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亮

红冠霞帔，过水祭故人。地迎风天色暗，封土尽裂，投其中，化蝶为君叹。

一曲《梁祝》起，今非昨，指尖流淌的不只是钢琴曲，更是千年的中国式浪漫。十一载的芳阴，从巴洛克赋格到古典奏鸣曲，从贝多芬的《悲怆》到德彪西的《月光》，钢琴点亮了我心灵深处长期被尘封的世界。

一次大师课，我抽到了家喻户晓的中国作品《梁祝》。一曲终了，本以为胜券在握。教授沉吟了片刻，说：“孩子，你看过越剧《梁祝》吗？”

事后，所有的音符杂乱地填在我脑海，琴盖掀开又合上，我兴趣索然。我倔强地认为，钢琴黑白键的12平均率更适合欧洲曲目，无法恰到好处地诠释“宫商角徵羽”的委婉。

越剧？为什么是越剧？我找到1953年《梁祝》的越剧版本。我渐渐沉浸在跌宕多舛的情节中，曲调也随之波澜起伏。什么是“思往事渺茫茫不堪烟梦，多少回无边恨苦涩酸辛”。什么是“绝唱经年曲，和鸣万代晖”。我的心随之震颤——“这不是《梁祝》钢琴曲的主旋律吗？”婉若呖呖莺声的唱腔下，尽是千年愁情。

化蝶那一刻，我潸然泪下。就如罗密欧与朱丽叶莎翁式的决绝爱情那样，梁山伯与祝英台委婉含蓄、欲言还休的中式情感让我深深震撼。再次聆听小提琴协奏曲《梁祝》时，我这才敏锐地察觉到，凄婉的小提琴在乐团的厚重渲染中萦绕徘徊，像一缕青丝，袅袅婷婷，穿越于独立与融合。

我的意识突然被点亮了，意大利作曲家普契尼不就是因感动于中国民歌《茉莉花》而成就了传世歌剧《图兰朵》吗？斯美塔那一曲饱含民族元素的《沃尔塔瓦河》被捷克奉为第二国歌；格林卡一生执着于挖掘俄罗斯民间素材……

当中国敞开怀抱，用千年华韵同西方音乐碰撞和交融时，便成就了真正的中式浪漫。是我将中式艺术摒弃尘封在意识角落，让自己的音乐缺失了民族韵律，此刻我终于明白了“中国音乐”的隐喻。

于是我开始沿着《梁祝》的脉络去细细听，细细品，细细地演奏，用不同的音色去表达主人公的心灵脉络起伏，模仿越剧唱腔使弹奏更具戏韵，在同二声部穿插呼应的乐段，我在钢琴上模拟小提琴的音色，去细腻地表达祝英台情感的缠绵与无奈。

后来在英国，当我走过机场大厅，看着一架空着的钢琴时，我情不自禁地走上前，掀开了琴盖，《梁祝》那灵动的音符，在异国他乡展开绚烂的双翅，翻飞舞动……

杨柳依依风切切，长亭相送——请了，请了！

作者简介：

朱欣博，女，作者单位：中国人民大学附属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