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汉铁路总工会委员长杨德甫其人其事

2025-01-21 00:00:00羊夏
党史博览 2025年1期
关键词:京汉铁路汉口总工会

1923年2月1日,京汉铁路总工会在郑州成立时全体代表合影

从工厂学徒到帮口首领,从京汉工潮旗头到黄色工会渠魁,曾经一呼百应、气吞山河,却以行医郎中沉寂残年——杨德甫,京汉铁路总工会第一任委员长,如此度过94年的浮沉人生。

勇立潮头

1880年农历六月初六,杨德甫出生在湖北宜昌黄龙庙村。4岁时,杨德甫随做生意的父亲来到汉阳,7岁入私塾,12岁往重庆拜师学艺,15岁回到汉阳,16岁进入汉阳兵工厂当学徒。他以第二名的成绩考入兵工厂学堂。半工半读的5年间,杨德甫业余学医,主习中医、伤科。这段经历为他积攒了后半生自食其力的本钱。

1903年,杨德甫被公费派往日本东京帝国大学专习工科,其间与黄兴、孙中山相识,并由黄兴介绍加入了同盟会。1911年武昌起义之前,杨德甫回到汉阳,参加了首义后的阳夏保卫战。革命军战时总司令黄兴来兵工厂找到杨德甫,共同商议并制造出超大型地雷。民国初年,杨德甫在兵工厂领导工人斗争,遭当局迫害离厂。1913年,杨德甫进入汉口的京汉铁路江岸机车厂翻砂车间,成为中国铁路工人中的一员。杨德甫有文化,有手艺,善结交,懂医术,并且看病不要钱,在工厂中颇有人缘。

中国近代产业都摆脱不掉封建社会的印迹,汉口的产业工人中也形成以地域划分的群体,称作帮口。杨德甫成为机车厂湖北帮的首领,林祥谦、姜绍基和曾玉良、黄桂荣分别是福建帮、江浙帮的首领。帮口不同于混迹码头的青红帮会,都是靠卖力气养家糊口的工人;帮口首领也绝非“老大”,只是同乡信服的人。比之其他帮口首领,杨德甫的声望更高一些,带出的徒弟更多,各帮口的工人都称其师傅。他也成为包惠僧在京汉铁路南段最早联系的工人领袖。

包惠僧参加过中共一大,是中共北京区委委员、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委员。他的公开身份为北洋政府交通部职工委员会委员,同时还有一个不公开的头衔“交通部密查员”。控制北方政局的军阀吴佩孚,授意交通总长设立密查员,调查和清除交通系在铁路上的势力。李大钊设法安排包惠僧等共产党员成为密查员,以此为掩护在铁路工人中发展进步力量。包惠僧负责京汉铁路,几乎跑遍了沿线各站各厂。京汉铁路郑州工人领袖凌楚藩对他说:“我有个把兄弟在江岸做翻砂匠,在那里还有不少朋友。因为我是湖南人,超乎帮口以外,无论是福建帮、江浙帮、湖北帮,我同他们都处得不错。”

包惠僧带着凌楚藩的信,到汉口找到了杨德甫。闻知要把工人组织起来,杨德甫兴奋不已。他热情地拉着包惠僧到得意楼,并喊来姜绍基、曾玉良、黄桂荣作陪。包惠僧回忆说,酒菜都送上来了,我们就开始喝酒。几个人都是好酒量,相互之间称兄道弟,倒很亲切。杨有点个人英雄主义,但在工人中还是有些地位的。用餐过后,众人又聊了很久,直至午夜时分。杨德甫邀包惠僧到他家去住,而包惠僧则因两人刚认了湖北同乡,为避免福建、江浙帮口不快,便在姜绍基的宿舍将就了一宿。

三天过后,杨德甫和林祥谦、姜绍基、黄桂荣、曾玉良一行来到武昌黄土坡下街,这里是中共武汉区委和劳动组合书记部武汉分部机关所在地。杨德甫着重介绍了林祥谦,说他是自己多年的老伙伴。区委、分部负责人陈潭秋、李汉俊、黄负生和包惠僧,向他们谈了工人运动理论、国际工人运动形势,以及建立京汉铁路工人组织的意义。三个帮口的首领报告了工厂和工人的状况,杨德甫特别谈到各帮口不和睦的问题,交代说:“我们大家都要负责向自己的弟兄解释,消除帮口之间的隔阂。”从这次会面开始,建立京汉铁路南段工会由设想走向行动,各帮口的首领成为发起人。杨德甫还提出,他们每天都要上工,需要有人专门来做文书和联络工作。正巧武昌模范大工厂的青年工人项德隆自报家门,与包惠僧讨论工人运动问题。项德隆就是后来的项英,在得到包惠僧的赏识后,成为京汉铁路江岸工人俱乐部的干事。

汉口乃至湖北与京汉铁路工人运动的兴起,杨德甫的作用不可小觑。他也因此被选为京汉铁路江岸工人俱乐部委员长、江岸分工会委员长,湖北全省工团联合会主席。杨德甫说,湖北全省工团联所属工人超过了23万人,尽管这个数字有些夸大,但其规模的确令全国所有工会组织望尘莫及。在京汉铁路工人运动鼎盛时期,杨德甫是全路工人的最高领导人;京汉铁路总工会成立之前,任筹备委员会委员长;总工会成立之始,任总工会委员长;总工会决定全路罢工,任罢工委员会委员长。特别是前往总工会成立大会会场途中,杨德甫走在整个队伍的最前列,“音乐、匾额、对联随之,后面是来宾代表”。当郑州警察局局长黄殿臣带兵阻拦时,杨德甫直接把黄殿臣扭到普乐园会场的台子上。1923年的杨德甫称得上炙手可热,众目所瞻,成为铁路工人中的一面旗帜。

罗章龙

生死之间

京汉铁路工人大罢工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革命运动。中共中央执行委员会委员张国焘,中共北京东城(北京大学)支部书记、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总部副主任罗章龙,是筹划总工会成立和罢工的主要领导者。1923年2月1日,京汉铁路总工会成立大会召开时遭军阀破坏。2月4日,迁至汉口江岸的京汉铁路总工会发动全路2万多名工人举行罢工,形成中国工人运动的第一次高潮。2月7日,反动军阀对手无寸铁的工人挥起了屠刀,汉口江岸一片血腥。

镇压从江岸分工会开始,这里是总工会与军阀谈判的地方,距杨德甫所在的总工会办事处不过二三十户人家。纠察团副团长曾玉良首先遇难,中队长陈年伯赶往总工会报告,与出来查看的杨德甫迎面相遇。就在两人走近时,陈年伯被子弹从后背击中,一下扑在杨德甫身上。杨德甫回忆:“我们二人一同倒在血泊之中,当时已不知人事。过了十几分钟,(分工会秘书)黄子章见我未回办公室,出来找我,走到分会附近,看见我们几个人躺在地下。他走到我面前,看我不像死了的样子,把我拉起来扶着送到我家里,将外面衣服脱下来看一看内面没有血迹,只外面的工服有血。黄子章向我说:‘你未受伤。’我才清醒过来。”这段描述有些让人看不明白,不知道杨德甫在生死瞬间是何种心态。也许就是这十几分钟,决定了杨德甫此后的人生之路。

杨德甫匆忙换上一身长袍,和黄子章从屋后的菜园子逃了出去,妻子和女儿也藏到附近小尼庵的柴草堆里。仅仅过了两三分钟,军警就包围了杨德甫家,杨家老小躲过一劫。而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军警闯入罢工骨干家中,抓走100多名工人,杀害林祥谦等50余人。

逃出来的杨德甫、黄子章准备前往汉口的日本租界,这一路又经历了曲折坎坷,幸得铁路工人相助。在离家不远的地方,杨德甫被封锁的士兵拦下盘问。杨德甫凭借一身长衫装束,说是从乡下到汉口街市买东西,得以瞒过他们。看到难以前行,杨德甫准备绕道武昌汉阳门,再回头过江到汉口租界。经过丹水池道班房时,那里的工友一看是总工会委员长,便热情地招呼他们吃饭留住,被杨德甫推辞。此时天色已晚,道班房工人引导杨德甫二人来到临近江边的蒸木厂。看到为他们准备的饭菜,饥肠辘辘的杨德甫却没有一点心情,勉强喝了点汤水。蒸木厂的工友叫来木筏子,二人绕经武昌余家头,再折向汉口租界。在刘家庙江岸码头附近,木筏子遇上运送军队的驳船,士兵用手电照过来询问。船老板赶忙回答,是从武昌过来的,要去汉口分金炉。分金炉在日本租界东面,以前是日本人搞冶炼的地方,士兵便不再多问。最终,两个人在日本租界的工厂码头上了岸。这时才得知,有许多工人也从江岸躲到了租界。杨德甫向租界煤厂的工友借了20元钱,叫黄子章为避难的工人解决吃住问题。

第二天,杨德甫乘坐人力车前往大智路的湖北工团联,那里不在租界之内。刚走到半路,他就被一位工友从车上拽了下来,方得知工团联已被军队占据,里面的工人也都被抓走了。杨德甫想去找总工会法律顾问施洋,又得知施洋早已被抓,只好折回暂栖的工友住处。黄子章回来告诉杨德甫,悬赏布告贴满了武汉三镇的大街小巷,军阀政府以1.5万元赏金缉拿他。杨德甫不敢出门,在煤厂工友处躲了三天。

布告也贴到了汉口三皇街,这一带相邻坐落着小尼庵、汉口佛学会和居士林。杨家母女在小尼庵柴草堆里藏了两天,被好心的师太装扮成女僧,送进何家墩居士林。2月11日,杨德甫经居士林住持陈适安介绍,化名陈迁安,隐匿进佛学会,随后也到了居士林。一席佛门善地,成为杨家老小的栖身之处,使他躲过了那场血腥屠杀。此时恰逢庐山白石寺德安法师致函佛教会,请人接任寺院住持。杨德甫向亲戚借了300块钱,于3月5日乘日轮来到九江。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后,威震江北的工人领袖,在庐山五老峰下剃度为僧。

杨德甫的这段描述与张国焘的回忆出入很大。张国焘说:从工会秘密场所出来后,杨德甫在前面带路,我手提着一个竹筐,化装成卖花生的小贩,和他保持一个相当的距离跟着走。路口有几个士兵把守,杨德甫经过盘问便通过了。士兵用上了刺刀的步枪指着我的胸口,问我是不是铁路工人,我答称是卖花生的小贩,也即通过。按照张国焘的说法,他们随后躲到汉口大智门法租界辛亥首义领导人熊秉坤的家中,在这里讨论应对措施,直至次日凌晨3点。张国焘笔下的这场讨论十分激烈,形成了张国焘的少数和项英的多数,可是在场人员他只提到项英,没有第二个人,自然也不见杨德甫的名字。张国焘说,最后他以中共中央和劳动组合书记部全权代表的名义,下令立即复工。

杨德甫、张国焘的回忆均成文于20世纪五六十年代,所述情节也都十分具体,读之仿佛身临其境,很难说谁的回忆更准确。

世事沉沦

二七惨案并没有使中国工人阶级退缩,京汉铁路工人在共产党领导下,坚持不懈斗争。大浪淘沙,革命低潮也成为杨德甫人生的转折点。

为了开展对二七惨案的救助工作,湖北共产党组织经过多方寻觅,在庐山找到杨德甫,动员他下山负责善后工作。这时,发生了经办各方捐助款项的工会干部张德惠、张连光携款潜逃事件。杨德甫经手的账目也没有交出,分工会和工人群众对杨德甫产生了不满。由于部分款项是共产国际号召各国赤色工会募捐得来的,因而国民党右派造谣说工会“得了俄罗斯的巨款”。杨德甫甚至跑到上海找陈独秀,要求算账。为此,陈独秀专门写了一篇题为《我们对于造谣中伤者之答辩》的文章,予以批驳与澄清。

为了筹集款项,杨德甫到东北找到张作霖。张作霖说:你们反对吴佩孚,我也反对吴佩孚;你们要反对共产党,我就支持你们。杨德甫说:我们名义上反对吴佩孚,实际是反对共产党。于是获赠张作霖送的几万块钱。这个说法出自罗章龙的回忆,说是项英后来告诉他的,已经无法查实。罗章龙还说,杨德甫用这笔钱编了一本小册子,名为《二七工仇》,由湖北工团联、京汉铁路总工会驻沪办事处印行。在罗章龙的笔下,这本书“是工贼搞的”。罗章龙编写的《京汉铁路工人流血记》,也被杨德甫说是冒用了京汉铁路总工会的名义。在反对北洋军阀的立场上,此时国共目标是一致的,因而这两本书同样有着重要的史料价值。

1924年1月,国民党在广州召开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国共实现第一次合作,北方的革命形势开始好转。负责汉口工人运动的中共中央执行委员会委员项英,要求杨德甫联系老资格的国民党员,协助林伯渠、董必武等跨党中共党员,建立湖北和汉口的国民党地方组织。3月,国民党汉口执行部成立,项英、杨德甫出任宣传调查部干事。不过杨德甫更热衷于风行一时的“招牌工会”,也就是一些名气很大却虚有其名的所谓“工会”。他利用京汉铁路总工会驻沪办事处的名义,参与国民党右派主导的中国各省工会联合会。躲避在上海的铁路工会和湖北工团联中的不坚定分子,推举杨德甫为上海工团联合会筹备委员会副主任,向群众倡导“只问面包,不问政治”。国民党右派吹嘘:“上海工团联合会之创立,乃能具有团结力量,实足为工运发展的征兆。”而共产党的工运领袖邓中夏则直接把它称作“流氓工会的大联合”。

1924年5月,武汉稽查处军警突袭国民党在汉口的机关驻地,抓捕了杨德甫、黄子章、许白昊、刘伯垂等人,罪名是“杨受粤孙密令,纠集党徒回鄂,图结工人起事”。吴佩孚即令用专列全部押至洛阳。严刑之下,杨德甫供出了全国铁路总工会及负责人在北京的地址。5月21日,京师警察厅侦缉队对铁总秘密机关进行搜捕,并在腊库胡同抓走张国焘夫妇。张国焘又供出李大钊等共产党员,以及铁路各工会干部71人。李大钊幸得提前闻讯,化装成商人离开北京,但铁路工人运动受到严重打击。

黄子章

获悉杨德甫、许白昊等人被捕,陈独秀、毛泽东于5月19日联名签署中共中央通告第14号,就“汉口官厅因反对国民党运动逮捕了许白昊”等人一事,要求各地即速表示抗议。国民党也发出《为京汉同志被捕敬告民众书》,宣称“本党党员为主义而活动,亦绝无轨外之行为”,此举“是向中国国民党而挑战”。随后又有讹传流出,“吴佩孚亲自审问数语,即将杨等5个工人绑出枪毙”。国民党人提议在广州开会悼念,抚恤家属,发表宣言。陈独秀也奋笔写下《杨德甫等冤杀与国民党》,称:“世界上奇案冤案岂有过于此者!”

杨德甫的变节没有给他带来自由。1924年10月,冯玉祥发动北京政变,推倒直系军阀把持的北京政府,国民军第2军进步将领胡景翼率部进驻河南。探知汉口党狱者仍陷囹圄,孙中山即电其查实见复。驻洛阳的憨玉琨师长电告胡景翼:杨等解到时,吴令军法处严办,不料吴忽令暂停执行,候八个月后处以极刑,盖因其时营救函电甚多,吴欲不立置死地,亦即所以缓和外界攻击也。憨玉琨释放了杨德甫等人,还给每人一些钱款。

1925年2月7日,京汉铁路总工会在郑州召开全路代表大会,杨德甫虽然再次被选为委员长,却已然是落日余晖。由于会费征收等问题,杨德甫在会上与李震瀛等人产生矛盾。京汉铁路总工会信阳分工会对杨德甫当选更是颇有异议,会后即登报发布讨杨宣言,列举“工贼杨德甫”的十大罪状:破坏罢工、勾结军阀、出卖工人、招摇撞骗等。这就是说,虽然杨德甫还在委员长的宝座上,但是他已经被戴上“工贼”的帽子了。

1925年3月孙中山在北京逝世后,治丧处成立了12个招待组,轮流执事。杨德甫、刘揆一同任第11组主任,与李烈钧、戴季陶、蒋作宾这些大佬齐名并列,说明国民党还把这个过气的工人领袖当回事。《荣哀录》留下杨德甫题写的挽联:“数千年牛马生涯先生独能呼解放;二七日牺牲死友庆父未灭感痛悲”。

当年5月,第二次全国劳动大会在广州召开。大会通过的《铲除工贼决议案》,把杨德甫列入“罪恶最著”者名单。而同在“工贼”名单上的谌小岑则说,这是操控大会的张国焘的个人行为,为的是打击国民党的工人领袖。国民党仍把杨德甫作为形象代表,使其在反帝反军阀斗争中抛头露面。五卅惨案发生后,杨德甫、张德惠控制的长辛店铁路工会组织职工沪案后援会,向铁路当局交涉开特别专列,运载来京工友。数千工人游行至天安门,杨德甫等为代表向执政府及外交部请愿。然而由于杨德甫、张德惠不能为职工谋利,工会组织内部并不稳定,“一般工人叫出‘恢复老工会’(即‘二七’以前的长辛店工会)的口号”。

1927年7月汪精卫背叛革命后,桂系军阀一度控制武汉,杨德甫出任湖北省“清党委员会”委员,参与清理国民党中的跨党人员。随后在南京政府统辖下,杨德甫组织京汉、粤汉两路职工指导所。所以在共产党反对黄色工会的文件中,出现了“桂系杨德甫”的字样。

1928年,杨德甫出任国民党组织的工会整理委员会委员,与共产党领导的中华全国总工会对垒。南京政府交通部还专为杨德甫成立了一个机构,任命他为京粤汉铁路职工指导所主任。杨德甫发现这是一张空头支票,便以“经费支绌、办事困难”为由请辞。其实,他也未必真舍得这个位置,岂料交通部即刻行文:辞职“应予照准”,机构“立行撤销”。紧接着,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也接到举报,“有杨德甫者自称奉中央令组织京汉路特别党部”,即令武汉政治分会查复。政治分会在给国民党中央的复电中说,“查杨劣迹本著”,“本部并无派出明令,显系捏名撞骗,意图捣乱”。杨德甫筹建特别党部的“奉命”,应该不是空穴来风。此前,杨德甫还向国民党中央提出在武长株萍铁路筹建特别党部,致力于“清党”,并且获准实施。而此次遭遇闪失,当属国民党内派系纷争,政出多门,事情闹大了没人承认而已。

跻身党务的路子没有走通,杨德甫回到本行,在国民政府交通部职工事务委员会担任委员。这个委员会主要进行三个方面的工作,即教育、调查、福利,与共产党领导的赤色工会形成强烈反差。1930年,杨德甫出任湘鄂铁路员工俱乐部执行委员会主任。与早期工人运动中的俱乐部完全不一样,这个俱乐部就是一个“俱乐”的部。职工代表投票“选举”主任时,局长得票第一,杨德甫得票第二。在中国工会历史上,杨德甫完成了由红色领袖向黄色渠魁的蜕变。

黯淡余生

国民政府恩赐的一官半职,使得杨德甫再一次出人头地,尽管不是什么高官厚禄,至少保证了后半生的衣食无忧。而实际上,杨德甫的日子并不好过。在湖北汉口,杨德甫虽然把持了工会机关,“但江岸工人群众恨杨甚毒,目下杨之足迹不敢到工会去”。在京汉铁路乃至全国的产业工人眼里,他的名字已然成为“工贼”的代名词。在共产党的文件中,杨德甫还被称作“叛徒”“蒋派走狗”,甚至“狗东西”,说碰上他就要遭毒手。

1927年夏秋,杨德甫乘火车由郑州返回武汉,一路上的遭遇更使他颜面尽失,风光荡然。在京汉铁路许昌站,工人“将车揽(拦)住,提出条件,马上教他答覆,并且负责任签字。杨某在群众包围之空气中,无可奈何,只好在工人提出的条件纸上,签了字,并云回武汉后,即刻照办”。在郾城站,“男女老少,预备以马桶、裹脚条子侮辱杨某,无奈杨某专车到郾城马上开走,莫得痛快作到是可惜耳”。在驻马店站,工人站在铁轨上截停列车,高喊“打到压迫工人的杨委员”,“杨某慑于群威,结果完全答复工人要求件”。在信阳站,杨德甫提前联系军队保护,群众皆不得靠近,但杨仍不得不答应工人代表所提的要求。曾经意气风发、一呼百应的工人领袖,曾经赤手空拳扭打警察局局长的勇猛斗士,此时形同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这样的日子挨到了1937年。全国抗战爆发后,平汉铁路管理局奉命疏散所属员工,杨德甫被疏散回老家宜昌。宜昌沦陷后,杨德甫举家迁至重庆。因与各路局方面失去联系,杨德甫只得以为人看病维持生计。其间,经老友介绍,他在一家私人开的机器厂工作,但不久厂子因经济萧条而停产。1942年,获悉原铁道部老上司曾养甫出任交通部部长,杨德甫便上书求助,被派到川湘陕水陆联运管理处任专门委员。两年后该机构被撤销,杨德甫又经朋友介绍到一家炼油厂应差。1945年日本投降后,各路局陆续登记员工返回单位。1946年2月,杨德甫回到武汉,在粤汉铁路局做了一名普通职员。

晚年的杨德甫在武汉硚口行医为业,直至1974年离世。50年前的1924年,因误传杨德甫在洛阳遇难,作家苦笑生赋诗以“长歌哭之”——“你不幸而先作牺牲,我们啊,也终有一天与你同死!我们在地上,剩几滴鲜血,留给后人……”然而,50年过去,杨德甫留下的只是一段不经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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