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头杏儿黄

“杏子黄时麦已收，槐阴重叠柳条柔。山中活计无疆界，却鄙人间万户侯。”上大学时，初读饶节的《山间》，未曾领悟其妙。岁月荏苒，工作多年后，在街上偶遇老婆婆挎竹篮卖杏，再读《山间》，方觉其意境深远，仿佛身处槐柳交织的田园，果香缥缈，邻家黄杏似在微笑招手。此时，脑海里关于故乡的记忆便愈发清晰起来。

儿时，村里曾有3棵杏树，一棵是权老爷家大门外的“金黄玉”，第二棵是“铁拐李”家探出墙头的“吧嗒杏”，还有一棵是宋老师窑屋顶上的“葫芦香”。每年一到杏子成熟的季节，我便会纠集几个小伙伴，按杏子成熟的先后顺序，一棵一棵地偷偷上树摘。

我们最先光顾的是权老爷家的“金黄玉”。村里有两大姓氏，即权姓和宋姓，权老爷年纪大，德高望重，是权姓村民的话事人，便被大家这么称呼。权老爷每天都会坐在门口槌布石上，看见我们盯着树上的杏子流口水，总会慈眉善目地说：“眼下还是青疙瘩，又硬又酸。孩子，再等两天吧。”心急的我们可等不及，从杏儿还是拇指肚儿大的时候，就天天眼巴巴地瞅着。只要权老爷不在，便举一根秫秸秆敲，或是用石头、瓦片砸。我5岁那年，权老爷的老伴看到我爬上树偷摘杏，忍不住大声呵斥，吓得我从树上摔下来，弄得鼻青脸肿。好在权老爷宽容大度，从不跟我们计较，杏子成熟后，总是喊我们去摘，并让我们吃足吃够。

相比权老爷，“铁拐李”就抠门多了。“铁拐李”原是外乡人，因为腿脚不好，被顽皮后生起了这么个“诨名”。“铁拐李”家的杏树在院内，只有几根树枝伸出矮墙，摇曳着果实十分惹人。“吧嗒杏”这一品种，长得疤瘌却味道香甜，那时，一个能卖一分钱。为了守住这一树“宝贝”，“铁拐李”想了不少点子，在墙头树下扎进酸枣刺，但就这样也防不住我们爬墙偷杏。

宋老师是我的本家，当时，在村里的小学教书。宋老师家的“葫芦香”，宜在干旱的土地上生长。果实成熟后，鹅黄里透着淡淡的红晕。这杏子腰间有条较深的凹陷，像乒乓球大小的葫芦，不仅耐看而且好吃。因为宋老师家的树是长在窑屋顶上的，没有院墙遮挡，再加上他人很大度，也就任由我们采摘。每年，杏子还没有发黄，就已被我们吃个精光，只剩下一树蓬勃的绿叶。

不觉流光逝，枝头杏子黄。一天早上醒来，翻看手机时发现一条视频，画面中，一手拄拐棍的乡下老翁坐在树下，望着落满一地的杏子兀自感叹：“这偷杏的孩子都去哪儿了？”网友的留言趣味横生，有的回答“都搬砖去了”，还有的回答“都网购去了”。我不禁眼泪模糊，颤动着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打出3个字：“都老了！”（作者单位：河南省地质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