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书法用笔的快慢、疾涩、急缓

2024-12-31 00:00:00周晨龙
书画世界 2024年9期
关键词:行笔

关键词:书法用笔;行笔;快慢;疾涩;急缓

引言

中国古代书法理论中关于用笔的部分有很多,其中关于“用笔”和“行笔”的不同认识是当代书法学习的一个重要部分。在“速度”和“时间”这个概念下,“用笔”与“行笔”会产生不同维度上的认识,导致当代书法学习者对“用笔”和“行笔”产生交叉认知,造成书法学习上的误区。因此,当代书法学习者需要明确的是,“用笔”包含着“行笔”,而“行笔”的快慢是速度的唯一体现。

要深入理解中国古代书论中关于“速度”的不同认识,当代书法学习者需要厘清三方面的问题:第一,快慢是否等于疾涩;第二,快慢是否等于急缓;第三,疾涩与急缓有什么区别。下文将通过这三方面的问题来对“用笔”和“行笔”进行分析与区别。

一、用笔的“快慢”

关于书法用笔的“速度”,唐代孙过庭曾在《书谱》中谈及:“劲速者,超逸之机;迟留者,赏会之致。”[1]681孙过庭所说的“劲速”,表明的是一种用笔的速度感,翻译过来可以表示为“有力量的速度”;而“迟留”所表达的是指在纸面上停留的时间偏长,翻译过来则是“迟迟的停留”,准确地说是指笔停留在纸面的时间偏长,是对时间性的表达。对当代书法学习者而言,孙过庭这句关于书法用笔“速度”的论述很容易让人产生理解上的偏差,会发现其中两点矛盾的地方。

第一,“劲速”所表达的不一定只是单纯的“快”,如果只是简单地表达“快”的意思,可以直接用“急速”一类的词而为何要用“劲速”呢?由此,“劲速”的意思是作为“有力量的速度”,而不是“急快的速度”,这样就能够使“劲速”的运用更加合理与充分。既如此,孙过庭这句关于书法用笔“速度”的论述的第一重点应该在于“劲”而并不在于“速”,用“劲”表明用笔的一种力量,一种沉着而有力的力道。而“迟留”之中的“迟”也带有能留得住笔的含义,“迟”是笔的停留时间会偏长,时间相对长的停留会使下笔形成的点画在纸上更加厚重饱满,因此“迟”的效果的产生是驻笔时间造成的。所以,孙过庭的这种表达很容易让当代书法学习者形成一种误读,这种误读是以为孙过庭想表达两种相反的用笔过程导致的不同效果,不只是因“速度”产生的,“劲”和“迟”两个动词前缀明确地表明了用笔的力道与时间,限定了这两种用笔的必要条件,因此孙过庭所说的是双重维度。

第二,从书写时间长短上来判断快慢,“劲速”比“迟留”快,但这是“时间维度”而不是“速度维度”,所以在这一点上需要有清楚的认知,只是书写时间的长短并不能代表书写速度的快慢。简单从视觉效果上来说,看着快速的书写一定时间短,慢速的书写一定时间长,有的时候却恰恰相反。但这是人的生理反应带来的自然的条件反射,观感上带来的书写的时间差会对书写速度快慢进行代入,而这自然反应就包含着错觉和误判。反之,从时间维度来看速度,在短时间内完成的书写一定是速度快,而长时间内完成的一定是速度慢也顺理成章了。所以当从速度的维度来判断“劲速”和“迟留”,会和从时间的维度上来判断产生误判,这种误判导致的是从“用笔”与“行笔”上产生理解偏颇。须清楚“行笔”不等于“用笔”,行笔的过程大多数是指毛笔在线条中段的运行速度,这与时间长短是成正比的,行笔时间长速度就慢,时间短速度就快。那么用笔则不同,用笔包含的面更广,行笔包含在用笔之中,如力道、角度、快慢这类都属于用笔,所以用笔速度所包含的更加多元,例如力道大的用笔速度与力道小的用笔速度在时间上就会完全不一样。

通过以上综合分析,孙过庭在写下这段论述时无法判断他是否出于对“用笔”与“行笔”的考虑,但在“劲速”与“迟留”的选词上一定有推敲,明显感知到在用笔力量、速度、时间上的差别。他所说的是“劲速”,是超逸的机遇;“迟留”,是赏会的兴致。如《兰亭序》中的用笔(图1至图3)。孙过庭给出的不是对这两种不同用笔的定义,而是表达通过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用笔和行笔带来的是不一样的机遇和创造。

二、用笔的“疾涩”

清代刘熙载在《书概》中关于“疾涩”和“迟速”(或者说快慢)不能混为一谈有明确的观点,文中说道:“古人论用笔,不外‘疾、涩’二字。涩非迟也,疾非速也。以迟速为疾涩而能疾涩者,无之!”[1]124原文中“涩非迟,疾非速”,表明涩并非慢,疾并非快,这是指行笔速度,而刘熙载所说的是“用笔”,所以“用笔”与“行笔”刘熙载是分得很清楚的。出现“涩”的概念与清代碑学的兴起有着直接关系,邱新巧在《论速度:书法中的诸类运动》中《碑学:速度的降维》一节给出了非常正确的解读,节中论道:“碑学获取偶然性的一个最重要的做法是这样的:它在书写时通过主动对自己的书写施加一种额外的阻力(涩势)——就仿佛毛笔是在坚硬、粗糙的物体上艰难地推进那样受到了物的顽强抵抗。”[2]说明“涩”是阻力的产生导致速度的下降,是力量与速度两种因素共同产生的,并非只靠单一的行笔速度缓慢,如图4中所示的行笔。王羲之《记白云先生书决》中也有提出“势疾则涩”[1]47,这句话表明,正是因为疾才能生涩,虽然这里多了一个概念“势”,但也是包含在用笔之中的,不影响对“疾涩”的解读。“疾”这个动词的意思除了“快”还包含迅猛的力量感的意思,由此可见“疾”更多的是用笔迅捷而有力的一种表达,而非单纯的行笔的“快”或“速”,同样,“涩”也不能是单纯的行笔的“慢”或“迟”。再回到上文论到的《书谱》中的“迟”和“速”的问题,还能从时间的维度去谈,那么这就更加不是单一的速度问题了。所以需要多维度地去阐释,不能固化为单一概念。

三、用笔的“急缓”

关于“急缓”,在姜夔的《续书谱》中就提出了比较中庸的观点:“大抵用笔,有缓有急,缓以效古,急以出奇。”[1]383这里的“急缓”相对“疾涩”和“迟速”而言,则是行笔速度快慢占比更多一些。需要注意的是姜夔说的也是“用笔”而非“行笔”。这就可以判断出古人作书论大抵只论“用笔”,没有单论“行笔”,说明在古人的论述中“用笔”是包含“行笔”的,而论如何“用笔”时就会加入速度、力量、时间等多种角度去作论。那么姜夔文中说的“缓以效古,急以出奇”,用笔缓以效仿古人古法,用笔急以出奇,这里的“奇”是奇怪、奇绝还是新奇?可分为以下两种情景进行推演。

第一种,在用笔的速度上缓慢,可以想到初学书法的“临摹”(这里的临摹不分碑学和帖学)。临摹最初的意义就是为了“像”,像古人的字形,像古人的点画,都是为了准确表达古人的用笔,那么这个阶段一定是用笔缓慢的过程,因为在初学的过程中是不可能在用笔“急”的情况下准确地写出古人的用笔,这是书法初学者所不具备的能力。这种书法初学者状态下的“缓”就是最直观的速度慢。再者,书法初学者在用笔“急”的情况下无论是临摹还是胡涂乱抹,在其运用毛笔尚不熟练的情况下,无法控制力度、速度、角度、时间的情况下产生的“奇”有时竟真的“出奇”了,这对书法初学者来讲是不可控的也是不可知的。而这种状态下的“急”也就是最直观的速度的快。

第二种,在掌握了相对比较娴熟的技法时须将碑学与帖学分开。“急以出奇”的“奇”不是“奇怪”。《孙子兵法·兵势篇》中讲到:“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河。”[3]这里的“奇”是“jī”音,意思是多余的兵力就是奇兵,后来提炼成“出奇制胜”一词用在这里比较合适,而且是针对帖学一路。兵家讲用对方意想不到的方法取得胜利,那么这种“奇”则是兵贵神速了。掌握了一定的书写技巧时,对传统帖学而言书写速度一定偏快,是通过临摹的慢而后的快。帖学临摹阶段在慢慢熟悉书写技巧和技法时也是处在加速的趋势,所以帖学在速度上一定是快的,那么速度就是帖学在创作中“出奇”必不可少的因素。

碑学则不同,碑学基本从临摹到创作的过程都属于慢调子,即便对碑学的认知非常深厚依然是慢为主(这里的慢通常就会有涩的因素了),其间也会偶有出现加速度的状态,例如草篆中的飞白部分、隶书的燕尾部分等,尤其在当代碑学的创作中就会出现很多这样的抒情性表达,加入了一些巧的成分,当然也属于碑学中“急以出奇”的表现方式。

通过以上两种情景来看,书法初学者的“缓以效古,急以出奇”都是以最直观的书写速度来达到的。而初学阶段后的熟练阶段是不一样的,通过慢速的书写训练之后会对用笔力道有深入的理解,熟练阶段的“缓以效古,急以出奇”就不只是包括速度,并且无论是碑学和帖学,在速度的分配上就不是简单地效仿古人和出奇制胜了。

结语

中国古代书论中无论是“快慢”,还是“疾涩”“急缓”等一系列的用词,并不只是单一地以速度去作论,这些看似只与速度相关的用词,其中却包含着除速度之外的时间、力量、接触面积等其他维度的因素。所以单从中国古代书论中关于用笔速度的众多论述来看,书法初学者很容易只从速度的维度去阐释和理解用笔,例如将“行笔”等同于“用笔”等,也会造成对书法用笔认识上的误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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