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笑”对于卡夫卡来说,是父亲的如统治者般的耻笑、大笑、蔑笑,也是自己抵抗他者的玩笑、苦笑、讪笑以及以笑还笑。在《审判》中,道德与法律、个人责任与社会责任、个人伦理与社会伦理之间的“笑”,类似于西西弗斯的石头,亦可称为“中介自由”的代名词。它既是卡夫卡塑造的主人公在抵抗命运悲剧时的戏谑、自嘲与玩笑,也是他在陷入痛苦命运时的讪笑和苦笑。
[关键词]卡夫卡" "《审判》" "中介自由" "笑的文学性" "喜剧
[中图分类号] I06" " " "[文献标识码] A" " "[文章编号] 2097-2881(2024)16-0058-05
弗兰兹·卡夫卡(Franz Kafka,1883—1924),
出生于犹太商人家庭,18岁进入布拉格大学学习法律,取得博士学位后,一直从事法律相关工作,毕业后先后在保险事务所、国家工伤事故保险公司任职。人们将他与法国作家马赛尔·普鲁斯特、爱尔兰作家詹姆斯·乔伊斯并称为西方现代主义文学的先驱和大师。他的创作思想深刻,情节荒诞,艺术手法诡谲多变。1941年,英国诗人奥登(W. H. Auden)曾盛赞卡夫卡“就作家与其所处时代关系而论,当代能与但丁、莎士比亚和歌德相提并论的第一人是卡夫卡……卡夫卡对我们至关重要,因为他的困境就是现代人的困境”①。《审判》是卡夫卡三部长篇小说中最早为人所知的一部,被视为“卡夫卡式”艺术风格完全的体现[1]。《审判》(一译《诉讼》)成稿于1914年8月至1915年1月,卡夫卡去世后由好友勃罗德在1925年整理出版。书中的约瑟夫·K.是一个银行襄理,在30岁的某一天突然被逮捕,被告知“有罪”,要接受法庭的审判。然而法庭戒律森严,各级关系错综复杂且荒诞,每个人看似和法庭毫无联系,却又是构成法庭这个无边之网上的某个节点。K.虽然东奔西走,力求为自我辩护,以证无罪,但是荒谬的审讯一次次摧垮他的精神,他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最后,在31岁前夕的一个晚上,他被带到采石场处死。
过去学界对卡夫卡的解读多是基于宗教寓言式的解释,而昆德拉却异常敏感地意识到卡夫卡小说中的幽默感、喜剧性和对真实性的戏仿和拆解。他将其写作特色概括为“卡夫卡式”,其中一条重要论述则是——卡夫卡“进入玩笑的实质,即喜剧的恐怖”[2]。在国外,Dimitris Vardoulakis教授的著作《来自自由意志的自由:卡夫卡的笑声》(Freedom From the Free Will: On Kafka’s Laughter)从哲学意义上推动读者对卡夫卡世界根深蒂固的、预设的悲剧立场的认识,指出卡夫卡的笑声是对西方政治和哲学传统中盛行的个人自由意志概念的批判。在国内,近三十年来,自舒天起,黄燎宇、曾艳兵、祖国颂、韩晓亚、许志强、梁庆标、李响②等一众学者先后着眼于卡夫卡创作中的喜剧性,对其小说中的喜剧特色进行了较为充分的考察,但对“卡夫卡的笑”及其小说《审判》中的“笑”背后所蕴含的意义的相关论述仍较少。而在《审判》的前言中,卡夫卡有着自嘲式的言说:“一只笼子去寻找鸟儿。”在朗读《审判》第一章时,卡夫卡曾引得朋友哈哈大笑,同时自己也笑得前仰后合,好几次都读不下去,这也印证了《审判》的喜剧特征。
一、笑的源头:地狱的狞笑和天使的微笑
卡夫卡与父亲的关系复杂而深刻。卡夫卡的父亲是富商,他希望在儿子面前展示自己的英武决断,也希望儿子变得强大。然而,在父亲的压抑下,卡夫卡一生敏感、脆弱、神经质。他对父亲的情感主要是害怕,这种害怕导致他在父亲面前感到窒息般的压抑,以至于他只能在文学作品中成为一个“精神弑父”的叛逆者。他曾多次在日记里表达对父亲的恐惧。36岁时,卡夫卡给父亲写了一封长达三万五千字的信,信中详细阐述了自己对父亲的恐惧,虽有着对父亲的指控,但却表现出深深的无力感,这封信也成为人们分析卡夫卡性格形成的重要作品。在卡夫卡心里,他的“精神弑父”过程永远是未完成的。也是在这封信中,笔者注意到卡夫卡多次提到父亲的笑和自己对抵抗父亲的笑的方式。
卡夫卡首先提到父亲对自己在言语方面的折磨,“你在教育时所用的言谈手段影响尤其深远,至少在我面前从未失灵过,这就是:咒骂、威吓、讽刺、狞笑以及——说来也怪——诉苦”[3],他进一步指控父亲,“您特别相信讽刺教育,它跟您对我的优势地位最适合不过了,您训诫一个人,通常都用这样的方式:‘你另外想个法子不行吗?你受不了还是咋的?你当然不会有这样的时间啰!’诸如此类。每提一个这样的问题时,您脸上总是挂着冷笑,露出恼怒的神色。人家还不知道自己究竟干了什么坏事,就已经受到一定程度的惩罚了”[3]。他还特意形容了父亲“咕噜咕噜的笑声”[3],这使自己头一次想象出了地狱的景象。在这样的精神压抑下,卡夫卡仍希望父亲脸上能绽放出对他满意的笑:“您脸上也会绽出一丝特别的美,露出极其难得见到的、恬静、满意、嘉许的笑容来,谁受您这一笑,谁都会陶醉的。”[3]然而,哪怕向父亲讲述自己还算不错的经历,他得到的总是“您习惯用令人难堪的玩笑口吻说,我们的境遇太好了。不过这种玩笑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却并不是玩笑”[3]。
在这样的权力禁锢下,卡夫卡也以笑来应对。曾经的他,孱弱地顺从父亲的笑,当父亲叫他闭嘴时,卡夫卡就在父亲面前噤若寒蝉,直到已离父亲很远,父亲的威力至少不能直接触及自己时,他才敢有说有笑。然而父亲还是不满意,觉得卡夫卡又是在“反着来”,卡夫卡说:“这只不过是您的强大与我的弱小所造成的必然后果。”[3]卡夫卡说父亲对自己的总体评价是最恶心、最粗俗、最可笑的,是让人啼笑皆非的谬见。最后他以笑还笑,用讽刺的笑对父亲进行反抗与报复:为了在父亲面前“仅仅是为了略微加强一点我对您的地位,部分也是出于一种报复心理,不久我便开始对我在您身上发现的那些荒诞可笑的小动作进行观察、收集、夸张”[3]。诚如卡夫卡自己所言,父亲对他来说是神一般的存在,他纵使讽笑也仍怀着最深的敬意。《审判》中的K.,作为一个公民,接受并内化了法律、法庭的期待,承认自己的罪过,就如同卡夫卡作为儿子内化了父母的期望,承认了自己的失败,在婚姻上、在事业上的失败。这种沮丧而卑下的自我否定,还是个人在他者面前的无能为力。同时除了作为“小他者”存在的父亲的否定外,卡夫卡还面对着许多“大他者”的否定。“作为犹太人,他在基督徒中不是自己人;作为不入帮会的犹太人,他在犹太人当中不是自己人;作为说德语的人,他在捷克人当中不是自己人;作为波希米亚人,他也不完全属于奥地利人;作为劳工工伤保险公司的职员,他不完全属于资产阶级;作为资产者的儿子,他又不完全属于劳动者;但他也不是公务员,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个作家;而就作家来说,他把精力常常花在家庭方面;但在自己家里,他比陌生人还要陌生。”[4]
二、笑的发展:游走在犯罪和自由之间的笑
“惩罚寻找错误”,这是昆德拉对卡夫卡式的人生悖论的可笑模式的形象表达。他说:“K.不知道自己被控告的是什么,在《诉讼》的第七章里,他决定检查自己全部的生活和过去,直到每一个细节,‘罪恶感’的机器开动起来了。被控告者寻找他的错误。”[5]卡夫卡独特的法律从业者身份,也给批评者开辟了从法律和文学的角度去分析《审判》的路径。在原文中,提到法律和法庭时,也有几处值得关注的“笑”的细节。虽然卡夫卡的《审判》为后人整理,并没有严格的顺序,但整理后的《审判》还是能从“笑”的变化中看出审判进程里K.的转变与异化。
首先是第一章,在30岁生日之际,K.突然被逮捕时的“玩笑”。面对突如其来的抓捕,K.的第一反应不是惶恐,而是将其猜测为一个玩笑:“诚然,把这一切视作玩笑——视作一个粗鄙的、因为种种目前尚未知晓的原因(或许因为今天刚好是他30岁的生日)、由他在银行里的同事们筹划的玩笑——这当然也是有可能的;或许他只需要以某种特定方式,当着这两个看守的面开怀大笑就行了。”[6]以至于他还担心,如果自己不将其视作玩笑,可能过后,人们会嘲笑他根本不懂开玩笑这回事,还认为“如果这是一场喜剧,他也应该主动参演”[6]。一直到公寓里所有人员都参与进来,他才意识到这已经超出开玩笑所能达到的范围,不再判断“这只是在跟我开玩笑”[6]。“对卡夫卡而言,人既非悲剧式的也并不可怜:他是喜剧式的,是一个玩笑。”玩笑既是卡夫卡又是K.面对不能理解的现实的自我掩饰的方式。
其次,是对法院公开的谑笑。在《初次调查》一章中,当K.进入大厅时,卡夫卡描写了一个肥胖的、不停喘着粗气的小个子男人和另一个人聊天时爆发出的大笑。看似闲笔,实际暗示了法院这一本该庄重肃穆的场所的荒诞不经。在法庭上,预审法官郑重其事地向K.确认他的职业:“‘你是个粉刷匠?’‘不是,’K.说,‘我是一家大银行的首席机要秘书。’这个回答令右边那部分人随之发出一阵笑声,那笑声如此真诚,使K.也不由得跟着他们笑了起来。人们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得不用双手撑在膝盖上,身体抖动不止,仿佛突然猛咳的病人一般。”[6]
这样的爆笑,也让法官感到自己丧失了对底下群众的约束力。K.在对公众阐释自己被捕的事态时,还这样说道:“那次被捕的事态,连我自己想起来都觉得好笑,不过,此时此地随意大笑,却并不合时宜。”[6]此时的他还在致力于做一个雄辩家,在公开场合中表述法律的弊端。然而当自我申述的进程逐步推进时,随之而转变的,是避而不谈的讪笑。K.的叔叔在公众面前问起K.关于案件的细节,K.选择随便敷衍两句,并伴以两声讪笑。曾经坚定认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K.这时已经明白“陷入这种诉讼官司,就等于输掉了审判”[6]。讪笑代替了大笑,他不再愿意公开谈论自己的案件,也开始为自己的案件东奔西走,忘记“最高权力者”渴望从他身上看到争取无罪辩护而获得乐趣,成了真正的局中人,越陷越深。后来,在他与画家的对话中,原本的玩笑成了半开玩笑半认真,还多了私人谈论法律时的无奈的自嘲。这个时候被审判者K.在明处,审判者都在暗处,卡夫卡既是书中的K.,是聚光灯下的小丑,又是冷眼的旁观者。K.的生存困境,也是卡夫卡的生存状况和写作状况。通过这种方式,卡夫卡深入探究了自己存在的处境。这是他独有的自我挑战——以观察自己受苦、被戏弄为乐。在这样的情境中,他的视线具有了一种喜剧式的审美观感,而其中更多地包含了无奈和绝望的喜剧元素。
《审判》的主人公K.天真而正直、单纯而严肃,对社会的种种丑恶,或是社会的喜剧化与荒诞性始料不及。最初,他采用孩子式的信任来应对,企图以“过家家”的“玩笑”来给一切不合理的现象加以解释,却被社会的各种阴险、圈套、恶作剧折磨,并付出在不可知的社会规则中越陷越深的代价,以至于怀疑自己是否可以毫无顾虑地依靠自己的理性来对抗这场审判。但或许在操纵者和旁观者看来,他们对K.施加的不过是人生中无伤大雅的恶作剧而已,不必如此严肃深沉而悲观地看待。在小说中,卡夫卡大抵希望以戏谑或者说乐观的态度来理解他所面对的世界,以此来调节甚至超越他自己的悲观意识。正如德勒兹与加塔利指出的,在严肃、愤怒之外,我们要关注的“另外一面就是喜剧与欢乐对卡夫卡的作用”[7]。
三、笑的哲思:抵抗虚无,自我确证的笑
书中还有一个特殊角色的笑颇为奇怪。K.的同事、银行里的低级员工卡米勒被派来监督K.,同时也供K.差遣。在他的脸上,“因为患了某种慢性的肌肉痉挛症,长期挂着让人无法忍受的微笑”[6]。K.观察到只有卡米勒始终保持着那个露齿微笑的状态——很可惜,对此开玩笑却是有悖人性的[6]。在面对卡米勒的露齿微笑时,K.不得不时刻提醒自己,卡米勒的微笑并不是故意的,他根本就没办法不露出微笑。这样一个小人物的境遇是令人心痛的,卡夫卡为何赋予卡米勒这样的症状呢?在这里,人类假扮的悲剧性崇高坍塌成一种滑稽可笑,而这种滑稽可笑或许更具有悲剧性。这恐怕还是要归结于他的不自主的精神困境。弗洛伊德提出人们可以通过强迫重复释放被压抑的冲动,将自己由创伤的承受者转变为创伤的制造者或施加者,儿童在游戏中再现创伤便是如此。而写作是成年人的童年游戏的继续,成年人可以通过虚构故事的方式进行强迫重复,叙事心理学的叙事治疗便是如此。叙事治疗让患者通过虚构故事的强迫重复来显现创伤,在构造故事的同时,创伤者由被动承受者的身份转变为施加者,创伤者可以由自己主动转换出的词语获得对创伤事件的掌控感。书写卡米勒病态的笑容或许也是卡夫卡的一种叙事治疗,对于卡夫卡来说,他人(尤其是父亲)的压抑对于他来说就像是卡米勒所患的病一样,让他一生困于其中,因此,他不能随心而笑,只能带着假面生活,真实的自己仅能躲藏于地下室,躲藏于书稿中,与世隔绝。
在《在大教堂》一章中,当看门人察觉到来自乡间的男人的企图后,大笑了几声,说道:“如果门里的东西那么吸引你的话,尽管我这边已经明令禁止了,你还是可以试着进去看看。”并劝告他每一个看门人的权力都很大,而且随着男人进入一道道门,会发现他们的权力越来越大。这与乡间男人的认识出现偏差,在他看来,“法律应该是无论什么人,在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够触及得到的”[6]。同时,在针对看门人的多年研究中,他甚至跟看门人毛皮衣领上的跳蚤成为朋友,专门去拜托跳蚤们帮他的忙,为自己说情,企图改变看门人的想法。这一令人哑然失笑的场景也体现了权力的威力、人与人之间的隔阂、个人身份的寻求。通过主人公对看门人的深入研究,以及对跳蚤的恳求,反映了权力在社会关系中的微妙运作。看门人作为权力的代表,对进入权力机构的人有着决定性的影响,而主人公试图通过与跳蚤建立关系来改变看门人的想法,这种荒诞的行为是对现实世界的一种讽刺和批判,是对权力的一种戏谑和挑战。乡下男人与看门人之间存在着深深的隔阂,这种隔阂不仅体现在物理空间上(看门人作为门卫,挡在了他进入权力机构的路上),更体现在心理和情感层面,突显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和难以逾越的障碍。男人试图通过与看门人关系的改变,来寻求自己在社会中的身份和地位。这种寻求与卡夫卡期待得到父亲的认同和赞许的心理相同。不只是法门外的乡下男人,门卫对是否放乡下男人进门的态度也是值得玩味的。尽管他已经向乡下男人明确表达了明令禁止的态度,但还是半开玩笑地,请这个男人试着进去看看。这种僭越自身职责的行为可以解读为对乡下男人的暗示,也可以解释为对法律体系缺失的深层次认同。书中神父认为看门人履行的正是与法律相关的工作,怀疑看门人的存在价值就是怀疑法律的价值,而卡夫卡却借K.之口表达出“谎言被当作了世界秩序的基石”的悲哀与绝望[6]。
文中还有一处最不引人注意却又最精巧的笑——“他们突然就会被一个小笑话(正因为一切都显得如此绝望,才会想到要用讲笑话的方式来赌一把)给逗乐,捧腹大笑,从而一举释怀”[6],与好友重归于好。梅列金斯基在谈到卡夫卡时说:“卡夫卡在其《审判》《城堡》及其中篇小说中,着力描绘个人与社会两者之间根本无法解决的二律背反及与之相应的主人公意志消沉……”[8]“我总是企图传播某种不能言传的东西,解释某种难以解释的事情。”[9]卡夫卡采取了一种特殊的言说方式,用玩笑调侃式的语言表述,去解说他所悲痛的、悖论横生的人生图景。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哲学系教授考夫曼便将卡夫卡纳入存在主义之中。他说,“卡夫卡介于尼采和存在主义各家之间:他描绘出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所说的人被‘抛入’世界,萨特的无神世界,以及加缪的荒诞世界。”[10]阿尔贝·加缪在《弗兰茨·卡夫卡作品中的希望和荒诞》一文中强调卡夫卡创作风格所展现的自然性,纵使我们都会对《审判》中的诸多情节感到不同寻常,尤对天真的读者而言,这些情节是“令人不安的奇闻”,但仍觉得发生在主人公身上的故事是自然而然的。在存在主义者的眼中,卡夫卡所描绘的便是个人何以在普遍意义失落后进行意义的追寻,确证自身存在的问题。自嘲式的语言亦是K.确证自身存在的一种方式,也蕴含卡夫卡笑的深层含义。先赋予人物一种生命的困境,然后去竭力描写人物的种种努力。这些努力是善意的,但同时也是徒劳无益的。在努力无法改变的地方,K.用笑话来消解这现实荒唐滑稽的可笑性。
四、结语
“笑”既是卡夫卡塑造的主人公在抵抗命运悲剧时的戏谑、自嘲与玩笑,也是他在陷入痛苦命运时的讪笑和苦笑。现代荒诞派大师尤内斯库曾说:“在我看来,喜剧的东西就是悲剧的东西,而人的悲剧都是带有嘲弄性的。”[11]美国作家欧茨则认为,“除非读者自己认同于苦恼的主人公”,《城堡》和《诉讼》“都不是悲剧”,而是“对智者为探询自己的心灵而进行的喜剧式——可笑斗争”[12]。卡夫卡作品中的笑,融幽默、诙谐、滑稽、讽刺、机智、荒诞为一体,承载了他对于世界的独特理解,展现了他作品中独具一格的审美追求、精神指向、人文价值。《致父亲的信》中描写的父亲如统治者般的耻笑、大笑、蔑笑,深深影响了卡夫卡,笑对他也有了特殊意义。其作品《审判》中的官僚化的社会机构在笑的解构中沦为无穷的迷宫,个人的自我感也在笑中丧失,探寻其中的笑也给了我们一个角度,以感受卡夫卡所体悟到的社会的荒诞、个体的无力和生活的苦涩。
注释
① 奥登的英文原文参见W.H.Auden,“Kafkas Quest”,The Kafka Problem,Angel Flores, ed.The Kafka Problem,New York: New direction,1946.转引自曾艳兵:《新中国60年卡夫卡小说研究之考察与分析》,《广东社会科学》2012年第4期,第169页。
② 详见梁庆标:《“K”与他的助手——论卡夫卡的喜剧意识》、许志强:《笑与文学:谈lt;城堡gt;的两则附录》、黄燎宇:《卡夫卡的弦外之音——论卡夫卡的叙事风格》、祖国颂:《试论卡夫卡小说的喜剧精神》、舒天:《lt;变形记gt;——绝望的喜剧》、曾艳兵和李响:《卡夫卡小说中的“助手”形象探析》。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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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昆德拉.小说的艺术[M].唐晓渡,译.北京:作家出版社,1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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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昆德拉.小说的艺术[M].孟湄,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5.
[6] 卡夫卡.审判[M].文泽尔,译.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19.
[7] Deleuze G,Guattari F.Kafka:Toward a Minor Literature[M]. Minneapolis: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1986.
[8] 梅列金斯基.神话的诗学[M].魏庆征,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
[9] 叶廷芳.现代艺术的探险者[M].广州:花城出版社,1989.
[10] 考夫曼.存在主义[M].陈鼓应,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7.
[11] 黄晋凯.荒诞派戏剧[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6.
[12] Oates J C.Kafka's Paradise[J]. The Hudson Review,1973(4).
(责任编辑" 余" " 柳)
作者简介:彭可欣,南开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