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雨

在烟雨朦胧的江南里，雨下着，滴滴答。门口频频传来说笑声，我抬头望向门外青石板的小路。我惊呆了——未曾想，朦胧的江南里，会有这么热烈的存在。红色的油纸伞如一朵杜鹃在微雨中盛开。

我想出门去，想回到过往去，去看江南的雨，江南的水，江南的油纸伞。

再度醒来时，我被握在一双布满老茧的手中，粗糙而温暖。我抬眸，在一双温和似水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那水面映着一把红色的油纸伞。他细细端详着伞面，轻轻抚摸着每一根伞骨，那动作也柔得似水。我想，江南的人都是水的化身吧。

后来我到了一位青衣书生的手中，人们唤他许仙。在那里，我知晓了清冷幽静的“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的江南，富丽堂皇的“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的江南，迷离动人的“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的江南……

有一日，他带着我出门。正值雨季，我仰脸感受那如酥的、独属江南的雨。脸上似有羽毛掠过，雨滴顺着我的身体缓缓淌落。我向四周望去，一朵朵各色的花正在这雨中穿梭着。

我到了西湖，桥边亭中坐着一位避雨的姑娘，那姑娘的柳眉微蹙，秀美的脸上写满烦忧，一袭白衣似江南的白荷，不受尘世侵扰。我的主人向亭中走去，将我收起。主人向那姑娘行了个礼，道：“敢问姑娘家住何方？眼下雨势未减，不如让在下送姑娘回家。”少年的声音温润如玉，如珍珠落玉盘，清脆悦耳，就像这江南一般，让人安心沉醉。

那姑娘闻声转过头，看到她面容的第一眼，我想到了一个词——西湖。是“绿水逶迤，芳草长堤”的西湖，是“白雨跳珠乱入船”的西湖，是“淡妆浓抹总相宜”的西湖，是江南的明珠——西湖。在朦胧的烟雨中，那姑娘的脸却越发清晰而明艳。在这一愣神间，雨更大了，他们急匆匆赶往船上，我被放在船边。我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知道了那姑娘唤作白素贞。

红伞为媒，千年结缘。在一片雨声中，我又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我是被一阵车水马龙的喧闹声吵醒的，看向屋外，阳光似鱼儿般在雨后的水洼跳跃着，又似蝴蝶在水面翩跹。人们行色匆匆，不再说笑。我惊了，这里还是江南吗？还是那个烟雨朦胧的江南吗？

忽地，眼前闯入一个身影。“好美啊。”她情不自禁地赞叹道。

墙上整齐的油纸伞，细腻雅致。正统的大红伞面端庄典雅，点缀着点点碎花;青绿的如江南春景，迷蒙醉人;淡紫的如园中丁香，清丽雅致……我记起了江南烟雨的湿润，记起了那红伞里传递的姻缘，记起了那双制造我的粗糙大手。外面下起了薄薄的雨丝，湿意扑面而来。

“做工好精致。”姑娘打量着油纸伞，喃喃着。

“那是，我们可都是手工做的。”老板听到赞许，露出了笑容。他摸了摸手上的老茧，继续道：“从伞骨，到伞架，连伞面都是自己手绘的。”

“怎么样，生意好做吗？”

老板听了，立马热情地拉住她，说：“以前油纸伞的行当渐渐冷清起来了，孩子们也大多不愿意学制伞——都跑到大城市里去了。可最近倒是好起来了，一年能接好几笔大单子呢。”只见老板拿过手机，在屏幕上飞速地划过一条条消息。

“这把油纸伞真好看，让人想起了江南水乡的柔美。”

“强烈推荐这种油纸伞，中国风韵是最美的。”

“408746号客户已下单十件。”

我看着老板忙碌的身影，看着大家绽开的笑颜，看着姑娘接过油纸伞徐徐地走进了江南的烟雨里。我确信我看见了江南，看见了烟雨朦胧的江南。

（责编/袁园 责校/李希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