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百合也有春天

一

“您现在看到的是民俗风情长廊，集中展现了中华民族的民俗风情，也是我们‘石上生花’的一大景观。”身着礼服的女导游一边在前方引路，一边为游客讲解，“那边是百草植物园，种了各种花木，有紫薇、小月季、百合、绣球等，我个人最喜欢绣球，有碗口大的花朵，美不胜收……”这是2023年春天，我们在巫山县双龙镇“石上生花”乡村旅游田园综合体旅游时的一幕，为我们讲解的导游是我曾经的学生——2014届文化旅游专业毕业生侯露。

看着如今能干的侯导游，我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她刚入学时的模样：一个身材苗条的高个子女生，有着精致的瓜子脸、丹凤眼，与人说话时轻声细语，与人交谈时眼神透露着青涩。童年时她的左耳患过病，听力严重下降，导致她与人交流时，常常要比别人慢半拍，从而显得有几分郁郁寡欢。在班上，她的表现中规中矩，既不是出类拔萃的尖子生，也不是惹是生非的“显眼包”，可以说当年的她是最容易被老师忽略群体中的一个。

临近毕业，一天她和班上几个同学偶然被抽到办公室，协助我处理文档材料，我才发现她其实是一个做事干练的小能手，比如在用电脑录入文档时她会介绍一些小技巧给大家。她告诉我，她最喜欢上舞蹈形体课，因为心中有个梦想，希望日后能办一所幼儿早教培训机构，为培养乡村孩子舞蹈兴趣出力。她的家庭是建档立卡贫困户，她没有考大学的打算，打算职高毕业后就找工作。因为自幼听力欠佳，她在学校时容易被同学孤立，敏感内向的她心中非常渴望得到老师、同学的关注及尊重。

作为班主任，我开始给予她鼓励，不由得想起罗大佑那首歌《野百合也有春天》，深深地感到每个学生内心其实都有一个小宇宙。很快，学生们毕业了，没想到今天在这里又见到她。她过来很亲切地与我打招呼，举手投足间颇显干练。

二

侯露告诉了我毕业后的经历。她先在广东打了几年工，开阔了眼界，也学到了本领。前两年回到家乡小镇上，和一个学美术的朋友合伙在镇上开办了一所早教培训机构，她负责舞蹈形体培训，她的朋友负责美术培训，渐渐地积攒了一定口碑。她爱好舞蹈，自然肯下功夫研究，没想到中职学校的舞蹈形体课，为她今天就业打下了基础。

2022年初，双龙镇“石上生花”乡村旅游田园综合体一期项目竣工，需要懂旅游的人参与服务。侯露是学旅游专业的，在旅游旺季就会来兼职，负责游客接待及项目讲解。通过她的介绍，我了解到“石上生花”项目规模不小，利用毗邻国家级5A景区小三峡风景区及当地石林资源，依托“公司+村集体+农户”模式，通过流转周边村民大量闲置土地，规划打造一座以石林为主题，集吃、住、游、乐、教于一体的农业文旅融合乡村旅游示范点，计划建设三期，如今初具规模。目前已建“四园一寨”：百草植物园、康养怡心园、鲁班民宿园、游学研学园和石上美食寨，已帮助周边村镇100余人就业。这里距离高速公路口也不远，县城游客开车过来仅需半小时。像侯露这样的兼职导游还有好几个，她下午忙完这里的工作后还要赶回镇里，那边还有课等着她上，真是够忙的。

“读书还是有用的。” 侯露很诚恳地对我说，“我虽然当年没去考大学，但是现在正准备自考旅游管理大学文凭，学的东西多了，感觉人的认知层次也会提升。老师您以前一直说，今天你多学一样本事，明天就少求一次别人。当年不懂，如今感觉您说的话很有道理。”作为班主任，我问她是如何克服听力障碍带来的自卑情绪的。她微微一笑，说：“首先，我大方承认自己听力有问题；其次，每次与别人交谈时，我会尽量侧身用右耳聆听。就这么简单！”我们相视一笑，一边喝茶一边聊往事。看着自己的学生能在社会上找到属于她个人的位置，我颇感欣慰。

那一刻，我想起路遥在《平凡的世界》里所写的：生活不能等待别人来安排，要自己去争取和奋斗；而不论其结果是喜是悲，但可以慰藉的是，你总不枉在这世界上活了一场。有了这样的认识，你就会珍重生活，而不会玩世不恭，同时也会给人自身注入一种强大的内在力量。社会，其实也是一所学校。投入其中，你就能意识到学习的重要性，也不枉读了那么多年书。

2017年，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了实施乡村振兴战略。从2017年底迄今，笔者所在学校对口帮扶的是双龙镇的几个村。经过长期到对口帮扶贫困户家中走访，笔者直观地感受到乡村日新月异的变化：从最初狭窄的碎石路到如今宽敞的沥青路，添置了太阳能路灯，沿途农户住宅外观有统一的装饰，水电到户……如果说还有什么美中不足之处，那就是农村目前人气还不够旺，居民主要以老人与未成年人为主，年轻人返乡创业的并不多。

三

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中职生大多来自农村，如果他们毕业后都舍弃家乡远赴都市就业，那又何谈乡村振兴呢？农村要留住年轻人，必须要有蓬勃发展的现代化产业吸纳年轻人就业。比如双龙镇 “石上生花”乡村旅游田园综合体项目，就是乡村能人围绕乡村旅游及中药材种植业进行投资，盘活乡村存量资源，吸纳像侯露一样的年轻人，利用其聪明才智和村民们一起，实现在家门口过上幸福生活的愿景。

我想，既然有一个“石上生花”能诞生在乡村，那也就意味着会有千百个“石上生花”扎根乡村，像侯露一样的职校生同样可以在家乡有所作为，为中国梦而不懈追求。

我常常思考：教育的本质是什么？有人说，教育就是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如果教育不能触及人的灵魂，未能引起人灵魂深处的变革，它对人的影响就不大。侯露如今还能意识到学习的重要性，至少证明中职教育对她本人职业发展还是大有裨益的，作为她的老师，我内心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是啊，作为教育工作者，也请“别忘了寂寞的山谷的角落里，野百合也有春天。”

（作者单位：重庆市巫山县职业教育中心）

（插图：郑毅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