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漫长的旅途,马上是否会结束/贪玩的人儿呀/跑到这遥远的国度/就为了看一棵树/啊—— 啊——/走过世上最长的路/就为了看一看/那美丽的银杏树……”
万里苍穹,一碧如洗,像一块蓝汪汪的水晶似的。碧空之下,一座青翠而宁静的大山,怀抱着美丽的山庄。叶子辰慵懒地靠在后排座位上,望着车窗外,一株株绿树向后飞快地移去。他哼起了小曲儿,漫不经心地哼着,从这首歌的小调儿跑到那首流行歌曲的调儿上。
“哟!叶子辰,你是在创编神曲还是在歌曲大串烧呀!”白小朵撩起额前吹乱的一缕长发,笑着说,并顺手取下耳后的珍珠边夹,别好了头发。
“从此地归去,我一定会整出一首神曲来的!”他把目光投向窗外,索性把右手伸出车窗外,挥动着,一边高呼:“哟——呵,银杏山庄,我叶子辰来了!”
“瞧把你嘚瑟的!小心你那个螳螂臂!”严薇薇扯了扯他的白T恤,撇了撇嘴,“看我们的小朵美女多么稳得起!是不是呢?”
一辆青蛙绿的出租车“吱嘎”一声停在桥头。几个年轻人欢快地跳下车来。
叶子辰斜挎着一个黑色旅行包,脖子上挂着一个黑色相机。他拿着手机扫描司机出示的付款码后,还对着后视镜,特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被风吹乱的发型,便走到车后,从后备箱拿出浅紫色行李箱放下。严薇薇顺手拉过行李箱,打开拉杆,小心地拖着。
白小朵走在前面带路,一头乌黑的长发被清晨的山风吹拂,飘成了一面旗帜。严薇薇紧随其后,身着烟雨紫的短衣短裤套装,显得非常青春活力,高高扎起的马尾辫伴随她轻快的脚步一甩一甩地。
他们穿过小石桥,踏着青石板拾级而上。行至一条长长的林荫道,只见两旁是高高挺立的银杏树。蝉鸣阵阵,夹杂着几声鸟啼传来。银杏的叶子绿绿的、薄薄的,像一只只绿蝴蝶展翅欲飞;有的叶子一簇簇,或重叠或挨挤在一起,像一把把绿绸做的小扇子,随风轻轻摇摆。翠绿的叶子在阳光的映照下,发出了夺目的光芒。一阵山风吹过,那光芒就在翠枝绿叶间跳跃,仿佛小精灵在快乐地嬉戏。
“啊,太美了!这片银杏林真的是太美了。”叶子辰立刻取下相机,后退几步,再蹲下。他左手举着相机,右手向她们挥动,兴奋地说,“闪开,快闪开!我来拍个全景。”
“叶子辰,给我拍张照嘛,一定要美颜哈。”严薇薇紧跟上去,马尾一上一下的,摆得很高。
“哎呀,我只拍美景,不拍人。”叶子辰还沉浸在美景之中,他时而半蹲,时而屈膝,手持长焦镜头,调整焦距,“咔嚓,咔嚓”,按下快门,不知道拍了多少个镜头。
“走,小朵!”严薇薇嘴巴一嘟,又一撇,甩着马尾,气冲冲地哼了一声,转身拉起白小朵的手臂就走。“究竟要到了不?这里离你家的银杏书院到底还有多远啊?”她已经气喘吁吁了,额前的刘海儿被汗水打湿,变成了几绺儿,撩起刘海儿举目四望。
“快了,快了!你急什么呀?薇薇,好风景要慢慢欣赏哦。你不明白我们学院这次办的这个最美旅拍的意义吗?”白小朵的脸蛋也是红扑扑的,如同抹了胭脂粉似的。她在前面带路,长长的秀发飘飘,那淡黄色的裙摆也在风中飘扬,美得像风铃木盛开的黄色花朵。
叶子辰拍完照,悠悠然跟上来,望着小朵的背影,他在后面看得有些出神了。这不,手上刚停下,他嘴巴又开始哼起来了:“你总是随手把银簪插在太阳上面/万道光芒蓬松着你长发的波澜/我闻着芬芳跋涉着无限远/只为看清你的容颜……”
严薇薇一回头,用目光狠狠剜了他一眼,停下来等他走近,又顺手掐了他手臂一下,并用三十分贝的音量对他一阵耳语:“我要抠掉你那双看狗都深情的眼睛。”
叶子辰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向她献殷勤:“一会儿给你拍哈,保证美美的。”
“哼,谁稀罕呐?”她还在生气,“拽什么拽?赶明儿我也去买个数码相机。”
“好,等你买了我教你。我这款是索尼牌子的。你要买单反还是长焦?”叶子辰紧跟在严薇薇的后面,热情地给她介绍相机的品牌和功能,什么富士、尼康、松下等,什么自动变焦、手动变焦。
“来来来,现在你就开始现场教学嘛。”严薇薇的气终于消下去了,转过头来,含着浅笑望着他。
没想到叶子辰欣然答应,他开始讲解:“首先呢,我们拍照的镜头分为广角、长焦、定焦、变焦。像今天我们拍摄这片银杏树林,就用广角镜头。拍摄远景或者特写就用长焦。刚才我拍树上那只鸟就用了长焦镜头,你来看。”
严薇薇立即把脑袋凑过去看,忍不住惊叹起来:“小朵,你快点来看呀,这只鸟正展开翅膀要飞呢。”
白小朵也返回来,去欣赏叶大师的作品。
严薇薇拍着叶子辰的肩膀,赞不绝口:“抓拍得真好!不愧是我们的摄影大师!”
“你想多了呀,薇薇!我也能拍出来。”白小朵看着薇薇对叶子辰那崇拜的眼神也过于夸张了吧,她不屑一顾,仿佛要证明自己的拍摄技术也毫不逊色,从叶子辰手中夺过相机,兴奋地说:“叶大师,那让我现在拍一个镜头嘛!”
几个人走走停停,一边欣赏山村的美景,一边找寻最佳角度拍摄。他们终于走到一处空阔而平坦的芳草坪。只见坪坝左边是一方清波粼粼的池塘。阳光洒在清澈的水面上,波光旖旎,显得十分有生气。圆圆的莲叶浮在水面上并不引人注目;几朵或粉或白的睡莲静静地倚在莲叶边,仿佛一幅淡雅别致的水墨画。坪坝右边是一幢古色古香的房子,有三层高。青黛瓦,灰白墙,仿古的雕花窗,深棕色的美人靠,朱红色的廊柱,显得那么古朴而又雅致。房子四周有青褐色的围墙,约莫两米高。围墙上爬满了绿色的藤蔓植物,那是一丛丛娇艳欲滴的凌霄花,绯红色的花瓣儿顺着柔软的长蔓垂下来,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到了啊,看吧,那就是我家的银杏书院。”白小朵两眼发出水钻般的光芒,指着前面的房子,兴奋地说,“唉呀妈呀,终于到家了,今天可累坏我了!脚板都走痛了!”
“哇,豪华大别墅呀!好气派哟!小朵。”严薇薇一扫旅途疲惫之色,顿时来了精神。
几个人从古朴典雅的朱漆大院门走进去。
院子里屹立着几棵高大的银杏树,粗壮的树干直径估计有洋瓷碗口大,翠绿的树冠像巨大的绿绒大伞掩映着幽静的书院。白小朵说这几棵银杏树是她爷爷当初花了几块钱买回来的小树苗。它们陪伴着白家几代人历经岁月的风风雨雨,迄今至少有五十多年了。
叶子辰望着树上,突然惊喜地叫起来:“嘿,有果子。你看!”
严薇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在院子南侧的那棵银杏树上,挂着一簇簇黄中泛白的果子,有的是淡棕黄色,椭圆形的果子,整簇整簇地挂在枝头,煞是惹人喜欢。
“就是啊,好多哩。小朵,我们路上看见的银杏树怎么没结果子呢?还有这几棵树也没结果子呢。”严薇薇仔细观察了几棵树,很好奇地手指着问。
“哦,这棵是母银杏树。”白小朵脱口而出,“那几棵是公银杏树。”
“啊——”严薇薇更加纳闷儿,“银杏树居然还分公母?哈哈哈!”
“来,我让你们来认一认。”白小朵指着几棵银杏树说,“公树比较高,母树相对矮一些。公树枝条短一些,母树枝条长一些。”
两个朋友抬头打量着几棵银杏树。
“妈,我回来了!”白小朵扯开嗓门,朝屋里大声呼唤。
“哦,朵儿!是你啊。”一个盘着优雅发髻的中年女人从屋内走了出来,松石绿的长裙衬得肤色更加白皙。她看见自己女儿身后还有两个年轻人,白净的脸上浮上了一抹笑意,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儿,闪着喜悦的光芒。
“老妈,嘿嘿,我回来了!想我了吧?”白小朵边说边朝她妈妈挤弄眉眼,又回头介绍道,“这是我的大学同学,叶子辰、严薇薇。”
“阿姨好!”
“阿姨好!”
严薇薇和叶子辰异口同声打着招呼。
“你们好啊!欢迎,欢迎。”小朵的妈妈接过她手中的包,嗔怪道,“朵儿,放假这么些天,暑假都快过完了,你才晓得回来啊?我还以为你认不得路了哟。”
“你想多了哦!妈。”白小朵还没瞅见她妈妈眉头微微一皱,眉心拧成了一个川字,她还边说边又比画了一下,“亲爱的老妈,你这夸张手法太不合实际,我早就归心似箭啦!坐了一夜的车呢,赶早回来了。”
不过小朵确实没说谎,这次她和同学参加社会实践活动,在学校耽搁了一些时间,还计划拍一个旅拍作品,主题是《那山·那水·那人》。
“就你理多。”小朵妈妈那嗔怪的目光“检阅”了女儿,就热情地招呼着女儿的两位同学,“来,来!来!娃儿们,你们也累了吧,快放下东西,坐下休息啊,来,先喝口水。”她折身进屋去倒开水。
“阿姨,给您添麻烦了。”严薇薇很客气。
白小朵一挥手示意,他们跟随白小朵去屋内放下了行李,开始参观起银杏书院来。
书院共有三层。第一层中间有一扇朱色大门,上面雕刻着龙凤呈祥,显得非常大气庄严。大门上端悬挂着一块浅棕色的巨匾,上面有四个镏金大字:银杏书院。门两侧有一副对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一簇簇红艳欲滴的凌霄花开得非常热闹,又那么放肆,从二楼的长廊栏杆上垂下来,长长短短,翠蔓悬廊,花朵生姿,还颇具古代书坊的诗情画意。一丛丛绿叶儿绿得发亮,花朵儿随风摇曳,仿佛一匹绿绸上点缀了红艳的绣花。清风徐来,暗香袭来,满院芬芳,令人心旷神怡。
白小朵带着两位同学参观书院。她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热情地介绍,像一个导游在认真宣传。
“小朵啊小朵,你还是我们学院里隐藏的富贵花呀!”严薇薇扬起脸,一双眼睛笑得像弯弯的豆角。
“还那么用功读个啥子书嘛?回来直接继承家业噻!”叶子辰也笑着说,“再招个金龟婿来,比如像我这样的,你可以考虑一下的哟。”
严薇薇皱了皱眉头,似嗔似怒的目光让他不敢再说话了。
“滚哪,叶子辰,你想多了!我说你想当叶子上的蚜虫,门儿都没有!”白小朵一挥手,“看,我的薇薇小姐不拧断你这片爱做梦的叶子才怪!走——”“他爱做梦就让他做呗。我就做个理性的吃瓜群众。”严薇薇在旁边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白小朵成天把“你想多了”挂在嘴巴上,看来自己也是想多了。
几人说说笑笑,走进书院。书院布局十分紧凑。一楼左侧是一间厨房,紧挨着的那间是精致的餐厅,中央那间宽敞明亮的是会客室,会客室靠墙摆放着浅褐色的真皮沙发,室内中间是张朱红色实木摆台,上面放着金丝楠木地球仪,墙上悬挂着一幅《万里江山图》。一楼右侧是一间幽静的茶室,茶台上的茶炉正滋滋地冒着白气,精美的银壶里茶香袅袅。一张自然古拙的根雕茶桌,原木色表面的包浆泛着幽幽的光泽,看上去价值不菲。桌上还放着精致的青花瓷茶杯。朱色的托盘里放着墨色的茶夹、茶针,洁白的茶漏、茶碟,茶剑。茶室里面的香樟木柜上陈列着各色茶叶罐、茶盒、茶饼。各种名茶,名目繁多,有黑茶、红茶、绿茶、白茶、乌龙茶,什么铁观音、碧螺春、龙井、毛尖……小朵如数家珍,介绍道,二人听得如在云里雾里,在最上一层是几盒凤凰单丛,还陈列着一饼圆月大的福鼎白茶。
中间一把造型淳朴而色泽古雅的紫砂壶引起了叶子辰的注意。他颇有兴致地欣赏着,想伸手触摸玲珑别致的壶身。
“不要动哦,这可是我家的古董,祖传的宝贝哟,价值连城哦。弄坏了,你把自己卖掉都赔不起呢!”白小朵从柜里取出一盒茶,说,“这是我家自产自销的银杏茶哩。”
“你别讹我哦,我叶子辰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哪!”叶子辰笑道,又看了一下,“不过,嗯,这个广告打得真是有水平!一茶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他颔首沉吟,顺手拿过杏黄色的茶盒仔细打量:“耶?你家还卖茶?”
“这是我们自制的茶叶,家里来了贵客,招待客人来泡茶的。”
“嘿,你可以直播带货卖你家的茶叶噻。”严薇薇提议。
“你想多了哦,我还在读书的嘛。”白小朵笑了,又马上甩出几句白氏京腔,“叶公子——严小姐,请问二位客官有雅兴品茶吗?本姑娘学过茶艺,会煮茶泡茶哦。”
严薇薇立即奉上一个白眼:“我只喜欢喝奶茶,哪有工夫来你这书院喝茶饮酒哦。”
“喝酒还是可以吧,山高水长酒一杯嘛!”叶子辰笑着放回了茶盒,“我堂堂七尺男儿,不怕喝酒。尽管把你家的好酒给我端上来。”
“呸,你还饮酒!只有文人雅士才配得上饮茶呢。”白小朵开始文绉绉地说上了,“半壁山房邀明月,一盏清茗待知音。”
“饮茶等待以后吧。我们来你的地盘儿可是有正经事的,别忘了哦。小朵美女!”严薇薇咂咂嘴。
几个人上楼去了。二楼有六间房,左侧有处大露台,设计了一间亭子,美其名曰“听雨轩”。飞檐翘角的亭子,朱红色的美人靠。如果适逢下雨的天气,坐在这听雨轩里,眺望银杏山庄,静静听雨,倒是别有一番味道。听雨轩旁边放着一把咖啡色的秋千藤椅,一只白猫蜷缩成一团,像团棉花似的,慵懒地卧在秋千椅上面,正闭目养神呢。
中间三间房的大书架子上,陈列着各种书籍,一排排,整齐有序。书的名目繁多,从中外名著经典到历史小说,从民间传奇到神话寓言故事,从诗书赋集到系列辞书,从名人传记到典藏佛经,真是浩如烟海,应有尽有。
“Oh, my god!这里看起来比我们学校图书馆还丰富呢!”叶子辰很惊讶,随口飙出了英语。
“我们书院有两万多册藏书。”白小朵语气中透着一丝骄傲,“周围很多人都来我们这里借书呢。”
“哇!你这座藏书楼啊——”严薇薇赞叹不已,“四个字:万卷留芳!”
“薇薇,你这话倒是启发了我,这三间书房应该叫藏书阁啊,回头我跟我老爸说。”
“白小朵,我们的大富婆啊。”严薇薇拍拍小朵的肩,眼睛里羡慕的火星在跳跃,“光是这几万册书,你将来继承的可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哦!”
白小朵此时听了颇为受用,又搬出她那所谓的白氏祖训:“我爷爷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德,五读书。”
“这样世世代代传承下去,你家就是当之无愧的书香门第哦!”
“呵呵,按我爷爷的说法,我们家祖祖辈辈都是农民。我老爸白手起家才打拼下这份家业。”白小朵眼里露出欣喜之光,“他办这座书院也是为了让我们白家沟变成一座书香山村。我们家的书院向村民免费开放呢。”
“你爸爸——”叶子辰竖起右手大拇指。
另一间屋子叫“观月轩”,陈列着各种字画,小朵的爷爷闲暇时也在这里品茶、静坐、抄经、临帖。最后一间屋子叫“静心斋”。
“这间静心斋其实是佛堂。”白小朵跟朋友说。她知道奶奶常常在这里焚香,拜佛,念经。
“上面一层是卧室和客房。我们不用去看了吧。”白小朵对他们说。
“好吧。不过,在我的想象中,似乎应该有——” 严薇薇展开了丰富的想象,作为书院,好像应该是那朱色大门洞开,回廊辗转曲折的样子,还应该有那身穿一袭青衫、手捧一册书卷的翩翩书生吧,似乎还应该有那红袖添香的仕女啊!
白小朵补充道:“如果可以回到唐朝……”
几个人的思绪穿越了时光。
“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总是牵挂老家,想回到乡下老家养老。我爸就回来修了这座宅院。”白小朵又把话题扯回来了。
几棵高大的银杏树屹立在院中,叶子密密麻麻地重叠在一起,像一顶顶翠绿的帐篷。南风吹来,叶子哗啦啦地响,知了百无聊赖地叫着。
“等到冬季到来,黄叶随风漫天飞舞,落满一地,像金黄色的地毯,好看得很!脚踩在上面簌簌作响,那感觉简直舒服极了。”白小朵对他们说。
“要得,等到放寒假,我们还要来。”他们倒想享受一下走银杏地毯的感觉,想一想,那感觉肯定很美。
二人跟随着白小朵走下楼来。
在庭院东边,有棵三四米高的蜡梅树,狭长的绿色叶子下,有拇指大的果实。小朵告诉他们那里面是蜡梅的种子,也许还未成熟。叶子辰好奇地摘了一颗瓶子似的果实,剥开一看,是咖啡色的细长的豆子,有六七粒籽儿。
“耶,你家的蜡梅树真厉害,还把种子一瓶一瓶的装好呢!我要带几瓶回去种,冬天也好赏梅花呢!”
“你看,叶子辰!这块石头上题了一首诗。”严薇薇在院子漫游,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边喊一边摇头晃脑开始吟诵起来:
华叶携风舞,金蝶栖吾肩。冷雨摧南枝,何惧北风寒?
雪落欲覆身,傲骨立人间。不羡尘泥暖,且随梅香翩。
“好诗!好诗!”她一边欣赏一边拿起相机拍照,“我发到朋友圈让大家欣赏一下哩。”
“这是我姑姑的杰作哦。”白小朵眉毛一挑,很自豪。
“你姑姑还会写诗?”
“那是当然啰,我姑姑是作家,白小凤,你听过吗?”白小朵眉毛一扬,很来劲似的,“这名字太俗了,不过她的笔名还挺文艺范儿,叫白——落——雪。”
哦,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网络作家白落雪?在这里还能碰到作家?这运气也是太好了吧,严薇薇有些喜出望外:“我看过她的作品,叫《琴之长歌》。红袖里非常火爆的网文,拍成了电视连续剧,好像是那个流量小花,童——童——什么主演的?”
“童晓官。”白小朵说。
“对对对!童晓官演的。我去年暑假还天天追剧来着呢!”严薇薇兴奋极了,“三生三世,一段穿越千年的爱恋,挺好看的剧呢!”
两个女孩聊得投机,叶子辰对这些穿越玄幻剧不感兴趣,当然也不知道白落雪是作家,更不知道白小朵的姑姑就是作家白落雪。他打开手机无线网络,百度百科一搜,果真有白落雪这么个作家,还有很多作品,于是提议道:“薇薇,那白大伯今天不在,我们采访小朵的姑姑,如何?”
“可不巧,我姑姑去市里参加活动去了。”小朵撇了撇嘴,“我妈早上给我说的。”
“咋个办呢?我们的最美旅拍,山有了,水也有了,就还差人了!我们好久才能完成任务呢?”严薇薇皱着眉头,望着叶子辰。
二人又把热切的目光投向白小朵。
“喂,我亲爱的妈妈呀,你快说老爸究竟在哪儿?我们的旅拍作品《那山·那水·那人》还差拍人呢!”白小朵拿着手机,皱起了眉头,问道,“咦——忙?前几天不是说的老白这段日子没有事儿忙吗?”
“还那山那水那人?你个丫头片子!”白小朵的母亲在电话另一端数落起来,“你怎么就不学学你果姐姐,给我循规蹈矩一点点,天天扛坨机器搞些啥子名堂!我提前给你打个招呼,少给你爸添麻烦!多做正事,不要走那些旁门左道!”
“妈,我干的是一本正经的大事,我求求你了!”白小朵想到当初填报志愿时,妈妈也竭力反对自己选择填报影视与新媒体专业,那些日子天天在她耳朵边唠叨堂姐白小果那金融专业多么的正确、前途多么的光明。这个老妈总是天天夸别人家的孩子。唉,不想了。她猜测父亲一定是金蝉脱壳躲到哪儿喝茶什么的了,急得直跺脚,我同学大老远跑来一趟,总不能让人家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吧。
她开始撒娇:“文老师,你让我的面子往哪儿搁呀?我的文大姐!”
“真是没大没小了!天天不干些正经事,搞你这些莫名其妙的淡文章。”
“嘟”的一声,电话那端挂掉了,留下白小朵还在这端傻愣着。她心里的那道火苗噌噌地蹿上来了:这个没见识的臭老九,什么叫我没干正经事儿?还给我打预防针!拍个照采个访就添乱了?我的专业就是干这些个的呀。
“小朵,阿姨怎么说呀?”严薇薇投来一道期待的目光。
“没事儿,采访先放一放吧,我妈请你们就在我们家多住几天呢。”白小朵压住了她那大小姐的火爆脾气,决定来个先斩后奏。
“唉呀,好不容易放个暑假呀,本来还计划去旅游的。我想去北京爬长城,还想去大连、青岛看大海的,我还想去……”严薇薇正在吐槽,被叶子辰用目光制止住了,她不作声了。
几个人继续往前走,徜徉在书院的周围。这里环境清幽,院外也挺立着许多银杏树,不过没有院子内那几棵高大壮观。
“这些树是生病了吗?还挂着输液袋啊?”严薇薇疑惑不解。
“这些银杏树是去年才栽下的,给它们输的是营养液,为了保证树的存活,促进它们生长呢。”白小朵眼睛里闪着憧憬的光芒,等过几年,这个书院就会彻底掩映在银杏林海中。
“这么多的银杏树,都是从哪个苗木王国里移栽过来的?”两人就像表演二人转似的,叶子辰又开始上前“采访”了。
“我爸去银杏之乡考察后选购的。来,你们看。”白小朵从一棵矮小的银杏树上摘了一片叶子,“你们仔细看,公树叶子的中间开裂比较大,裂口延伸到叶子的中下部。母树叶子的中间开裂比较小,也有完全不开裂的。”
“我怎么没看见结一颗果子呢?这些树都是公树吗?”严薇薇问。
“我爷爷说的银杏树通常是二十年才结果子,以前那棵老银杏树都长果子了。哦,你们知道银杏果还叫什么名字吗?”
两人盯着她,等待宣布答案。
“银杏果又叫白果。”白小朵说。
“哦——白家的果就叫白果?”叶子辰开起了玩笑。
“你满嘴镶金牙——尽开黄腔!”白小朵笑着说,一挥手,“走,我们去看看下面的银杏广场。”
顺着蜿蜒曲折的石阶而下,他们穿过一片修林茂竹,徐步而行。一条清澈的小溪顺势而下,流水潺潺,向下面的缓坡流去。走过一座木拱桥,映入眼帘的就是宽敞的银杏广场。说是银杏广场,其实不光只有银杏树,花坛里还有火红的美人蕉、开得正艳的蜀葵、色彩绚丽的百日菊,还有些叫不出名字的奇花异草。
广场上挺立着一株株高大的银杏树,粗壮的树干上还各自标注了树牌。矗立在广场上的文化牌有五米多高,题写着很多关于吟咏银杏的古诗辞赋。三三两两的人在广场上悠然漫步,有山里的村民,还有白小朵不认识的游人。广场上挺立着高高的路灯,仿桦树皮喷漆设计的灯杆,有七八米高。灯头是银杏叶造型,颜色为金黄色,就像一片片展开的银杏叶,内嵌白色LED照明灯。只要夜色降临,那一排排银杏路灯就亮起来,像秋末顶着金黄叶子的银杏树,倒是很契合银杏广场这个主题。
几个年轻人站在文化牌下玩味欣赏,挺有闲情雅致。
“我喜欢这一首,很有气势的。”叶子辰说罢,用他那低沉的男中音,声情并茂地吟诵起来:“等闲日月任西东,不管霜风著鬓蓬。满地翻黄银杏叶,忽惊天地告成功。”
他举起相机拍照。
“好有文化内涵哦。”严薇薇感慨道。
“我们这里原来是个无名山沟沟,是我爸他们一手打造出来的。”
“小朵,这样一座大书院,再加上这一座银杏广场,要投入多少资金?”
“我啊——不知道。反正花了我爸无数心血哪!”白小朵耸了耸肩头,双手一摊,她知道这是她爸由来已久的心愿。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打造了好几年!
严薇薇一脸钦佩之色:“丰富了村民的精神文化生活,你爸爸真是了不起!有气度,有情怀,有精神追求!优秀的企业家,我点赞!”
“嘿嘿,等空了,我带你们去参观银杏产业基地。”
“你们这银杏山庄果然名不虚传哪!”叶子辰拍完照,走过来,说,“连路灯都是和银杏文化主题配套的。”
孔雀蓝、葡萄紫、柠檬黄,天边的晚霞像打翻了调色盘儿,色彩绚丽无比,为白家沟的西天勾勒出一幅美丽的画卷。那山边的夕阳就是这幅画卷上的一枚印章,它把金色的余晖洒在高大的银杏树上。
白小朵带着朋友们回到了书院。
“小朵,放假了?哦,还带同学回来了噻。”一位端庄清秀的姑娘挎着精致的黑色坤包走过来。一头乌黑的长发扎成丸子头,左侧发间别着一颗镶着白钻的郁金香发卡,耳垂上佩戴着一对绿色琉璃珠耳环,干净利落的灰色职业装,显得十分干练而得体。
她一边微笑着招呼大家,一边摆手示意:“你们好!”
严薇薇他们连忙应道。
“姐姐,你下班了?”白小朵眉毛一挑,问道,“工作狂,我的大忙人哪。今天还有空回来呀?”
“周末了,我回来看看奶奶啊。”
白小朵右手一伸,一本正经地向朋友们介绍道:“喂,亲们,我隆重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姐姐白小果,N城知名的证券分析师。”
“姐姐好!”严薇薇甜甜一笑。
“嗯,欢迎你们!小朵,你陪朋友们好好玩儿。啊,我先上去看看。”白小果笑意盈盈,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上楼去。
“好哇,白小朵!你真不够朋友!”严薇薇一拳打在她肩膀上,“什么时候有个这么漂亮的姐姐也不告诉我们一声?”
“啥呀?你查户口噻?我为啥要给你们汇报?”白小朵翻了一个白眼,“我的堂姐,二爸的女儿。”
“耶,你这是哪吒呀!躲在娘胎里三年不出来吗?”严薇薇很奇怪,“让你二爸的女儿先蹦跶出来,还比你大呀!”
“你IQ不低呀,居然问出这么幼稚的问题!”白小朵做了一个鬼脸,“我爸积极响应党的政策,晚婚晚育呗!我堂姐就大我那么几岁嘛,我现在又不是还在妈妈怀里吃奶的小娃娃呀,有啥好奇怪的嘛?”
“你姐姐叫白小果?白小——果!”听着咋这么耳熟呢?叶子辰半天才反应过来似的,他眼睛一亮,“这就不是你说的银杏果吗?”
“我爷爷给她取的名字。”
“嗯——好名字,好名字呀!”他抬了抬眉毛,扫视了一番白小朵,“名字好,气质也好啊。嗯,温婉若——秋花照水,清丽如——出水芙蓉。女神哪!”读了十几年的书,让他脱口而出几个美丽的词,还是很容易的。
“哟!还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呢!怎么,你看上我堂姐了?叶子辰——”白小朵取笑道,“不过我爷爷说白果果是有毒的哦。”说罢,她就现编现唱:“白果果呀,真好看!吃完了你就躺板板——”
“哈哈哈!”严薇薇一听眼泪都笑出来了。
叶子辰丝毫不受打击,还在打嘴仗:“再看看你,整个一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哎,怎么同一条白家沟的水,养出来的花儿也有天壤之别呀!”
“叶子辰,我要拔掉你狗嘴里的象牙!”白小朵佯装嗔怒,连带用眼神惩罚了叶子辰,“不过,你们想一夜暴富,可以找白小果咨询哦。她可以给你们找投资顾问,请炒股大神带你们。一夜暴富不是梦,你们就是新世纪谱写股市神话的巴菲特!”
两个人唇枪舌剑斗着,严薇薇终于插上嘴:“行了!我的白朵朵呀,光说白话!现在网上冒出来一大堆股神,来骗我们外行人入火坑啊!”
叶子辰又逗着小朵:“你不要打广告、搞推销,忽悠我们去炒股,到时神话没成,倒成了个笑话!”
“看来我这是对两头牛弹琴呢。”白小朵冲他们做了个鬼脸,然后一撇嘴,“本姑娘一片好心,想让你们赚几两碎银子花花。”
“我妈也在家里研究炒股,买回来好些炒股的书,都快走火入魔了。”严薇薇说,“我妈说一入股市深似海啊!大多数人只要套进去了大都会赔得血本无归,甚至倾家荡产。”
白小朵想起她姐姐白小果疯狂炒股那些日子,天天还背着什么炒股秘诀:股价波动分四程,顶跌底升要区分;启动升势第一天,正是长蛇第七寸。炒股经倒是背得滚瓜烂熟,结果呢,炒股亏得差点跳楼了,把父母吓得白天黑夜守着要跳楼的女儿。就是那些自诩神通广大的股神,连哄带骗把白小果套进去的。她忍不住也开始吐槽了:“其实吧,我姐就是个股二代!我二爸可是资深的老股民。他说炒股炒的是心态。操盘手随时都在关注股民动态,股票交易背后有黑幕。等你钱一投,就套牢你,板都板不脱。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两人说对口相声似的,一唱一和。叶子辰不感兴趣,好不容易才插上嘴:“炒股,炒股,不看路嘛,一会儿摔坏屁股!”
“嘘,小点儿声!别让我家股神听见了。”白小朵压低声音,“不过我妈也说炒股的人都是赌徒,我姐那年炒股亏得差点吓死她爸妈了。”
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走到会客厅,坐下来休息。白小朵打开电视,女主持人正在播报本地新闻:“龙子镇党委政府高度重视,主动融入市场竞争热潮,立足乡情和银杏产业的特点,以品牌富农、品牌强企为目标,结合白家沟银杏产业园实际,成立了知名品牌示范区……”
“白家沟”三个字飘进白小朵的耳朵,立刻引起了她的注意力,她开始认真观看。女主持人还在播报:“以银杏发展产业为突破口,逐步带动区内药材种植、生物制药以及林业的大力发展,打造N市最大的银杏产业基地。”
突然,一个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哈!那不正是大忙人老白吗?白小朵目光被锁定在了屏幕上。老爸正在接受N市电视台记者的采访。面对镜头,他目光坚定,侃侃而谈:“2020年我通过公司加合作社加农户的模式,建成了银杏苗木基地,这是目前N市最大的银杏基地。我计划明年建设成川北最大的银杏苗木批发市场。同时,还要深挖银杏在药用、食用、经济等方面的价值,特别是银杏黄酮、内酯等提取物在医药上的特殊作用,现在银杏叶提取的黄酮市场需求大、经济效益好。目前已打造村社3988余亩银杏核心示范区,下一步,我们会根据市场需求,进一步扩大种植规模。将来我要面向全省市场做大银杏药物及保健品的深度开发。秉承示范区生态,优质健康的发展理念,把银杏叶特色产业做大做强……”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我爸!”白小朵目光示意两位朋友。他们立即心领神会了:把这新闻素材切割一下,剪辑下来,不就是旅拍作品《那山·那水·那人》中的最好片段吗?
作者简介:
张菊秀,教师,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多篇作品见于《四川散文》《四川诗歌》《读者报》《成都商报》《草地》等报刊。著有长篇小说《香落白家》、中篇小说集《晴天明月》、散文集《风过秋垭》、儿童文学《魔法猫王》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