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鲁道夫·阿纳亚是当代著名的墨西哥裔美国作家,其处女作《保佑我,乌勒蒂玛》被视为奇卡诺文学的经典。小说细致地描写了印第安神话故事和民间药师的形象,体现了墨西哥裔文化民族主义思想。在小说中,阿纳亚构建了文化记忆、性别和精神的共同体。印第安神话与民间传说共同构建了文化记忆共同体; 奇卡诺文化中传统的男女二元对立思想构建了性别共同体; 奇卡诺社区坚持民间药师在美国墨西哥裔人身份认同中的桥梁作用,构建了精神共同体。作者在反映社群生存状态时渗透出强烈的共同体理念,因此本文从文化记忆、性别和精神的角度分析作品中体现的文化共同体意识,以期在多元文化背景下加深对拉美裔文学的理解。
[关键词]《保佑我,乌勒蒂玛》" "文化共同体" "精神共同体" "族裔文学" "奇卡诺
[中图分类号] I06" " " [文献标识码] A" " "[文章编号] 2097-2881(2024)16-0054-04
一、引言
鲁道夫·阿纳亚是当代美国奇卡诺作家之一,《保佑我,乌勒蒂玛》是其创作的第一本小说。该作一经发行便大受欢迎,至今销售已超过40万册,小说曾获第二届金托·索尔奖。在文学创作中,阿纳亚深入挖掘和运用奇卡诺民间传说和神话等文学形式,为他的作品增添了浓厚的文化气息和民族特色,使读者能够更加深入地了解和感受奇卡诺文化的魅力。小说以第一人称口吻讲述了故事的主人公安东尼奥·马雷斯童年时代的成长经历,心理和精神的成长以及对个人和文化身份的追寻,同时也生动地展现了20世纪40年代奇卡诺社区经历的巨大变化。该小说对美国墨西哥裔群体的文化传播具有重要作用。
作为一部经典之作,《保佑我,乌勒蒂玛》得到了较为广泛的关注。国外对《保佑我,乌勒蒂玛》的研究多为主题研究:如心理的发展和成长、文化同化和反同化以及冲突的和解等。还有研究利用荣格神话原型的理论,将托尼的成长解释为神话仪式的重演:分离、启蒙和重生。此外,还有一些研究集中在小说与其产生的社会背景之间的联系上。受国外学者影响,国内对阿纳亚和他的作品研究也多为主题研究,但相关研究主要局限于《保佑我,乌勒蒂玛》,且数量不多。石萍萍、李保杰、苏永刚是对该领域做出贡献的主要学者。
文化共同体,即由怀有共同理想、相似文化特质的个体所组成的群体。在社会学领域,其原词“community”常被译作“社群”或“社区”[1] 。在奇卡诺社区相同文化思想的熏陶下,每个独立个体正是因为有着共同的理想追求,才得以凝聚成一个有序整体。 阿纳亚在作品中寻求共同的文化记忆,平等的文化性别,尊重独特的文化精神,营造了一个“有共同理想和文化特征的有序群体”。故而,本文试图从文化记忆、性别和精神的角度分析作品《保佑我,乌勒蒂玛》中体现的文化共同体意识,以期在多元文化背景下加深对拉美裔文学的理解。
二、印第安神话:共同的文化记忆
神话与文学紧密相连、密不可分。加拿大学者弗雷尔曾指出:“作为文学的源头与摇篮,神话不仅孕育了无数文学瑰宝,更承载着诠释与传承社会基本价值观和信仰的重任,这些元素共同构成了社会稳定的基石。”[2] 在当代,随着美国少数族裔文学的蓬勃发展,印第安神话也在这一潮流中不断地经历着同化与融合,展现出新的生命力。阿纳亚在创作过程中,多次引用民间传说和古印第安神话,并加以改编重组,从而突出墨西哥传统文化的重要地位。他挑战常规,重新构思印第安人的历史记忆并寻求重新定义自我,同时鼓励墨西哥族裔的家园意识。这些努力共同推动了多元身份的建构和界定。
在《保佑我,乌勒蒂玛》中,阿纳亚凭借对传统神话的深入了解,仔细研究了印第安人的传统文化,进而得出独到的见解:尽管几个世纪以来印第安人一直将墨西哥人视为敌人,但他们内心深处却充满了同情与宽容。阿纳亚的作品不仅揭示了历史的残酷一面,更展现了印第安先辈们为保卫家园所付出的艰辛努力。他们的复仇并非出于仇恨,而是源于对家园的深深眷恋与保护欲望。作品中对三位神灵“圣母瓜达卢佩”“羽蛇神” 和“哭泣的女人尤罗娜”的描绘,也是作者希望墨西哥人能够接纳印第安的文化与传统,并对其表示欢迎,进而共同创造“新国家”。阿纳亚借助印第安神话使美国人认识到,他们是一个“新国家”,是由多个民族结合而成的。这些传说也强调了美国必须持续地将各民族的文化和世系融合起来,消除种族歧视,共同构建一个和谐的“新国家”。
在阿纳亚的描述下,隐藏在神话中的文化记忆成功唤醒了墨西哥裔美国人内心深处的民族记忆,这为他们塑造独特而鲜明的民族文化提供了助力。经过精心加工的阿兹特克神话和印第安神灵,被赋予了新的使命——宣传墨西哥裔美国人的印第安文化和墨西哥传统。基于此,墨西哥裔美国人得以追溯他们心中的“阿兹特兰”情结,以一种“精神寄托”的方式,将整个民族紧密地团结在一起。阿纳亚的作品不仅是对传统神话的致敬,更是对墨西哥裔美国人文化认同和民族自豪感的深刻诠释。
文化记忆共同体的建构可以被解读为“将(族裔)经历理论化”的过程,也就是一定程度的权力架构中的叙事,抵抗种族遗忘,维持文化在场,强化种族社区[3]" 。阿纳亚在作品中建立了一个文化记忆的奇卡诺社区,一个记忆共同体。神话、传说的展示既丰富了印第安民族的文化特质,也构成了一种共有的文化记忆,从而在对抗美国的经济剥削、政治压迫与文化霸权的同时,促进拉美裔的种族和文化认同。
三、奇卡诺运动:共同的文化性别
文化性别(gender)是一个多层次、多维度的概念,它并不仅仅是对生理性别的简单反映或延伸,而是文化和社会赋予生理性别的一系列特质和属性的总和,主要涉及人的社会角色、性格气质以及价值取向等多个方面[4] 。父权文化所建构的文化性别,其起点与终极目的就是要让男性统治与压制女性。以此性别话语为基础的社会,无论是小到家庭、村庄,还是大到公司、国家,本质上都是以男性为中心的,性别不平等是其基础、前提和目标。
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奇卡诺运动是一场以文化民族主义为旗帜的运动。这场运动中的两大重要宣言——《圣巴巴拉宣言》和《阿兹特兰神圣宣言》旨在发扬和复兴墨西哥裔美国人的民族文化。然而,这两个宣言主要探讨的是男性身份认同问题及其所遭遇的种族歧视现象,却都未曾提及奇卡诺女性的问题,也并未关心女性在社会上所遭遇的种种不公现象,可见对女性的忽视。作为在这一时期背景下创作的作品,作者阿纳亚在其共同体的建构中,也不可避免地充斥着以男性为中心的意识形态。
在《保佑我,乌勒蒂玛》中,阿纳亚下意识地运用了男性逻各斯中心主义的小说叙事模式。虽然作者在作品中传达了生态整体观,但女性人物的描写并非他的核心,男性中心主义和男女二元对立的思维模式在作品中仍有体现。从小说的情节发展来看,安东尼奥深深地卷入了这种二元对立的冲突之中,其中最明显的无疑是他母亲在家庭中扮演的角色与他父亲所扮演角色的对比。在小说开头,作者对安东尼奥家庭的居住环境进行了描写:“我可以从楼梯的顶部获得一个很好的视角看到我家的中心——妈妈的厨房。”[5] 厨房,作为家的心脏,是家人日常活动的核心区域,而妈妈作为这个空间的主人,她的身影几乎成了厨房的代名词。安东尼奥的母亲,就是一个常年忙碌于锅碗瓢盆之间的典型家庭妇女。她的生活似乎被厨房的四壁所限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的角色和身份都牢牢地钉在了“传统家庭妇女”这一标签上。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安东尼奥的父亲。他每天外出工作,身心却似乎永远向往着那片更为广阔的天地。他的血液中流淌着牧民自由不羁的精神,他渴望在草原上驰骋,追求那种无拘无束的自由与冒险。他的梦想是超越现实的束缚,去追寻那份属于自己的自由与激情。通过描述,我们可以看出小说中的女性角色依旧是被动的,而男性却是享受着自由的主体,男性中心主义的思想依旧存在[6] 。
美国墨西哥裔文化的性别建构与重构始终受到种族与父权话语的制约。阿纳亚在其作品中通过呈现奇卡诺人民的生活状态和传统文化,谴责主流文化的同化倾向,号召各族裔文化之间的平等,并唤醒民众对自身民族身份的认知。阿纳亚致力于对奇卡诺身份进行全新的诠释与书写,此举旨在打破美国主流文化对身份二元化定位的桎梏,挑战其固有的权威地位。他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主流文化正视并承认奇卡诺对美国文化的独特贡献,这也是他积极构建性别共同体的有益尝试。
四、民间药师:共同的文化精神
凝聚力在文化共同体中的作用至关重要。而共同价值观,作为文化精神的核心组成部分,是凝聚力的重要来源[7]。 小说《保佑我,乌勒蒂玛》是对奇卡诺文化精神特性的再现,作者对民间药师乌勒蒂玛形象的刻画,以及她所传达的精神,是奇卡诺社区所有人共同的精神财富。
墨西哥人信奉“万物有灵”。在墨西哥族群文学中,民间药师及其医术的描绘占据了举足轻重的地位。这些药师们,凭借着繁复的仪式、珍稀的草药以及自身独有的能力,安抚着病人的身心创伤,治愈着他们的疾病。他们的工作不仅在于治疗身体的病痛,更在于调和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为二者带来和谐与秩序。作为不同文化碰撞的产物,民间药师既融合了印第安人的医药知识和精神信仰,同时吸收了基督教思想和西方医学中的文化元素。他们的存在不仅丰富了墨西哥族群文学的内涵,更为我们提供了一个观察和理解墨西哥文化多元性的独特视角[8]。 可以说,“民间医术”与“民间药师”的神秘性为现实与精神世界之间搭建了一座桥梁,而“民间医术”与“民间药师”的结合与冲突消解作用,体现了一种文化理念的杂糅与交融,其重要性不亚于墨西哥裔美国人在美国社会中的多重文化认同。
作为一位墨西哥裔的杰出作家,阿纳亚以其独特的笔触,深入挖掘并描绘了墨西哥民族民间医术的丰富内涵。他通过细腻的描绘和生动的叙述,不仅展示了传统民族医术的文化价值,更深刻揭示了其对墨西哥裔群体身心的神奇疗效。乌勒蒂玛的治疗方式独特而有效。作为善良勇敢化身的乌勒蒂玛,常主动治疗人们的疾病,她善于运用各种草药和疗法,结合病人的具体情况,制定出个性化的治疗方案。她的医术不仅在于治疗疾病本身,更在于通过治疗过程,引导病人重新审视自己的内心世界,找到心灵的平衡和力量。在乌勒蒂玛的帮助下,许多病人不仅身体得到了康复,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心理和精神状态也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乌勒蒂玛既是神秘的精神领袖,又是民间药师,这一双重身份对墨西哥裔美国人建构自己的文化认同起到了积极的象征作用:一是满足了少数族裔对民间医术的需要,二是对民俗文化的拯救。同时,她也可以帮助处于不同文化背景下的族群,以超越种族间的差异,达成和谐的文化认同[9]。作为民间药师,乌勒蒂玛常会承受误解和偏见,但她将自己的安危置之度外,努力帮助他人脱离痛苦,以换取和平。她在暴力面前坚强无畏,甚至不惜牺牲自我,她是墨西哥文化的象征。安东尼奥曾深陷误解与不确定的泥沼中,对生活的意义和方向感到迷茫。然而,乌勒蒂玛的出现,如同一束明亮的光,照亮了他前行的道路,是她的指引让安东尼奥获得了新的力量和信念。
文化共同体更注重内在的精神内核,作品中对民间药师和宗教的表述以多元对话的形式促进了文化精神的杂糅。相较于政治和国家概念而言,阿纳亚的小说作品在奇卡诺文学领域被广泛地研究和翻译,其中《保佑我,乌勒蒂玛》这一作品更是备受关注。这一现象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作家在该作品中所体现的独特文化身份,作者“奇卡诺文学教父”的称号也由此而来。与此类似,在墨西哥裔文学发展的过程中,民间医术等具有较高文化含量的元素也被广泛地应用到了相关作品之中。在超越虚构与现实、族群集体意识与个人认知、主流文化与国家文化等各个层面上,作家与艺术家还兼有“民间药师”这一身份。阿纳亚笔下的民间药师不仅承载着深厚的墨西哥文化传统,更蕴含了一种和谐共生的整体生态观。他通过精心描绘这一角色,旨在消除盎格鲁与奇卡诺之间的对立冲突,化解族裔集体在主流社会中所遭遇的矛盾和冲突,进而实现不同族群之间的和谐共存[10]。
五、结语
阿纳亚在作品中注入的民间故事、神话传说,成为连接不同文化之间的桥梁与纽带,成功促进了奇卡诺与强势文化之间的对话。其他美国墨西哥裔作家如同阿纳亚一样,承担起“民间药师”的责任,不仅保存和继承了民族的历史记忆,还积极弘扬了本民族的传统文化,使墨西哥民族在和谐共存的文化理想下书写属于他们自己的新篇章。
总之,作者通过印第安神话与民间传说构建了文化记忆共同体;用奇卡诺文化中传统的男女二元对立思想构建了性别共同体; 奇卡诺社区坚持民间药师在美国墨西哥裔人身份认同中的桥梁作用,构建了精神共同体。阿纳亚以其深邃的洞察力和卓越的文学才华,尽力发掘印第安传统文化中的精髓,将它们与主流白人文化与现代社会相融合,实现一种杂糅,在表达共同体愿景的同时,展现出奇卡诺文化的生命活力。乌勒蒂玛这一形象,为阿纳亚的作品增添了一种超越现实的力量,使人们在欣赏故事的同时,也能够思考如何在现实生活中实现多元文化的和谐共生。作者留给我们思考的不仅仅是拉丁裔群体的文化身份认同问题,更重要的是如何构建和谐的人类文化共同体,如何在文化互动中找到平衡点,从而实现多元文化的平等对话、共存共荣。
参考文献
[1] 鲍曼.共同体[M].欧阳景根,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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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阿纳亚.祝福我,乌蒂玛[M].李淑珺,译.南京: 译林出版社,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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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张龙海,苏亚娟,魏欢欢.美国族裔文学中的文化精神共同体思想探究[J].闽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1,35(3).
[8] 李保杰.当代美国拉美裔文学研究[M].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2015.
[9] 李保杰.美国墨西哥裔文化中的民间药师及其文学再现[J].山东外语教学,2013,34(5).
[10] 刘洋,戴桂玉.文化适应中民间药师的调治作用——《保佑我,乌蒂玛》中的民间治疗书写[J].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学报,2021,32(4).
(责任编辑" 余" " 柳)
作者简介:刘亚戚,牡丹江师范学院。
樊正清,牡丹江师范学院。
基金项目:“美国族裔文学文化共同体之比较研究——以犹太裔与拉丁裔为例”(项目编号:YQJH2023096);“西语裔作品《保佑我,乌尔蒂玛》中文化共同体思想研究”(项目编号:kjcx2023-074mdjn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