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特朗普对于丹麦的关税威胁和政商两栖的马斯克对于德国、英国、罗马尼亚政坛的任性评论,都让欧洲舆论感到不适。但从海湖庄园归国的意大利总理梅洛尼,却在1月9日年度记者会上为上述二人辩护,称特朗普关于“不排除使用武力夺取格陵兰岛或巴拿马运河”的相关言论,更像是对其他全球参与者的“警告”,而相较于马斯克,民主党金主索罗斯对全球稳定构成了更大威胁。这种欧洲个别国家对于美国的讨好,与美国政客对于欧洲的横加干预,都说明了欧美之间的权力天平正在失衡。
依笔者看,2025年欧洲政坛将发生戏剧性变化,包括“二战后欧洲的最大战事”俄乌战争将走向终结,欧盟的两个核心领袖国家德国和法国的内部政治重新洗牌,而几十年来一向被视为“欧洲病夫”的意大利将跃升为欧洲的“稳定器”,获得前所未有的政治影响力。
2025年俄乌战争将不可避免地走向终结。战争之所以会终结,是因为这场代理人战争的主导者,不愿将这场战争继续下去了。
特朗普把话说得很明白,如果他2022年还是总统的话,就不会发生这场被他称为“对乌克兰和俄罗斯都是悲剧”的战争。言下之意,拜登对俄乌战争的爆发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一切迹象表明,特朗普在1月20日重新接掌白宫后,将推动这场他认为毫无意义的战争尽快结束。当下的欧洲,没有哪一个严肃的政治家和观察家认为,乌克兰在没有美国支持的情况下,能“继续战斗”到“彻底击败”俄罗斯。即使是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也承认,2025年将是战争结束的一年。
但是否和如何结束战争,钥匙并不完全掌握在美国人手中,俄罗斯的态度至关重要。
当前,美国、欧盟和乌克兰似乎只是想“停火不停战”,以某种在法律意义上不承认俄罗斯对乌克兰领土占领的方式,沿着乌东战场双方实控线“冻结战争”。然而,俄罗斯方面传来的信息表明,普京虽然不反对结束战争,但坚持不是为了结束而结束,而是要完成2022年他发动“特别军事行动”的终极目标,即将乌克兰“去军事化和去纳粹化”。
言下之意,莫斯科可能的停战条件是,战后的乌克兰不保留强大的武装力量,不加入北约成为西方在俄西部边界的桥头堡,更不能重新统治“说俄语”的乌东地区。这无异于要求乌克兰无条件地投降。这颗苦果乌克兰吞不下去,特朗普是否吞得下去还是一个未知数,这取决于他把欧盟和乌克兰的利益看得有多重。
一心不想蹚俄乌战争浑水,希望尽快丢掉前任所留烂摊子的特朗普政府,估计把美国的利益和尊严看得更重。只要有“尊严”地让美国退出这场战争,特朗普是不会放弃任何“交易”的,无论乌克兰人是否会接受。因此,2025年结束俄乌战争是大概率事件。结束的方式将是美俄讨价还价的结果。世界将再次见证小国和小伙伴在地缘政治风云突变的时代,稍不小心就会成为大国博弈的牺牲品。
很难想象,俄罗斯会接受一个乌克兰全面融入西方的结果。泽连斯基快速加入北约的梦想将成为泡影。任何追究俄罗斯“战争罪行”的要求,都不会出现在莫斯科签署的任何“和平协议”中。相反,取消对俄制裁和承认俄在乌东地位,可能是俄同意停火的先决条件,这一点恐怕美国和欧盟终将不得不咬牙切齿地接受。
美国在“体面地”得到了普京对未来乌克兰的安全保障承诺之后,可能会“心安理得”地从乌克兰抽身,一心一意地去从事他“让美国再次变得伟大”的事业,而把战后重建乌克兰的任务交给欧洲人自己去完成。
马克龙无法保证他任命的总理能得到议会多数的支持。过去两年来,他任命的总理换了四茬,一个比一个任期短,一个比一个灰头土脸地离开总理府。
2025年将见证“德法轴心”进一步失去对欧洲的控制和影响力。长期以来柏林和巴黎一起拿主意,统筹欧盟27个成员国的意见后,交欧委会执行的运作模式,将失去动力。
动力消失的原因在于,这两个欧洲核心大国的领导人不争气,把本来不错的一手好牌打得一塌糊涂。对内失去执行力,对外丢掉影响力,可谓内外交困,焦头烂额,更谈不上合力领导欧洲了。
引人注目的是,德国总理朔尔茨和法国总统马克龙几乎在所有事关欧洲的重大事件上立场都不一致。德法老一代政治家在重大问题上所表现出来的和谐与默契,在他们身上荡然无存。这个趋势将在2025年进一步显现出来。两国的政府危机将耗尽他们的精力,让他们无暇顾及欧洲事务。尤其是朔尔茨的政治地位摇摇欲坠。2月23日德国议会提前大选后,总理府的钥匙是否还在他的兜里,还是一个巨大的未知数。
马克龙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他作为直选总统可一直执政到2027年,但他去年6月以豪赌心态解散国民议会,提前举行大选,大意失荆州,将好端端的议会多数地位拱手让人。
以他现在的实力,马克龙无法保证他任命的总理能得到议会多数的支持。过去两年来,他任命的总理换了四茬,一个比一个任期短,一个比一个灰头土脸地离开总理府。
议会三足鼎立的局面,使他领导的中间势力受到右翼和左翼势力两面夹击,总统府和总理府的政策制定空间受到空前挤压,无法让任何不作出巨大妥协的政府议案获得通过。换句话说,马克龙的政府从功能上来讲,至多只能称得上是一个看守政府,只有执行现行法律的权力,毫无通过新法律的能力,与提前成为跛脚鸭政府没有两样。
人在囧途,马克龙也罕见地表现出“悔意”。在2025年的“新年致辞”中,这位从来都是咄咄逼人的法国总统,公开承认去年6月轻率地提前解散议会是个“错误”,给法国带来的“不稳定性大于稳定性”。说白了,就是法国总统坦承他提前大选的决定给法国带来了不必要的“动乱”。他无法将历史倒写,但愿意在宪法允许的范围内,想尽一切办法来恢复稳定的政治局面。
他的“左右”政敌,都是他“6月豪赌”的获益者,几乎瓜分了执政党失去了的议会席位。为了突破议会里的“左右夹击”,马克龙似乎准备铤而走险,采用法国历史上很少使用的公投方法,直接诉诸民众,寻求“政治突围”。这实际上是另一种形式的“豪赌”。
从2025年1月到6月,公投可能是马克龙的常用执政手段,以提升对反对派的社会压力,直到他7月可以再次动用总统权力解散国民议会为止。法国宪法规定的总统一年内只能解散议会一次的规定,看来对马克龙都太长了。公投只能带来民意压力,并无法律约束力。但对不愿“坐以待毙”的总统来讲,只能是病急乱投医了。
从目前情况来看,为了“突围”,马克龙可能于今年7月再次动用总统特权,提前解散国民议会,以期通过大选来改变议会的权力结构。这无疑又是一个“豪赌”。
结果有可能给他的中间派带来多数,结束目前的政治“僵局”;也有可能使执政党的席位变得更少,“右翼势力”或“左翼势力”获得议会多数,迫使总统与议会多数推出的总理分权,使法国再次进入结构上无法保持稳定的“共治时代”。
无论是德国2月大选可能造成总理府易主,还是法国总统靠“公投”支撑到7月再次解散议会,欧盟稳定的引擎“德法轴心”都将基本“熄火”。柏林和巴黎的政治精英们都自顾不暇,何来精力和智力来共同引领欧洲?
德法引擎“熄火”,意味着欧洲2025年里不能指望巴黎和柏林在许多事关欧洲前途的重大问题上达成共识:以什么条件结束战争?如何应对白宫易主的挑战?是否有必要调整对华政策?欧洲的能源变革何去何从?欧盟重整军备的重点在哪里?这些问题德国和法国政府自己都没想清楚,更不用说联手为欧洲指明方向了。
德、法共同引领能力的退化,意味着欧盟内部权力真空的扩大。谁来填补这些真空还是一个未知数。从实力来讲,可能短时间内不会有谁能真正取代德法在欧盟的地位和领导力。
但这并不意味着,欧盟各成员国会无所作为,静悄悄地等待“德法轴心”的复活。恰恰相反,2025年的欧洲将会出现一个群雄逐鹿的局面,具有实力和野心的角色将利用德法自顾不暇的机会,以自己的方式来影响欧洲的发展。
这当中,首推几十年来一向被视为“欧洲病夫”的意大利、东欧“大国”波兰和以冯德莱恩为首的新一届欧盟委员会。未来的一年,来自罗马、华沙和布鲁塞尔的方案,可能会在德法头羊迷失方向的情况下,深刻影响欧洲的走向。
梅洛尼已经对建制派的核心项目“绿色工程”发起攻击,批评它被“绿色意识形态”误导,将导致欧洲“去工业化”,走向“自杀”的绝路。
最让人感到意外的是意大利。自2022年10月焦尔吉娅·梅洛尼执政以来,意大利的政局呈现出空前稳定的局面。两年多来,这位来自右翼保守势力的女总理人气不减,民意支持度与她当选时的支持度不相上下,远远超过其他主要竞争对手。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梅洛尼领导下的意大利会像德法一样陷入内政危机。
内政的稳定,似乎极大地增强了梅洛尼参与领导欧洲的自信心。她以高超的政治手腕成功地让她的政治心腹拉斐尔·菲托进入新一届欧委会,并跻身于五位执行副主席之列。
极右翼人士赫然进入欧盟最高领导层本身,就预示着以朔尔茨、马克龙和冯德莱恩为首的欧洲建制派开始意识到,只有与像梅洛尼这样反建制派势力出身的右翼势力分权,才能保住和巩固自己的权力。“招安”这一招,显然也在欧洲政坛大显神通。
2025年我们会看见一个非常活跃、试图在欧盟内“纠偏”的意大利。梅洛尼已经对建制派的核心项目“绿色工程”发起攻击,批评它被“绿色意识形态”误导,将导致欧洲“去工业化”,走向“自杀”的绝路。
罗马不仅纠偏“绿色工程”,还试图扭转建制派的难民政策。1月14日,欧洲边境和海岸警卫局称,去年欧盟边境非法越境量降了38%,主要因为从突尼斯和利比亚出发的偷渡客数量降了59%。梅洛尼立即将此一成果“据为己有”,宣称她将难民拒于国门外的政策开始奏效,意大利“利诱”突尼斯和利比亚强化边境管控的做法应成为未来欧盟处理难民危机的法宝。
今年将是意大利在重塑欧美关系上大显身手的一年。已经进入欧洲政坛主流的梅洛尼,是欧盟大国领袖中唯一对特朗普的回归不感到恐怖和害怕的领导人,表现得比马克龙还淡定。梅洛尼与特朗普和马斯克良好的私人关系和政治互信,将成为她夯实在欧洲政坛影响力的宝贵政治资产。如果说大西洋两岸在即将开启的特朗普2.0时代有一个天生的“搭桥者”的话,这个角色非她莫属。
罗马有可能再次成为欧洲政治舞台的中心,至少在2025年是如此。意大利的实践会表明,建制派垄断欧洲政坛的时代正在终结,来自右翼的反建制派正在进入权力核心。
责任编辑谢奕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