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象本质与明辨是非

今天和学生讨论的是第八课“现象本质与明辨是非”。

当我谈到《红楼梦》里的那句著名的话“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时，有学生表示不理解：“真就是真，假就是假！怎么可以真真假假，还‘假作真时真亦假’？就比如，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怎么可以对中有错，错里有对？这不是黑白不分、是非不辨了吗？”

不得不说，能提出这样的疑问的学生，是动了脑子的。我知道他在内心里还隐藏了一句话：“老师，您可不能教我们‘和稀泥’！”

我该怎样让他明白“现象与本质具有多样性、复杂性”呢？

我给学生讲了一个故事——《侃去花间草》。

据《传习录》记载，从前有一个年轻学子名叫薛侃，他在园子里种花。他一边除草一边叹息：这园子里的草怎么这么难除，而花怎么如此难养？便如这世间的恶何以如此难去，而善如此难培？薛侃的疑惑被他的老师王守仁听见，王老师说：“当你要赏花的时候，便觉得草是坏的；当你要用到草的时候，就会觉得草是好的。”

我停顿了几秒让学生思索，然后才说：“花还是那朵花，草还是那棵草，花和草的好与坏，不是取决于花草，而是取决于什么？”我伸出一个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心脏的位置，学生异口同声说：“取决于我们的心。”我连连点头，说：“对，取决于我们的认知。取决于它们是否对我们有用。所以，请同学们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垃圾，垃圾是放错了地方的资源，就算是一坨狗屎，它在我们的眼里毫无用处，但是在农民伯伯眼里，它是什么？”

我的学生大多数来自农村，他们会心一笑，说：“是肥料，是宝贝！”

我竖起大拇指，说：“所以我们将来走上工作岗位，看到一些作废的边角料，一定要思索一番——我怎么能让它们变废为宝？说不定你会因此有新的商机，给你带来财富。现实里这样的例子很多，比如工人造出了一批不能写字的纸张，却发现这批纸的吸水功能特别好。于是他们宣传其吸水功能，结果意外得到了用户的欢迎……老子曾说过‘善人者，不善人之师；不善人者，善人之资。不贵其师，不爱其资，虽智大迷’。也就是说，善良的人可以作为不善人的老师，不善人的言行可以作为善人的借鉴。不尊重自己的老师，不爱惜不善人的借鉴作用，即使是明智的人也会变得十分糊涂。从本质上讲，每一件事情的发生，都会有其积极的意义，每一种动植物的存在，都无所谓善恶。这也就是阳明先生所说的‘四句教’：‘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这时候，又有学生迷惑了，问道：“老师，您这话说得不对。难道蟑螂也有善的一面吗？蚊子呢？蚊子对我们有什么用？杀人呢？难道杀人还有好的一面吗？”

这个学生的话没说完，马上有学生反驳：“蟑螂是一种药材呀！蟑螂当然有它善的一面了。”

我说：“是的！当你开饭馆需要清洁卫生的时候，就会觉得蟑螂太脏了、坏透了；当你作为医生要治病，要收集药物的时候，又会觉得蟑螂可以作为消肿的药物，是善的。所以，蟑螂的善恶依然取决于我们站在怎样的立场上。而蟑螂的本质，是无善无恶的。蚊子呢？大家知不知道，我们抽血用的针头，是得到了什么的启发？”

学生恍然大悟：“是蚊子吗？”

我点头，说：“而谈到杀人，大家思考一下，在什么时候杀人是被允许的？”

学生恍然大悟：“在战场上杀人是被允许的。”

我说：“是的，在战场上杀人是被允许的，甚至还会被称为英雄。”

有男生说：“好复杂！那杀人到底是对还是错？”

我说：“《庄子·胠箧》里有一句话——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诸侯之门而仁义存焉。这句话是说，你偷了人家腰带上的一个钩子可能被处死，而偷窃了人家的国家，却会成为诸侯，诸侯之门才存在仁义。战争的本质是涂炭生灵，所以我们要反对战争、热爱和平。”

有学生说：“原来蚊子还有这用处呀！那下次蚊子咬我，我也不拍死它了。”另一个学生说：“以后我家有了蟑螂，我也不打死它了。”还有学生说：“那在战场上，我不杀敌，敌人会杀我呀！”

我说：“你看你们又理解过头了。当时薛侃也问过老师，他觉得既然这草是无善无恶的，难道这草就不除了吗？而王老师则要他有所行动，若觉得草妨碍了他，不妨就除掉它。所以，你开个饭馆，看见蟑螂，当然要消灭它；蚊子咬你，你不妨拍它；而在战场上杀敌，也是应该的。我们需要做的，是不要那么理所当然地仇恨蟑螂、蚊子和敌人。阳明先生当年剿匪、平定宁王之乱，也是要杀人的，但他只是杀他们，却并不仇恨他们，他杀敌，为的是更多百姓的幸福。”

看到学生有所理解，我话锋一转：“刚才，当我们说到蟑螂和蚊子无善无恶的时候，所举的例子都是蟑螂和蚊子对我们是有用的，所以我们认为它们有善的一面。其实我们这样说，还是没有说到事物的本质上。因为当我们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去评判一种动植物的好坏，还是太狭隘了。蟑螂也好，蚊子也罢，甚至病毒、细菌，都是地球的主人，并非只有人类才是地球的主人。人类在地球上才生存了多久？许多病毒在地球上存在的时间，比人类长久多了。所以，如果我们总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去评判谁善谁恶，实在是太自恋了。按照庄子的说法，这个世界大可以大到无穷大，小也可以小到无穷小。打个比方吧，我们每个人的身体，其实就是一个小小的宇宙，或者说像一个地球，就像我们的骨骼是山脉，我们的血液是河流，肌肉和脂肪是泥土，我们的毛发是森林和草原。我们的身上，存在着亿万个微生物，像是人类和其他动物。这些微生物之间常有矛盾和战争。如果一个微生物总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去评判其他的毛发、细菌的好坏，甚至把自己当成你身体的主人，你不觉得可笑吗？让我们敬畏大自然的日月星辰、一草一木，不要事事以自己为中心，须知一切都是体验而已。”

对于“现象本质与明辨是非”这个话题，我不知道学生能理解多少，我只是希望他们改变“非黑即白”的观念，遇事变得有点儿弹性。当我们将眼界放大、心胸放宽，所谓的功名利禄、飞短流长，甚至生死，都不算大事。

最关键的是要把握今天、活好当下。

朋友们，我这样讲，你觉得学生能听明白吗？课堂上认真听的学生都在频频点头，但我不知道他们是真的懂了，还是懵懵懂懂的。

（作者单位：河南省郑州市科技工业学校）

（插图：高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