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五”收官战，吹响反“内卷”号角

“内卷”一词作为网络流行语被公众所熟知，还曾入选中国社科院语言研究所评选的2021年“十大网络流行语”，但其真正出现却早在上世纪六十年代。1963年，美国人类学家克利福德？格尔茨在印度尼西亚做田野调查时发现，在殖民地时代和后殖民地时代的爪哇岛，人口没有向资本和技术密集型产业集中，而是不断投入到有限的水稻生产，导致农业生产内部不断精细化。格尔茨将这种现象称之为“involuton”，内卷一词由此而来。从经济学角度来看，内卷化是边际效用持续递减的过程，即“没有发展的增长”。

2024年年底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指出，一段时间以来，各地围绕发展新质生产力和建设现代化产业体系，纷纷出台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集群规划，聚焦于半导体与集成电路、新能源汽车、下一代人工智能、低空经济、生物医药、量子信息等热点赛道。其中，不少地方政府对于发展相关产业缺乏基础条件，属于低水平重复建设和“内卷式”招商。会议明确提出，综合整治“内卷式”竞争，规范地方政府和企业行为。

中央定调：拒绝“内卷”

2024年以来，全国各地加快发展新质生产力，取得明显成效。数据显示，1—11月，规模以上高技术制造业增加值同比增长9%，增速明显快于规模以上工业增长；高技术产业投资增长8.8%，明显快于全部投资增长。

与此同时，也有个别新兴行业存在“内卷式”竞争，且形式花样繁多。重庆市政协港澳台侨外事委主任王济光具体介绍，如地方政府攀比招商，片面追求本地局部利益，违规实施税费、用地等招商优惠，人为制造政策洼地，干扰要素合理流动，阻碍经济循环畅通，导致产业低水平重复建设和产能过剩；产业布局盲目跟风，一些企业盲目“追新”，对新概念、新赛道缺乏辨别能力，忽视对产业规律和区域条件的理解和把握，导致阶段性产能过剩；流通领域低价“血拼”，一些传统企业不重视科技创新和数字化改造，产品质量停滞不前，销路只能拼价格，成本压力在产业链、供应链内部恶性传递；营销策略恶意拉踩，个别企业采取恶意营销方式抢占市场，对竞争对手恶意抹黑，恶化营商环境。

在市场经济中，竞争是被鼓励的，它可以实现分配效率最大化，促进技术进步，提高消费者福利。竞争的本质目的是优化资源配置，创造新的市场空间。但“内卷式”竞争不仅错误配置资源而且可能会导致资源严重浪费，更无益于技术进步和效率提升。

无疑，“内卷式”竞争危害重重，而这也不是中央第一次提出反“内卷”。2024年7月30日召开的中央政治局会议就曾指出，要强化行业自律，防止“内卷式”恶性竞争。从两次重要会议可见，从“防止”到“综合整治”，从强调“行业自律”到“规范地方政府和企业行为”，反对“内卷式”竞争的态度更加鲜明，所规制的对象更加明晰。

中央经济工作会议的要求十分明确，就是不能让“内卷式”竞争成为影响科技创新、掣肘新质生产力发展的破坏性因素。2025年是“十四五”规划收官之年，此次会议为这场收官之战定了调。唯有以科技创新引领新质生产力发展，加强新兴技术与各行各业融合发展，才能为建设现代化产业体系提供新动能，为“十五五”开局筑牢坚实基础。

行业龙头：率先打响“反卷”第一枪

在中央经济会议召开后不久，两大多晶硅（硅料）龙头企业——通威股份和大全能源率先宣布主动减产，打响“反内卷”第一枪。

2024年12月24日，通威股份发布公告称，将逐步安排下属4家高纯晶硅生产公司阶段性有序减产控产。同日，大全能源发布通告表示，公司将逐步启动对新疆及内蒙古生产基地多晶硅产线的阶段性检修工作，对部分产线进行有序减产控产。

自2023年以来，多晶硅产能规模加速释放，供给量大幅增加，逐渐呈现供过于求的态势。2024年年初，多晶硅行业20家企业产能合计为205.6万吨，年内投产66万吨，年度产能达到265万吨。与此同时，2024年前三季度，通威股份、大全能源、协鑫科技和新特能源等企业的业绩分别亏损约39.73亿元、10.99亿元、29.71亿元和14.05亿元。

2024年11月，工信部印发《光伏制造行业规范条件（2024年本）》指出，通过提高技术指标要求、加强质量管控、提升项目资本金比例、加强知识产权保护、强化绿色制造等关键举措，积极规范行业秩序，倒逼落后产能加快退出，减少行业“内卷”。

中国有色金属工业协会硅业分会称：“通威股份和大全能源的减产公告释放明确的信号，对缓解行业供需压力、引导市场价格回归理性具有积极意义。”

近年，无底线的价格战严重影响汽车产业尤其是新能源汽车产业健康发展，也制约上下游供应链体系的可持续发展。

中央此番“出手”，在汽车领域也引发高度关注。新能源车企三一重卡近期表态，从2025年1月1日开始，全线上调销售价格。该公司认为，目前，新能源重卡行业“内卷”严重，存在产品同质化、空心化等问题；没有更好的产品迭代升级与更大的技术突破，单一的价格竞争是不健康的。

“价格是用来定位的，不是用来打仗的。”广汽集团总经理冯兴亚认为，综合整治“内卷式”竞争需要政府、行业协会和企业共同努力，构建一个更加健康、有序的市场环境。

专家发声：依靠创新走出“内卷”

新质生产力是以新技术、新经济、新业态为主要内涵，集“创新+质优”于一体的先进生产力，是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动力源。广州粤港澳大湾区研究院理事长、香港中文大学（深圳）公共政策学院院长郑永年表示，拓展增量经济是走出“内卷”的重点，而增量经济的未来增长要靠科技创新。

中国电动汽车百人会副理事长董扬近日撰文指出，“内卷式”竞争是危害高质量发展的重大问题。他建议，政府行为应该有度，避免过多干涉市场竞争秩序。市场经济需要很大的弹性，政策的尺度可以参照市场反应。

破解“内卷式”竞争，要用好政府与市场“两只手”。既要充分发挥市场机制引导创新的作用，科学优化产业布局，让企业各展其长，因地制宜发展新质生产力；也要通过加强法治建设、完善市场规则、强化信用体系、强化市场优胜劣汰机制等手段，切实维护市场秩序和公平竞争环境。

王济光认为，整治经济领域“内卷式”竞争的核心在于规范市场行为和政策引导。例如，加快提升产业科技创新能力，形成以先进制造业为骨干的现代化产业体系；推动传统产业优化和新兴产业培育，加快整体经济向高端化、智能化、绿色化转型；充分发挥行业协会的“协调器”作用，通过制定行业标准和规则，规范市场行为，遏制恶性竞争。

整治“内卷式”竞争，是对当前经济中所存在的问题“对症下药”。从根本上，还是要立足创新，既包括硬科技创新，也包括软价值创新。只有创新才能打破依靠“三低”（低价、低质、低成本）赢得市场的老发展路径，打开新的利润空间，建立新的格局。

有专家直言：“市场经济鼓励竞争，但恶性内卷只有死路一条。期待通过综合整治，形成‘有效竞争、科技创新、产业升级、市场空间扩大’的多赢发展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