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似乎很久没有听过这样的故事了:男友失踪后,女友想尽办法扩散信息,最终竟成功打通了一条求生之路。演员王星成功获救后,其女友嘉嘉在采访里坦言自己当时的想法:“我和星星在一起3年了。对我来说,救他出来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我在事发后从未在这件事上犹豫过。……在需要彼此的时刻,我们两人几乎也都未缺席过。”而成功获救的王星,也在字里行间充满了对女友的感激、尊重与欣赏。
即便是怀着最熟练的警惕,也无法不被二人之间这份朴素直接的爱意所打动。继而想到今天常见的一种调侃——你这么爱TA,TA是救过你的命吗?言下之意,爱情应寄托在一些真正为我所利的东西上,比如救命之恩、经济利益。对嘉嘉和王星来说,救命之恩也许的确成立了。可他们二人应该都不愿这么去定义它,更不愿将它用于两人感情发展的衡量标准。
爱情是承受不了救命之恩这般隆重的。它理应只承担一些轻巧的、不足撼动人生的感动,比如愿意为彼此改变一项细微的生活习惯、记住彼此的口味和爱好、悉心照料对方的宠物。爱是在自我完整的基础上去延展生命,救赎从来不是它的任务。
过去十年来,爱情在时代价值排序里的地位大大下降。社交媒体上,劝人分手的“逆耳忠言”比比皆是。不肯为自己花钱,分;送礼不对等,分;父母不同意,分。分手就像换掉一件衣服一样简单,一颗纽扣掉了、一小块污渍出现,或仅仅是不适合今天的天气,都应当毫不犹豫换掉它。
聊天记录里,说更多字的一方输了。琢磨对方话语含义的一方输了。爱情成了一场博弈,主导它的关键因素,是“等价性”。因此,在年轻人扎堆的社交媒体,依然有不少因彩礼谈不拢而分手的泣诉。
那种愁苦的感慨,仿佛这并不是自主的选择,而是被外界一双不可抵挡的大手干扰和命令。爱情回到了封建模式,开始的动因启自内心,结束的理由却可归结于千万外部的条条框框。
“重利轻别离”重新成为常见场景,而我们很容易归咎于某些大环境。就业、买房、育儿,几乎所有人生大事的难度都比父辈更上一层楼。自顾不暇的年轻人缺乏安全感,在感情里也应当重防御大于付出。
本尼迪克特饰演的现代版福尔摩斯,在电视剧里有这样一句台词:“我一直认为爱是危险的不利因素”。他识破了爱慕他的女人感情用事的伎俩,这是一种智识上的胜利,但并不是作为人的胜利。
文艺作品多把天才塑造成残缺的人,他们的头脑是数字和逻辑搭建的完密结构,难有孔隙渗透感情。艺术的魅力,很多时候就在于打破这种完密性。爱情的魅力,与之相似。
可荒诞的是,如果“救命之恩”的分量爱情里不该存在,却是在现实中的确发生了,人们又短暂地再次相信了爱情。
一切都是为了更安全、更体面。有感而发是危险的,有话直说是愚蠢的。就像进入社会三五年后,你会自动在微信聊天里剔除表情包、感叹号和波浪号。明面上,是怕显得自己学生气、不专业,但内心深处都知道,袒露感情和情绪似乎会让自己显得低位,就像对一个人暴露内心,则容易被TA所伤。
为避免陷入险境,为避免显得愚蠢,我们将自己独一无二的真实感受关进围栏,看着栏杆外人潮涌动,仿佛自己正搭着时代的快车前进。前方的路通往哪里,无人知晓,但被遗落在身后的是什么,只有我们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