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文学IP剧跨媒介改编的受众期待视野研究

摘要：目的：网络文学IP剧空前繁荣，呈现出以现实题材为主、多元题材并行的局面。文章意在分析网络文学IP剧跨媒介改编过程中受众观看体验的期待视野，以期为网络文学IP剧的改编实践提出可供借鉴的策略。方法：基于受众研究视角，爬取热播网络文学IP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豆瓣热门差评内容进行文本分析，并以姚斯的期待视野与哈琴的改编理论为理论指导。结果：通过分析600条《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差评文本，发现IP剧受众在观看体验上具有类型化叙事、忠于原著叙事以及女性叙事的期待视野，并且在观看过程中受众的审美体验与期待视野之间存在审美距离。结论：为弥合受众观看体验的审美间距，文章提出网络文学IP剧跨媒介叙事策略。首先，IP剧类型化叙事的期待视野要求古装题材的呈现须注重历史浸入体验；其次，IP剧忠于原著的期待视野要求改编须捍卫原著气质，尤其以捍卫原著人设的完整性为重；最后，IP剧女性叙事的期待视野要求网络文学IP剧回归女性本位，驱散伪“大女主”的玛丽苏阴影。

关键词：网络文学IP剧；跨媒介改编；期待视野；"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9436（2024）17-0-04

0 引言

从《第一次的亲密接触》影视化至今，网络文学IP剧空前繁荣。除了网络文学IP剧体量大、类型丰富，弥补了电视剧的题材限制外，更得益于网络文学本身所具备的跨媒介叙事特征。网络文学在故事情节、人物设计和叙述语言等方面呈现出视觉化、场景化的特点，为读者想象“故事世界”提供了可能［1］319，即网络文学的视觉化叙事特点使之具备跨媒介叙事的天然属性。尽管网络文学的跨媒介叙事特征弥补了文学作品改编影视剧的媒介差异，但正如哈琴在《改编理论》开篇提出的，不同媒介的改编形式将会赋予作品不一样的媒介特点，受众随之亦有不同的媒介期待［2］2。在从网络文学到网络文学IP剧的媒介转化过程中，走向大众文艺的网络文学IP剧必然需要接受各方的审视。

1 文献回顾：跨媒介改编的受众期待视野

1.1 网络文学IP剧的概念

IP原指知识产权（Intellectual Property）。秦枫等［3］认为IP是能被改编、再创作且能为市场所接受的智力成果权内容。张晶［4］78等指出IP剧实质上是将拥有一定价值基础且有能力超越文字媒介的故事内容作为版权素材，开发成影视剧、网络剧、舞台剧等文化产品。IP从原先的法律概念转变为一种跨媒介的内容运作模式，因此网络文学IP剧特指以网络文学IP为源文本，经由跨媒介改编而来的影视剧等文化产品。

1.2 网络文学IP剧相关研究

网络文学IP剧的突出属性在于跨媒介改编，通过视听媒介对源故事进行平行叙事，保证原著情节、人设、故事结局的完美迁移［4］79。黄雯、李育菁、赵智敏等分别对IP剧受众的观看与接受动机进行了探究。李育菁［5］发现“看过原著”和“口碑较高”成为吸引受众观看小说IP改编影视作品的复合原因。黄雯［6］等发现“看过很多”网络小说（10部以上）的知情受众（网络文学爱好者）比非知情受众在“看过小说后期待看电视”条目上得分更高，即有着前置网络文学体验的粉丝群体更倾向于观看IP改编作品。而赵智敏等［7］分析网络小说改编剧受众特征后指出，受众作为网络小说改编剧的接受主体，有自己的倾向性，即看到符合自己接受定向的作品时更容易产生观看欲望。综上可知，IP影视改编动力很大程度上倚重于“原著粉”，同时其对符合自己审美需求的作品，更容易产生观看欲望。基于此，本文深入研究网络文学IP剧受众呈现出的观看与接受的倾向性，以及这些倾向性对网络文学IP剧跨媒介改编的启示与意义。

1.3 研究方法与内容

本文以IP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下文简称《知否》）的豆瓣热门差评为分析依据，共爬取600条差评进行文本分析，其重点关注受众观看与接受的倾向性。

《知否》改编自关心则乱的同名小说，讲述了现代人姚依依魂穿5岁孩童后，通过装疯卖傻获得父亲、祖母的疼爱，从一个庶女成长为侯府当家祖母的故事。2018年，正午阳光改编制作该剧后台网同步播出。电视剧对原著中的穿越因素进行了现实主义改编，改架空时代为宋代，融合了许多具有代表性的宋代文化符号，以古色古香的服化道呈现出宋朝的人文画卷。

分析差评文本可知，剧情、台词、演员、原著范畴内的词提及频率最高。

剧本作为一剧之本，是受众直观感受并审视的部分。笔者在剧情部分共梳理出110个概念，包括对剧情的负面评价、叙事节奏、叙事主线、叙事逻辑、叙事主题等维度，最突出的问题是“剧情拖沓，注水严重”“剧情主线不清”。从受众体验角度来说，叙事节奏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受众参与、代入剧的沉浸体验。

受众对台词的反映也较为突出，共梳理出103个概念。相关评论指出《知否》台词语病突出、台词半文半白、台词常识性错误、台词缺乏古典底蕴有现代感等问题。在《知否》的跨媒介改编过程中，剧版并未沿用原著的对白，而是对台词进行了改编。

演员因素的讨论频次占比最高，共梳理出170个概念，包括演员形象与演员演技等维度。对于演员形象的不满，指向选角与角色气质不符，这部分评论多与“原著粉”高度关联。较多受众提及“选角年龄老、演员状态差”等问题。演员演技多与代入感相关，演技好坏会影响受众代入故事的深浅程度。

原著范畴共梳理出72个概念，受众主要关注改编与原著的关联程度，约61.1%的评论指出改编没有忠于原著（包括剧情、人设、选角等），约12.5%的评论强调了自己“书粉”“原著粉”的身份。在原著的对比下，“原著粉”表达了“失望”“不喜欢”“看不下去”等负面态度。除剧情、人设、选角等比较清晰的指向外，部分评论倾向于用模糊指向表达对改编的不满，如改编失去了“原著精髓”“原著风骨”等。此外，在关于原著的评论中，约13.9%的差评表达了对原著的负向态度，即对原著的负向态度可能影响对改编剧的态度。

2 接受美学视域下受众期待视野

期待视野理论是接受美学理论中的核心概念，指读者在阅读文学作品之前已有基于个人的生活经验和审美经验所形成的预设期待。读者的预设期待会影响读者对作品的理解和接受。期待视野理论包括期待系统、视野的变化（审美距离）、视野的重构三个层次［8］。期待系统是从文学作品类型、形式主题及语言的理解中产生的。当期待系统所产生的期待视野与新的作品之间的理解不一致时，便会产生审美距离，审美距离会导致视野的变化。

2.1 类型化叙事的期待视野

网络文学和影视剧在发展过程中皆有明显的类型化特征。类型化作品的出现，伴生特定类型的阅读、观看期待以及特定受众群体。类型化特征不仅有助于受众快速识别作品主题，而且与作品受欢迎程度存在相关性，如题材类型会影响网络小说的评分。当受众观看网络文学IP剧的审美体验与过往作品中形成的审美经验和期待视野有所偏离时，二者产生的审美距离可能引发受众对改编作品的不适与不满，这尤其体现在IP剧的类型化叙事上。

作为古装剧、宅斗剧的《知否》，受众期待“还原古代真实生活”的场域体验与“反封建思想”教育功能的双重审美体验。场域审美体验的实现依靠视听符号的合理转化，体现在服化道、场景、台词等方面。《知否》为体现宋代人文风情，添加了投壶、捶丸、插花、点茶等极具宋代历史韵味的文化符号。然而，从《知否》的差评文本可知，“还原古代真实生活”不仅包括视听符号的场域审美体验，还包括历史浸入体验。“台词缺少古典底蕴，有现代感”，对台词现代感的不满反映了受众对历史浸入体验的期待。因此，古装剧的历史浸入体验要求编剧与演员共同发力，编剧对台词的改编要合乎时代背景，角色须把握合理的台词节奏增强受众的历史沉浸感。另外，故事情节与历史发展应有机结合，故事情节的发展须真实反映历史进程。

不同于网络文学强调故事情节、人物设定的“爽感”，由网络文学改编而来的IP剧，被赋予了电视媒介的教育功能期待：受众期待古装剧对封建糟粕的批判呈现，即《知否》应呈现反封建思想的价值观。在差评文本中，多数受众表示“没看出反封建的内容”“不希望封建糟粕的东西拿到电视上演”。由此可见，受众可以区分出封建礼教与传统文化的关联，对于传统文化中优秀的部分应继承，对于传统文化中的糟粕则应批判。受众期待古装剧所传达的思想观念契合现代价值观：一方面保留对宋朝文化符号的无限遐想，另一方面摒弃封建糟粕。

已有学者关注到古装剧受众这一矛盾的情感结构［9］，一方面对古代中国的文化想象持肯定态度，另一方面则倾向于以现代性视角批判古装剧的创作。在古装题材影视剧中，受众早已具备对封建文化进行批判的审美体验。如《步步惊心》讲述了现代人张晓穿越至清朝，卷入九子夺嫡事件，在皇宫挣扎求存的故事。与《知否》不同的是，知晓历史进程的主角并未因“洞察天机”而改变历史，反成为封建王朝滚滚车轮下的一粒灰，展现了封建社会对人身心的摧残。而在《知否》中，作者借主角之口，表达出对封建嫡庶的认可。受众敏锐地识别到封建落后的观念不应被推崇，而应是被批判的对象。因此，结局小秦氏“火烧祠堂”被受众认为是全剧的高光，这把火烧掉了古代“礼”对女性的束缚。这样的改编处理与给主角添加“金手指”相比，更符合受众的类型化叙事期待。

2.2 忠于原著的期待视野

改编是运用媒介对源文本进行重新编码的过程。网络文学IP剧的跨媒介改编除在内容层面对源文本进行重塑与转化外，更是对从原先的“心中所想”到“眼有所观”的故事世界的再现。在哈琴看来，跨媒介叙事难以传达原著作品的观念、基调与风格，但主题、人物、情节等是易于被转移与识别的。通过这些叙事符号，受众可对改编后的作品文本进行再解码与再诠释［2］7-8。

围绕差评中原著范畴的文本可知，对原著的负向态度、对改编的负向态度是原著范畴最重要的两个维度。其中，对原著持负向态度的评论文本与负面评价呈现强关联，对原著持正向态度的评论文本则与对改编的负向态度呈现强关联，即对原著的情感态度将直接影响对改编IP剧的接受，并且“原著粉”对改编后的作品并非全盘接受，其接受取决于对改编的满意程度。在观看过程中，“原著粉”重点核实IP剧在故事情节（精彩情节、原创剧情、小说构架）、人物塑造方面（人物设定、选角）的还原度，即改编的忠实性要求。

忠实性依旧是“原著粉”衡量网络文学IP剧改编效果的重要指标。除故事情节、人物塑造等叙事符号外，差评文本中仍有一些概念值得注意。在跨媒介改编中，叙事符号的确更容易被识别，但对原著观念的传达理解，则较容易受到受众观看前置经验与期待的影响而有所分野。例如，在差评文本中，“原著粉”内部就原著定位产生分歧，一种观念认为“大女主”的改编策略不符合原著，另一种则认为“生活流”的改编策略背离了原版“大女主”小说，对原著定位的不同产生了不同的期待视野。还有诸如“原著风骨”“原著精髓”“原著的感觉”等抽象概念。

正如哈琴所述，跨媒介叙事难以复制原著作品的观念，但受众对原著风骨的推崇难以忽略。呼唤原著气质的回归是IP改编作品的必由之路。涂俊仪认为原著气质是一种“正宗范儿”，体现在人物设置、空间场景、所用器具、举止行话等方面［10］。这一点与哈琴的理论相同。原著气质的作用在于将心中所想呈现于眼前。原著气质也是“原著粉”确定身份认同的关键。例如，在《知否》评论文本中，部分评论或以“原著粉”“书粉（淑芬）”等自称，或以“看过原著”，与非粉群体形成区隔。

从“心中所想”到“眼前所看”，改编须遵循忠实性原则。具体而言，鲍远福等构建的网络文学视觉化表现框架包括人物形象、故事情节、叙事场景、叙事情景等维度［1］478。诸如演员选角、服化道、场景所塑造的氛围属于浅层范畴，而原著人设、故事情节等属于深层范畴。尤其是原著人设，作为网文的核心设定，其几乎是元文本不可撼动的教旨。差评文本中对女主角人设的讨论，“这不是明兰了，太失望了”，体现了“原著粉”对人设更改的不满，即“原著粉”对原著人设的捍卫。抑或说，忠实性改编对原著文本意义完整性的捍卫，是捍卫原著气质的重要内容。在忠于原著的改编原则下，捍卫原著气质的审美体验须以原著人设的完整性为重，甚至对故事情节的改编不得影响人设的完整性。例如，《知否》“品兰和离”这一情节，原著中表现为靠盛家大房太太、祖母以及明兰三人的女性智慧合力完成了和离这件事，但在剧中，为了凸显“大女主”的主题，让成功和离的高光全部由明兰呈现。这一改编不仅与影片所强调的严格礼教相背离，也与原著中明兰不争不抢、平淡度日的人设相反，引起了受众的不满。

2.3 女性叙事的期待视野

《知否》原著作为“她经济”的产物，试图通过女性的成长与爱情之路反映当代女性的情感、欲望以及主体建构。然而，在《知否》跨媒介改编过程中，叙事空间的扩展模糊了小说文本的女性中心，剧情不再聚焦于后宅，原著中前朝的暗线得到充实，变得丰满，后宅故事与前朝故事交织，女性叙事被安置在了男权结构的剧本中。

差评文本中，受众反映“定位不清，偶不偶正不正”的问题，便是两种叙事交织后的混乱。叙事视角在电视剧中再次回到男性视角与结构，受众肯定了剧中北宋君臣之辩等叙事改编。而在剧情上，受众提及“剧情实质上就是中年霸道侯爷义无反顾毫不计较毫无保留爱上我，女主嫁了个好老公就可以扬眉吐气”。看似主动的改编，为女主加入了“金手指”，但并未改变小说文本建立在父权制度上的故事逻辑，女主角被封建制度压抑的自我通过婚姻获得解放。因此，受众在讨论“大女主”的核心时，直指《知否》是“伪大女主”，如评论文本中“看似每个人都在说女人不比男人差，但没有一个人作出改变”。受众对女性叙事的归位有一种晦暗不明的期待，她们隐约感知到被转移的女性视角，但现有作品大多缺乏女性叙事视角。

网络文学中男频与女频的分野，分化出了不同的叙事模式。从早期的霸道总裁文到“大女主”文，女性表达逐渐跳脱出纯爱想象的桎梏，转向对政治权力的追求。例如，《甄嬛传》《芈月传》等以女性的成长历程为故事核心的“大女主”剧热播，开启了“大女主”时代。她们在权力斗争中不再向往爱情童话，而是通过斗争的生存法则，一步步走向权力顶峰。《知否》同样讲述了主角明兰从一个庶女成长为侯府当家主母的故事，受众已经敏锐地察觉到“大女主”叙事逻辑的不合理性。在父权、夫权和男权的多种结构约束下，婚姻是女性的安身立命之本，正如剧中顾廷烨对明兰说，“我在男人堆里是老几，你在女人堆里便是老几”。“大女主”依旧建立在男性第一性的结构下，而在古装剧场域的限制下，除婚姻、家庭所赋予的阶级跃升外，编剧只能依靠“金手指”来捍卫“大女主”气质，玛丽苏的阴影挥之不去，而问题的根源就在于改编者并未对叙事的男性结构进行彻底反思。

那么，一种可能的女性叙事应该是怎样的呢？蒋胜男提出了“herstory”概念，关注女性在历史事件中的独特贡献，而非将其视作历史事件的“花边”以及男性的附庸。蒋胜男所描绘的“大女主”样本提供了一种可能的女性叙事。在封建社会的男权结构下，尚有女性的光辉留存为后世所知，面向女性读者的女频网文更应具备女性主导思维，充分发挥女性的性别优势，从满足女性的幻想体验跃升至提供女性“可能的生活”的样本，鼓励她们拥有奋斗卓越的力量，而非塑造虚幻的爱情童话。

纵观影视市场，男性向作品往往与正剧相关联，传播社会主流意识形态，兼具严肃性和社会性的双重性质，如《大明王朝》《雍正王朝》《大江大河》等。反观女性向作品，则充斥着情爱与容貌焦虑。不过，近年来《我在他乡挺好的》等女性群像剧的播出也提供了一份女性叙事的可能样本。女性叙事不一定非要挪用正剧叙事的男性结构，女性本位的叙事策略更契合受众期待。

3 结语

从网络文学到网络文学IP剧，跨媒介的表现形式赋予了IP剧不同的期待视野。分析《知否》差评文本可知，受众在观看与接受中呈现类型化叙事、忠于原著叙事、女性叙事的期待视野。这些倾向性印证了网络文学IP剧在融入影视剧市场中经受着多方检验。IP剧的跨媒介改编不仅要做到“原著粉”的转化，还需关注“剧粉”“明星粉”的迁移，进而强化传播效果。同时，受众对女性叙事（下转第页）（上接第页）的期待视野反映了女性向IP剧的审美体验由情感满足转向主体性追求，这为网络文学IP剧改编提出了新的要求：女性向IP剧应完成从男性结构到女性结构的叙事转换，从满足女性的幻想体验转变为女性“可能的生活”。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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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涂俊仪. IP电影的原著粉丝：文本争夺与身份构建［J］.电影艺术，2018（1）：58-64.

作者简介：朱雪婷 （1999—） ，女，研究方向：数字出版。

本文引用格式：朱雪婷.网络文学IP剧跨媒介改编的受众期待视野研究［J］.艺术科技，2024，37（17）：-，1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