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金木雕神案的工艺美学与文化底蕴研究

摘要：佛山市祖庙博物馆藏有多件漆金木雕作品，其中，光绪年间由沐恩银行如意堂众弟子敬送的漆金木雕神案是代表作品之一。文章以漆金木雕神案为研究对象，从秩序严整的结构布局、灵活生动的图案纹饰、精巧绝伦的雕刻工艺、富丽堂皇的漆金工艺四个方面，分析木雕的工艺美学，继而解读木雕的文化底蕴，并将其归纳为三点内容：鲜明的地域文化色彩、密集的民族文化元素、朴素的反帝爱国思想。

关键词：佛山市祖庙博物馆；佛山木雕；漆金木雕神案；工艺美学；文化底蕴

木雕是雕刻的一种形式，属于民间美术的范畴，在我国有着悠久的历史。木雕广泛存在于我国各地，并在长期的发展中与地方文化相融合，形成了诸多具有鲜明地域特色的木雕流派，如东阳木雕、福建龙眼木雕、泰州彩绘木雕等。佛山木雕是广式木雕的分支，也是我国最具代表性的木雕流派之一，主要流行于以佛山为中心的广府地区，有着独特的艺术魅力和深厚的文化底蕴[1]。佛山木雕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唐代，明清时期是佛山木雕的发展、繁荣期，佛山木雕最具代表性的金漆木雕便成熟于这一时期。新中国成立以来，在党和政府的大力支持下，佛山木雕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并涌现出大量脍炙人口的作品[2]。佛山木雕有大量精品传世，其中，佛山市祖庙博物馆收藏的漆金木雕神案尤具代表性，是我们了解佛山木雕乃至研究佛山文化的重要载体。

一、漆金木雕神案的工艺美学

1.秩序严整的结构布局

漆金木雕神案（图1）诞生于1899年，由佛山镇承龙街黄广华店铺制作，是沐恩银行如意堂众弟子敬送给佛山祖庙的作品。作品布局具有规则严整的特点，从上下的角度而言，木雕分为两层：上层刻画了荆轲刺秦王的故事，正中间部分为“图穷匕见”的经典场景，下层刻画了李元霸伏龙驹的故事，李元霸当殿降服龙驹，震慑了胡人。从左右的角度而言，上下层均分为左中右三个部分：中间部分为故事的主要内容，左右两侧则是宫殿建筑，如上层左右两侧分别为四组殿堂，下层左侧有虎汤池殿堂，右边有绞金城殿堂。神案两端分别浮雕一洋人形象呈蹲势状，头顶花瓶，背面则刻有松鹤图。20世纪70年代，为更好地保护漆金木雕神案，博物馆工作人员在木雕下方新增一底部。规则严整的布局，使得画面中人物形象虽然繁复多样，但秩序俨然，主题故事非常突出，丝毫没有凌乱之感，保证了观众的欣赏效果。

2.灵活生动的图案纹饰

图案纹饰的刻画是木雕的重点，漆金木雕神案刻画了大量灵活生动的图案纹饰，这些图案纹饰极大增强了木雕的工艺美。漆金木雕神案中的图案纹饰主要包括五大类：一是人物图案。漆金木雕神案以故事为中心，上下两层分别展现了荆轲刺秦王、李元霸伏龙驹的故事，除了主人公荆轲、秦王、李元霸外，还刻画了其他许多人物（图2）。更为奇特的是，漆金木雕神案雕刻了许多高目深鼻的洋人，是我国漆金木雕中少有的带有洋人形象的作品。二是动物图案。漆金木雕神案包括神话动物、现实动物两类，前者为仅存在于神话传说中而不见于现实世界的动物，如上层左侧的龙浮雕，右侧的龙、凤浮雕以及底边的双龙戏珠浮雕；后者指现实生活中存在的动物，如蝙蝠、老虎、烈马等。三是植物图案。漆金木雕神案中的植物图案主要为背面雕刻的松鹤图，松树四季常青，在民间被视作长寿的象征，木雕中的松鹤图案寓意松鹤延年。四是吉祥纹饰。漆金木雕神案雕刻有吉祥纹、如意纹等纹饰，这些纹饰多用于边部的装饰，既增强了作品整体的审美性，也丰富了作品的文化底蕴。五是文字纹饰。漆金木雕神案中尚有大量的文字纹饰，如建筑匾额、楹联上的文字。

3.精巧绝伦的雕刻工艺

雕琢环节是佛山木雕制作的核心环节，而精巧细腻的雕刻技法是佛山木雕最为主要的艺术特征。漆金木雕神案作为佛山木雕的代表作，综合采用浮雕、圆雕、透雕、通雕等技法。根据深浅程度的不同，浮雕分为浅浮雕、深浮雕两类。浮雕一般用于平面装饰，多见于床铺花板、箱柜面板，既有二维平面的形态结构，也有三维立体的空间层次。漆金木雕神案底部采用的是浮雕中的浅浮雕技法，雕刻了双龙戏珠的图案。圆雕，也称立雕，可以各种角度观赏的立体形象，多见于出挑部位，具有形态圆润、饱满等特点。漆金木雕神案在桌腿、扶手等的雕刻中，采用了圆雕技法。透雕，也称镂空雕，是浮雕的一种延伸，又与一般意义上的浮雕有着很大的差别。透雕在浮雕的基础上，将不需要的部分完全剔除，形成镂空的效果[3]。在人物形象的刻画中，漆金木雕神案采用透雕工艺，使作品具有一定的透明感和深度感，具有良好的观赏性。创作者根据雕刻的内容灵活地选用雕刻技法，充分利用浮雕、圆雕等技法的优势，将不同的雕刻技法完美地运用到木雕中，具有玲珑剔透的审美效果。

4.富丽堂皇的漆金工艺

漆金工艺是佛山木雕的一大特色，这与佛山独特的地理环境有关。佛山位于南方沿海地区，气候炎热湿润，木料非常容易腐烂，对木雕的保存造成了很大的影响。能工巧匠们将金漆应用到佛山木雕中，不仅有效防止了木料潮湿腐烂的问题，也使得木雕更为精美、华丽，呈现出富丽堂皇的审美风格[4]。漆金木雕神案是漆金工艺的典范之作，包括髹漆、贴金两大步骤。从髹漆的角度而言，创作者通过打磨、补灰、填漆等多道工序，使原先凹凸不平、粗糙的坯体变得光滑平整，再利用天然植物中提炼出来的漆料，反复多次推磨坯体，直至漆料薄而均匀地覆盖于坯胎上，再进入到地子处理工序。地子处理工序包括镂空地和彩色地两种类型，前者在衬托主体形象中具有良好的效果，多以纹饰来表现，后者则能增强木雕的观赏性，涵盖朱色地、黑色地、金色地等多种类型。漆金木雕神案主要采用的是镂空地，具有主题突出、形象生动的特点。从贴金的角度而言，髹漆完成后，待大漆半干未干之时，创作者分区域对木雕进行贴金，将金箔与木雕造型完美地融合起来。金箔极为珍贵，创作者在贴金中，以细腻的技法确保金箔与木雕的紧密贴合。漆金木雕神案同样采用泥金、描金等装金工艺技法，使得金漆的层次变化更为丰富。

二、漆金木雕神案的文化底蕴

1.鲜明的地域文化色彩

岭南文化是我国地域文化的重要代表，佛山文化是岭南文化的分支，漆金木雕神案则在多个方面体现了佛山文化，最为典型的便是粤剧。佛山是粤剧的发源地之一，晚明时期，弋阳腔、苏昆腔的传入，为粤剧的兴起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清代，佛山祖庙的万佛台更是远近闻名的戏台。漆金木雕神案上下层分别雕刻了荆轲刺秦王、李元霸伏龙驹的故事，人物造型的塑造则汲取了粤剧中人物形象的特点。李元霸的“李”字旗更暗喻佛山粤剧艺人李文茂，其曾领导红船子弟起义[5]，是梨园行当里的反清先锋。近代是中国历史上的大变革期，一方面，守旧势力仍有着很大的力量，顽固地维护着封建统治，并打压各种新生事物；另一方面，随着西学东渐的不断深入，社会上的新事物、新现象、新思想日趋增加。佛山得风气之先，社会变革走在全国前列。漆金木雕神案不仅以精美的图案刻画了生动的故事，更镌刻了大量的铭文，这些铭文反映了当时的文化、教育、经济等各个领域，展现了时代激荡下佛山地域文化的流变，成为我们今天了解佛山地域文化的重要载体。

2.密集的民族文化元素

木雕属于民间工艺的范畴，是民族文化的独特载体，且与民族文化的其他内容有着紧密的联系。漆金木雕神案有着密集的民族文化元素，涵盖物质文化、非物质文化乃至民族心理等多个方面的内容，如建筑、文学、吉祥心理等。从建筑的角度而言，建筑是木雕的主体，上层中间部分为“嬴氏”殿，即荆轲刺秦王的地方，左边由“紫薇宫”“翰苑”等四组殿堂组成，右边由“赤藜殿”“乐院”等四组殿堂构成，呈左右对称的布局。下层同为左右对称的布局。漆金木雕神案展现了传统建筑重秩序的理念。从文学的角度而言，漆金木雕神案受到传统文学的深厚滋养，木雕上层“翰苑”“乐苑”上的铭文“掬虎穴兮入蛟宫功，仰天唏吁兮成白虹”“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出自《渡易水歌》，与荆轲刺秦的故事高度呼应，对联“瘦影在窗楼待月，凉雪满地竹笼烟”则源自宋代书法家米芾的“瘦影在窗梅得月，凉云满地竹笼烟”。从民族心理的角度而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期盼是中华儿女的共同愿望，而蕴含着吉祥寓意的纹饰则是这种民族心理的直观表现[6]。漆金木雕神案有大量的吉祥纹饰，如龙凤纹、蝙蝠纹、松鹤纹、祥云纹等。龙凤为古代神兽，代表着祥瑞；蝙蝠为“遍福”的谐音，寓意幸福绵延无边；松鹤为长寿的象征。

3.朴素的反帝爱国思想

1840年鸦片战争爆发，腐朽颟顸的清王朝在英国的坚船利炮下一败涂地，签订了丧权辱国的《南京条约》，不仅割让香港给英国，更在英国的威逼下，开辟了广州、厦门、福州、宁波、上海作为通商口岸。鸦片战争期间，广东儿女激于民族大义，参与到抗清斗争中，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便是三元里抗英斗争。作为近代第一次自发组织的大规模反侵略抗争运动，三元里抗英不仅沉重打击了侵略者的嚣张气焰，也在广东留下了反帝的火种[7]。随着淡水等地相继被开辟为通商口岸，帝国主义与广东人民间的矛盾日益突出。漆金木雕神案以“借古喻今”的方式承载了朴素的反帝爱国思想。木雕下层中间为“李元霸伏龙驹”镂雕，相传，唐朝时，胡人送来一匹难以驯服的烈马，想让唐代朝廷出丑。李渊四子李元霸为唐代第一勇士，当众降服了这匹烈马，维护了朝廷的颜面。因此，广东民间将红鬃烈马称为“龙驹”，将洋人尤其是英国人称为“红毛鬼”，李元霸伏龙驹寓意中国人民降服了洋鬼子。因此，这幅古代题材的镂雕多个近代装扮的洋人，他们头戴礼帽，身穿燕尾服，或被打翻在地，或跪地求饶，丑态百出（图3）。漆金木雕神案通过民间历史故事，以“借古喻今”的方式，表现了对侵略者的憎恶，并表达了朴素的反帝爱国思想。

三、结语

收藏于佛山市祖庙博物馆的漆金木雕神案是广式木雕工艺的代表作品，也是我国木雕史上的名品，具有工艺性、思想性相统一的特点。从工艺性的角度而言，漆金木雕神案的雕刻技艺极为复杂，涉及到镂雕、漆金等多道工序，以巧夺天工的技法展现了纷繁的人物、事物群像；从思想性的角度而言，漆金木雕神案承载着深厚的文化底蕴，既是佛山地域文化以及民族文化的载体，也蕴藏着反帝、反清的进步思想。

参考文献：

[1]唐嘉怀.光华重现——佛山木雕的工艺与修复[J].文物鉴定与鉴赏，2023（14）：18-21.

[2]王海娜.试论佛山木雕及其保护[J].广州文博，2011（00）：139-149.

[3]黄建国.木雕工艺技法发展历史、传承及价值探析[J].天工，2022（30）：28-30.

[4]黄白，黄凯.基于广式传统木作与家具的非物质文化装饰元素形态演化研究[J].家具与室内装饰，2021（08）：32-36.

[5]何婉萍.佛山粤剧传承发展策略研究[J].文化产业，2021（35）：37-39.

[6]李婵，程娟.岭南宗祠木雕纹饰在民宿的陈设设计中创新应用[J].艺术大观，2022（14）：58-60.

[7]姜阳.试析三元里抗英斗争下晚清地方军事化[J].时代人物，2021（029）：63-64.

[8]雷冬文，黄建华.论光绪年间广东会党的自主性反清起事[J].韩山师范学院学报，2010，31（04）：27-33.

作者简介：

杨天楠（1996—），女，满族，黑龙江哈尔滨人。大学本科，文博助理馆员，研究方向：博物馆教育与研学的未来发展、文物美学与历史背景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