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凶者杨妞花

10月25日，备受关注的余华英拐卖儿童发回重审案一审宣判，余华英被判死刑。走出法庭，杨妞花被媒体和寻亲家庭团团围住。从1995年5月被拐卖到成长，从寻亲到追凶，杨妞花用了将近30年。

被拐与成长

1991年，1岁的杨妞花和父母、姐姐从贵州省织金县一起来到贵阳生活。杨妞花家有个邻居穿着中性，短头发，还抽烟，“那时候我以为她是个男的，所以叫他大伯”。正是这个“大伯”余华英，于1995年5月拐走5岁的杨妞花，把她卖到了河北邯郸的农村。

杨妞花和余华英带着的孩子经常一起玩耍。被拐走那天，这个孩子来叫杨妞花到家里玩。余华英问杨妞花想要什么，带她去买。杨妞花说想要织毛衣的签子，因为她学了一点织毛衣的方法，想给洋娃娃织件毛衣。余华英带着杨妞花下楼，杨妞花的姐姐追了出来。余华英让姐姐先回去，说买好东西给她带回来。很多年后，杨妞花的姐姐还在自责，“我是看着妹妹被带走的”。

在邯郸农村，余华英焦急地寻找买家，十几天无果。等待期间，余华英很烦躁，她用很烫的水给杨妞花洗头。杨妞花跳着喊疼，被余华英抓住一顿殴打。一个风雪天，一个老头骑着自行车带着“奶奶”领走了余华英。后来，“奶奶”经常说：“你是花2500元买的。”在邯郸农村的“家”里，她每天割猪草喂两头猪，很少穿新衣服，鞋子底磨破就把自行车内胎的皮剪一块贴上继续穿。小学离家几十米，每天中午她要回家给“奶奶”做饭。“奶奶”身体不好，有时会在床上大小便失禁，杨妞花还要给她擦身洗衣。

杨妞花童年唯一骄傲的，是她学习成绩很好。数学、语文、美术、音乐，每一门课的老师都喜欢她，“优秀学生”的奖状贴了一面墙。小学毕业，“家”里不再送杨妞花上初中，她到旁边景区的一个超市打工。半年后，“奶奶”又生病了，杨妞花只好再回家照顾她。

比起体力上的累，心里的苦才更压得杨妞花喘不过气。周围有人说她是“童养媳”，小学毕业后，因为家长的阻拦，最好的同学不和她玩了。“奶奶”觉得杨妞花有以前的记忆，不服管、有主见，经常说“你把买你的钱还给我，随你爱往哪里走”。2008年“奶奶”去世，杨妞花用2800元钱安排送葬等后事，“我把买我的钱还清了”。

杨妞花先后在石家庄、江苏等地打工。2009年，邯郸家里的一个亲戚安排杨妞花回家相亲，结果等了3天没人上门。“意料之中的事，他们看不起我的家庭。”杨妞花说，第四天，一个高大的男生终于上门，两人互生好感，很快结婚。

寻亲与追凶

从小，杨妞花被灌输的都是“老家穷，亲生父母把你卖了”，可结婚后，杨妞花把童年的记忆告诉丈夫：吃鸡腿、溜冰鞋、有鸟笼……丈夫觉得她的亲生家庭应该不穷，不至于把孩子卖掉，应该是被拐卖的，鼓励她寻亲找家。

2012年，杨妞花到公安机关采血，等待比对。2021年，杨妞花录制了一段视频，通过寻亲志愿者发布到网上。“我喊外婆是‘阿布达’发音”“喊妈妈是‘妈依’发音”“我老家住山区，姐姐放学，会从山坡走下来”……贵州的网友看到后马上联系她，说贵州的苗族就是这样叫外婆。很快，杨妞花的姐姐杨桑英打来了电话，姐妹俩比对了信息，特别是买织毛衣签子这个细节一对上，瞬间让二人坚定了信心。杨妞花这才知道，家人一直在找她，而亲生父母已经不在了。

杨妞花彻底明白了，自己当年是被人贩子拐卖的。回到邯郸后，她向警方报案。她说，当时针对的是村里拐卖中间人报的案。中间人在供述时，提到“小余”，杨妞花马上喊出“是余华英吗？”这个在她记忆里埋藏的名字，一下被唤醒。经过多方努力，2022年6月，余华英被警方抓获。

2023年7月14日，杨妞花第一次在法庭上见到余华英，“她五官轮廓没变，只是头发白了”。杨妞花问：“你认识我吗？”余华英说：“我认识你啊。”杨妞花说：“你记住，是我把你送上法庭的。”

“我想要的人生，就是一家人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用了将近30年，这个执着的女孩，找回了她向往的平凡生活。在邯郸，她叫李素燕；找到亲人后，她改回了真名——杨妞花。

（摘自《新华每日电讯》 汪军、刘勤兵/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