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

小墓

在野外闲逛

时常会遇到几座矮小的坟墓

矮，仅仅高出地面一点点

小，不过几个手巴掌加起来大的地盘

若不留神

只会把它们当成一个个小土堆

我时常惊异

这么矮小的土堆

竟能装下一个死去之人带走的驳杂人世

这些矮小的坟墓

一律没有墓碑

不然，我真怕看到某个

熟悉的人的姓名

花非花

草也枯黄

寒风抽走了它们的魂

马站在荒凉的草地上

不奔跑、不嘶鸣

像奔腾的河流萎缩成一个水塘

鹰也再没有出现于天空中

它曾用一对翅膀托起整个蓝天

如今只有几只破旧的风筝，一再

试图把天空拉向泥尘

这是我今日

只身来到北大营看到的情形

我也记不清我们离开这里倒底有多久了

那条曾开满杜鹃的山路

在残雪之下，隐姓埋名

银簪

在春风滚滚的山垭口，与一条河流相遇

它远道而来，流过许多地方

经历了许多事物

我惊讶于一条河，身体里携带了那么多

隐形的和无形的事物

竟还能拥有一张清澈的脸庞

现在，它流过我

我的影子在它清亮的水里漂洗过

它将携带着我的身影继续朝前流去

我要目送它一程，然后，就此别过

回头，望向远走的河流

发现，它是大地上一根古老的银簪

新鲜

在树下，我们看到

杨梅和李子，青一半，红一半

新新鲜鲜缀满枝头

石榴花的嘴唇也特别新鲜

仿佛一个个初吻

开在透明的空气中

突然，你头上的一根白发扬起闪亮的旗帜

宣布，它刚刚占领的高地

一道细纹蚯蚓一样在此时也爬上了我的眼角

它们新新鲜鲜出现在我们身体上

多像，大海边刚刚涌过来的

两道银色的波浪

永恒之蓝

清晨，太阳从笼着淡蓝色雾霭的山峦上

升起不久。新鲜、温情

尚未被天空陡峭的路途磨砺得辛辣与疲惫

一匹栗色小马站在收割过的田里

咀嚼晨雾和阳光，身上的毛皮闪闪发亮

几只白鹭从蓝色晨雾中飞出

飞过牛栏江的时候，白色的翅羽

擦亮了江水睡意朦胧的眼睛

长长的喙带着晶莹的牛栏江朝天空飞升

我站在牛栏江边，像岸边的紫云英

心尖上盛着几粒露珠

迎着阳光，跟着白鹭和江水

进入永恒之蓝

垂柳

站在河边

久久不愿离开

看到的人说，犯傻呀，你！

要把自己站成一棵树嘛？

的确不错

我确实想把自己站成一棵水边的垂柳

你看，它多么好

一生总有柔软的腰肢

一生总把一片水

系在腰间

暖

一个年轻女人坐在果茶店的石阶上奶孩子

另一个年老的女人盘腿坐于樟树下

在破了个洞的黑色裙摆上绣一朵红山茶

稍远一点，我的表妹正站在桥上等我

她隆起的小腹告诉人们

一个新的生命也在她的身体里悄悄长成

她脸上有喜悦的光泽，也有掩不住的疲惫

我经过奶孩子的年轻女人和缝补裙子的年老女人

朝我的表妹走去，内心有暖意如茶汤缓缓而流

多好啊，女人！用自己的生命为世界养育新的生命

让时间在婴儿的啼哭中得以延续并永远年轻

等老了，衰老的身体无法再养育新的生命

你看，她仍然用美好的事物

缝补着时间深处的裂痕

河畔草 本名马丙丽，云南昆明寻甸人，回族。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有诗篇在《诗刊》《诗选刊》《诗探索》《长江文艺》《草堂》等文学刊物发表，诗作入选各年度诗歌选本。获第十八届滇池文学奖，第二届昆明城市诗歌节征文一等奖，出版诗集《水光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