研究思路和路径,解决以往仅依靠学者个人阅读的“微观层面”的学科发展史研究困境。除此之外,研究呼吁进一步细化让-巴蒂斯特·米歇尔所提出的“文化组学”和陈云松所提出的“社会组学”的概念和类别,建立教育学界的“教育组学”,或者更为细化的“教育社会学组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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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王凌宇】

On the Development of the Discipline of Sociology of Education in Germany based on the Google Books Corpus

SHI Yan,HAN Rui

(Faculty of Education,Northeast Normal University,Changchun,Jilin 130024,China)

[Abstract] Based on the latest version of the Google Books Corpus 2019, we traced the development of the German sociology of education in terms of subject trajectories, research themes and research methods. The study found that: in terms of academic trajectory, German sociology of education emerged between the 1920s and the 1930s, was interrupted by the influence of the Third Reich in the late 1930s, gradually revived around the 1950s, hit a low point during the economic crisis in the 1970s, and revived after the second educational crisis declared in the millennium. In terms of research themes, German sociology of education focused on the reproduction of educational inequalities, education and social inequalities, education and socialization, the sociology of teaching, the role of the teacher, the function of the school, and the function of education; in terms of research methods, the influence of quantitative research methods continued to expand compared to qualitative research methods. The study provides initial experience in applying the Google Books corpus,a big data tool, to sort out and analyze the development of the discipline in pedagogy and sociology of education, and is the first attempt to apply the method to explore the history of the discipline in the field of pedagogy and sociology of education in China.

[Key words] Sociology of Education; disciplinary development; Google books corpus; “culturomic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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