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货郎挑

2024-12-31 00:00:00许金连
青年文学家 2024年32期
关键词:货郎担子瓜子

我生长在粤北小山村,记忆里大概是1993年才开始建设公路,记得开建公路还是按每家每户的人口多少来划分长度的。那时能去趟镇上赶集,是足可以炫耀好一阵的大事。人们更多时候是在家里、田里、地里、山里,以及离村不远的学校里。如果说我的童年对外面的世界有过等候和期盼,那么一定是父母赶集的日子我们在大柏树下望眼欲穿,除此之外就是等他了。

“邝伯来了,邝伯来了!”一个小伙伴兴奋地喊着,我拔腿就从家里往外跑。在祠堂大门口的青石板空地上,一群老老少少洋溢着笑脸,嘴里叽叽喳喳地围着一个挑货郎。与其说是挑货郎,不如说是挑货翁。只见他白发苍苍,满脸的皱纹写尽岁月的痕迹;两只眼睛陷在眼眶中,深邃坚毅中透露出智慧的亮光;长长的花白胡子,很是仙风道骨,显得特别有精神。

货郎挑(担),大概从人们有经济交往就有。唐代卷轴画中有《货郎图》。宋代是我国古代封建经济发展的高峰时期,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中有很多关于各种小吃的货郎挑(担)的记载。元代王晔《桃花女》楔子:“我待绣几朵花儿,可没针使,急切里等不得货郎担儿来买。”可见货郎挑(担)这个职业,自古就是乡野里的一道亮丽风景。

淳厚、朴实,又带着湖南口音的邝伯,宽厚的肩膀挑着一根竹扁担,两只特制的大竹筐里盛满各式各样的小百货。围在邝伯的货担子前,奶奶笑眯眯地说:“老邝啊,我缝衣服的顶针不见了。你给我找个好用的。”阿林太太则道:“我要两根松紧带,小孩子的裤头松了老往下掉呢。”村里新过门的小媳妇则害羞地嘀咕着:“我要一块肥皂。”其他的邻居们更是要这个要那个的。听着大家七嘴八舌的各式需求,邝伯是忙而不乱,一脸和蔼可亲的微笑,一双布满了褐色斑点的老手,干枯的手指却熟练而快速地找到人们需要的东西,精准地递到每个顾客的手里。好像在这货担子面前,这个村子里啥都缺,但是只要邝伯来了,又感觉啥都有了。我们小孩子的注意力则根本不和大人们同一“战线”,只是一个个睁大眼睛盯着筐子里花花绿绿的糖、炒得焦香的瓜子,还有各种好玩的不曾玩过的小玩意儿。每次邝伯来了,我们小孩子总能磨着大人蹭到一些吃的,比如几颗一分钱一颗的糖。邝伯一般还会多给一两颗。又比如一毛钱一杯的瓜子。每次买瓜子,邝伯都会把杯子装得满满的起了堆头才倒入我们的手里。孩子们高兴地蹦着,跳着,嗑着瓜子,连瓜子壳的盐味都要嚼尽。一颗辣椒糖能嗍半天,糖吃完了,棍子还叼嘴里老久也不舍得丢。一阵热闹退去,邝伯见确实无人再需要买货了,就挑起担子往下一个村子走去。小孩子们学着大人的样子喊:“老邝,老邝!”他也不恼,回头笑着看看这些没有恶意的娃儿们,又迈着坚毅而稳重的步子缓慢地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了。随着邝伯消失在路的尽头,村子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除了我们小孩子的胃还在牢牢惦记着,每次经过大柏树下时忍不住遥盼着那个挑货翁的身影。仿佛大人的世界似乎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一个人。不过时间久了,又总有人会提起:“哎,老邝好久没来了。”“老邝好久没来了。”“是呀,老邝好久没来了。”奶奶也一天天地念叨着,甚至露出了一丝的担忧。不知道过了多久,邝伯又挑着货担出现在了我们村。好久不见的邝伯看上去好像比之前瘦了,但举手投足间依然是那么熟练,说话依然那么和蔼,只是总感觉精神头儿不如往日好。记得这一次买瓜子时,他不仅在我们的杯子上堆起了堆头,另外还抓了一大把给我们。一毛钱从来没有买到过那么多的东西。

那天下午,我和小伙伴们看见邝伯一个人挑着担子走在往镇上回去的路上。这时夕阳低悬,晚霞如胭脂,静谧而壮丽地点亮了那条乡路,绚烂了那片远山。

货郎挑(担),或许曾经是山村里人们了解外界的一个小小窗口。挑货翁邝伯的到来,给村庄里增添了新鲜的气息,给村里人的生活添了小乐趣,特别是给我们小孩子带来了儿时的甜蜜和快乐。只是随着那天的落日一起下山的不只那慈祥和善但垂垂老矣的邝伯,还有我那简单纯粹、无忧无虑的童年,更兼有那城里山村之间岁月悠悠里的货郎挑(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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