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质生产力：马克思主义生产力理论的重大创新与发展

〔摘要〕新质生产力作为习近平经济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以新的时代内涵对马克思主义生产力理论的创新与发展作出了重大原创性贡献。其中，关于新质生产力是质量统一的“优质”生产力，高科技、高效能、高质量特征统一体现在“质优”等理论，创新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生产力质量统一理论；关于新质生产力的构成要素及其构成合力新质化、生产力要素优化升级的根基在于产业结构创新等理论，创新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生产力构成理论；关于生产力跃升的核心动力在于科技创新、发展新质生产力的关键在于加强科技创新等理论，创新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生产力进步理论；关于“绿色生产力”重在促进人与自然的高阶良性互动、持续和谐共生关系，是社会生产力与自然生产力共存互进的统一体，以推进发展方式绿色转型增厚夯实经济高质量发展的“绿色家底”等，创新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生产力生态论；关于以矛盾的斗争性和同一性原理整体考察新质生产力和与之相适应的新型生产关系对立统一等理论，创新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双向动态统一理论；关于先立后破、因地制宜、分类指导发展新质生产力理论创新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生产力发展方法论。

〔关键词〕新质生产力，马克思主义生产力，绿色生产力

〔中图分类号〕F01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4175（2024）06-0005-08

在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的背景下，世情、国情、社情发生了巨大变化，这种变化迫切要求加快形成和发展新的生产力，这是实现高质量发展和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迫切需要。加快形成和发展新的生产力，需要有新的生产力理论作指导。习近平胸怀“两个大局”，深刻把握历史和时代发展大势，高度重视生产力的理论与实践创新，于2023年9月在黑龙江考察期间独创性地首次提出“新质生产力”，并在随后的多种场合讲话中强调要加快形成和发展新质生产力。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对如何发展新质生产力进行了接续探索，强调要加快形成同新质生产力更相适应的生产关系。

新质生产力，是人类在更高阶段认识和改造自然的现实能力，“以劳动者、劳动资料、劳动对象及其优化组合的跃升为基本内涵”〔1〕，其重点在“新”、催生于“质”、表现为“跃”，要求构筑与之相适应的新型生产关系，呈现出高科技、高效能、高质量等基本特征，是具有科学性、完整性和系统性的生产力理论体系，为我国经济高质量发展提供了科学指引。新质生产力是马克思主义生产力理论的重大创新与发展，这种重大创新与发展主要体现在六个方面：生产力优质论创新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生产力质量统一理论，生产力要素优化升级论创新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生产力构成理论，以科技创新驱动生产力跃升论创新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生产力进步理论，绿色生产力论创新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生产力生态论，新质生产力和新型生产关系的辩证统一理论创新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双向动态统一理论，先立后破、因地制宜、分类指导发展新质生产力论创新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生产力发展方法论。

一、生产力优质论创新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生产力质量统一理论

在马克思恩格斯的视域中，生产力在人类社会的历史发展中是不断发展的，具有实践性、动态性，新的生产力则在生产要素质和量的不断变化中形成发展。生产力就性质来说，具有质和量两个属性。“质”指的是生产力的性质和发展要求，体现为劳动资料的性质（生产力的要素品质、先进程度），如马克思所言，各种经济时代的区别，在于“用什么劳动资料生产”〔2〕210；“量”指的是生产力发展的现实程度，体现为生产力要素的规模、数量。马克思否定了生产力发展仅依靠其量的扩大并肯定了质的作用，指出任何新的生产力不表现为“单纯的量的扩大”〔3〕520，都会使其表现为分工进一步发展。马克思举例说，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在促使社会财富增加的同时，由于盲目追求剩余价值而导致生产过剩，“跟随生产过剩而来的是同样急剧的生产衰落”〔3〕123。鉴于此，任何新的生产力必须注重质和量的统一，才能进一步提升生产力发展水平。这就是马克思主义生产力质量统一理论的核心内容。新质生产力作为新的生产力，始终强调质与量的统一。

（一）新质生产力是质量统一的“优质”生产力。习近平指出，发展新质生产力的“关键在质优”〔1〕。“质优”是新质生产力的基本表现，新质生产力必须是“优质”的新型生产力。新质生产力作为新质化生产力形态，实质上是形成“创新”动能，达至“质优”形态，达到“质量统一”条件。生产力的质态不是静止不变的，而是会源源不断产生新质化的生产力，在每个时代都具有各自的鲜明特征。新质生产力是在新一轮科技和产业革命中形成，符合高质量发展要求的生产力，符合新发展理念的先进生产力质态，以劳动者、劳动对象、劳动资料及其组合优化升级而体现出优质性。这里讲的“优质”，既强调质和量的统一，又注重质和量的创新发展。习近平明确指出，“以科技创新为引领，统筹推进传统产业升级、新兴产业壮大、未来产业培育”〔4〕。可见，当前劳动者注重素质和数量的优化提高，各产业注重高科技、高质量与规模范围扩大的优化结合。新质生产力在生产要素和生产过程中体现出“优质”，表现在依靠科技进步提高生产效能、优化资源配置和推动产业升级，有力推进我国经济向高质量发展。鉴于此，新质生产力坚持生产力质和量的统一，但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呈现出生产力质的提升和量的扩大的新特点，它是对马克思主义生产力质量统一理论在新时代的创新和发展。

（二）高科技、高质量、高效能特征统一体现为“质优”。马克思主义认为，物质的运动始终遵循质量互变规律。因此，作为物质的社会生产力的量变为其质变打下基础，从而形成新的质量统一的生产力质态。新质生产力作为先进生产力，其“质优”则是新的质量统一的生产力质态的重要体现。具体来看，新质生产力是以高新科技为支撑、以全要素生产率大幅提升为核心标志、以美好生活需要为发展目的的“质优”生产力。

第一，“质优”生产力以高新科技为支撑，呈现出高科技特征。各时代在新的环境和条件下从事其所继承的生产实践活动，同时在这种活动中去改变旧的环境和条件。随着生产实践活动的不断深入，科学技术应用在生产过程中所产生的新增生产力更加高科技化。新质生产力在新一轮科技和产业革命背景下与高新科技重构劳动结合方式中所形成，赋予其科技现代化属性，其具体表现出高科技特征。

第二，“质优”生产力以人的美好生活需要为发展目的，呈现出高质量特征。马克思主义认为，劳动是人的存在和发展的方式。通过劳动满足人的需要的能力就是生产力，通过劳动生产实践可以满足人的第一需要，而这一需要及其实践活动和所用工具再一次引起“新的需要”〔5〕159。可见，生产力以其发展满足人的需要为根本目的。经济高质量发展作为数智化、绿色化、科技化发展，是生产力实现“质优”的直接目的，能够为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的需要提供丰富的物质条件。进入新时代，人民的需要从追求物质生活需要走向追求高品质美好生活需要的新阶段。新质生产力以人的美好生活需要为发展目的，表现在满足人民对数字化、智能化、网络化的日常生活需要，对自我科技创新发展的需要，对绿色低碳生活的需要。

第三，“质优”生产力以全要素生产率大幅提升为核心标志，呈现出高效能特征。按照生产力层次，马克思将生产力区分为“物质生产力”和“精神生产力”。“精神生产力”是间接的生产力，其创造价值的唯一条件是通过在实际生产过程中的应用并转化为“物质生产力”。科学技术作为精神生产力，它的发展进步会缩短劳动时间，大幅提高劳动生产效能，从而提升生产力发展水平。新质生产力的全要素提升在于科技创新及其应用。新一轮科技和产业革命所催生的新质生产力，是以科学技术、科学知识等精神生产力及其应用为核心动力，其形成和发展表现在科学技术的原创性、颠覆性创新，其形成和发展会不断缩短劳动过程，跃升式提高劳动生产效能。

二、生产力要素优化升级论创新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生产力构成理论

马克思明确阐述劳动生产力是由多重要素构成，既涵盖了“有目的的活动或劳动本身，劳动对象和劳动资料”〔2〕208等基本要素，也包括了科学技术、管理、分工协作等重要要素，同时“劳动生产力是由多种情况决定的”〔2〕53。这里所指的多种情况包括以上各生产要素的发展状况。可见，生产力是由多重要素构成的有机整体。其中，科学技术、教育、管理、协作具有渗透性、融合性，能够在劳动过程中渗透、融入劳动力、劳动资料和劳动对象中，引起它们素质的变化，进而形成现实的生产力。各生产力要素及其组合的发展进步会带动生产力结构的优化调整，大大提升生产效能，不断提高生产力发展水平，从而不断形成新的生产力。

（一）新质生产力的构成要素及其构成合力新质化。习近平把握时代发展大势，立足党和国家工作全局，就如何破解我国经济发展难题，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明确指出，“必须坚持科技是第一生产力、人才是第一资源、创新是第一动力”〔6〕28。创新作为引领发展的第一动力，始终内含于劳动者、劳动资料、劳动对象等要素中并对其产生极深影响。其后，习近平就新质生产力的形成问题加以明确阐释，“新质生产力是由技术革命性突破、生产要素创新性配置、产业深度转型升级而催生”〔1〕。可见，以创新驱动新质生产力的形成发展，要紧扣各生产要素及其结构优化升级这一内在要求。从劳动者维度来看，新质生产力的形成和发展要求积极培育战略科学家、卓越工程师、大国工匠等一大批知识型、技能型、创新型劳动者。从劳动资料维度来看，数字技术使生产工具的表现形态极大丰富，它能够链接、渗透、赋能万物，赋予劳动资料数字化属性。数字化劳动资料直接作用于数据这一新型劳动对象，实现了生产与再生产中各环节的深度融合，打破时空限制，推动资源要素流动和匹配，支撑新质生产力的形成发展。从劳动对象维度来看，科技进步使得劳动对象的范围和领域发生了极大变化，如当前因新技术改造和新产出的数字化材料、新能源和新原料这种新型劳动对象。从生产要素的构成合力来看，按照新质生产力的发展要求，要“构建新发展格局”〔7〕，“建立高标准市场体系”〔1〕。新质生产力要求提升劳动者的知识技术水平，丰富劳动资料的结构内容，扩大劳动对象的范围领域，有效扩展生产力发展的空间范围，同时注重科技创新、教育创新、管理协作创新，以及各要素组合优化创新，从而以形成的要素合力形塑新质生产力，由此实现生产力发展水平和层次的飞速提升。

（二）生产力要素优化升级的根基在于产业结构创新。马克思主义认为，各种经济时代的区别，在于用什么劳动资料的生产。因此，与“手推磨”相比，“蒸汽磨”能催生生产力更为先进的工业社会。当今时代，马克思所指的“总体工人”与“劳动资料”的集合体就是产业，它以更高的社会生产形式成为新质生产力发展的重要载体。可以说，以生产力要素优化升级推进新质生产力发展，其根基在于产业结构创新。创新产业结构，推进新质生产力发展，主要应从如下方面着力。

第一，聚焦传统产业、战略性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传统产业拥有大体量、多类别、广市场、高产值，是现代化产业体系的基底，也是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未来产业的稳定器。一是加快传统产业转型升级，应注重制造业向高端化、数智化、绿色化、服务化转型升级，以创新驱动企业增品种、提品质、创品牌，开展“人工智能+制造业”行动，发展绿色能源，推进制造业和现代服务业融合发展，以《推动大规模设备更新和消费品以旧换新行动方案》为指导，聚焦制造业供给侧重点内容，加快应用先进适用设备，从而实现制造业重大技术改造升级和大规模设备更新。二是壮大战略性新兴产业和积极发展未来产业。战略性新兴产业潜力巨大且效益高，是包括现代信息技术、生物技术、新能源等的先进产业，具有重大引领带动作用。未来产业代表未来科技和产业发展新方向，能在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中占据先手，是推进创新引领发展的重要抓手。注重各产业链垂直领域和跨领域的融合创新，构建具有层次性和引领性的未来产业技术创新体系；推进战略性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深度融合，从而有效扩大资本规模、整合创新资源、壮大技术攻坚力量，使其成为新质生产力发展的有力支撑。

第二，加快构建现代产业体系。以产业智能化、数字化、融合化为切入点，推进现代产业体系建设。一是深入实施制造强国战略，以降成本、减负担作为制造业发展的重要任务。提升产业基础生产能力，应注重以数字技术驱动产业数字化转型和产业组织创新，构建数字生态体系和产业生态体系；优化升级制造业，应注重以数字技术赋能先进制造业、高端装备制造业、服务型制造等现代制造业；建设现代化产业链供应链，应注重合理分配产业链中不同环节的产业价值，促进产业链供应链上下游企业的协同合作，推动形成上下游企业共创价值、协同发展的产业组织结构。二是统筹发展和安全，建设现代化基础设施体系。强化数字转型、智能升级、融合创新支撑，优化信息、融合、创新等类别的新型基础设施总体布局；加快交通、能源、物流、水利等基础设施数字化建设，推进全方位物联网整体性发展。三是积极发展现代服务业。推进生活性服务业品质化发展，应加强基础性公益性服务供给，强化基础公共服务保障，扩大普惠性服务供给；加快生产性服务业融合化进步，大力支持知识技术密集型生产性服务业加快发展，培育生产性服务业领域创新型企业，推动服务企业与制造企业实现产品、技术、设计、管理协同创新，建立国际化服务业标准体系，同时以政府相关政策规定合法合理松绑解压来拓宽服务领域。

三、以科技创新驱动生产力跃升论创新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生产力进步理论

马克思在考察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资本积累的过程中注意到了科学技术作为生产力的重要作用，把科学技术及其应用置于生产过程中，并认为科学技术的突破可以推动社会生产力进步，摆脱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束缚就可以创造出新的生产力。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指出，伴随科学技术进步，劳动生产力得到不断发展，正是“机器发明之后分工才有了巨大进步”〔3〕627。科学发现和技术发明的新突破，能够促使表现为社会分工发展的社会生产力的进步。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关系将会束缚社会生产力的发展进步，摆脱其束缚使生产力“可以更大踏步地前进”〔8〕684。由此产生这样一个崭新的社会，其中生产者不仅拥有科学生产知识，还实践体验了整个生产部门的持续运转过程，“所以这样的社会将创造新的生产力”〔8〕684。

（一）生产力跃升的核心动力在于科技创新。习近平在继承马克思主义生产力进步理论的基础上，结合当前新质生产力发展实际，明确指出，“科技创新能够催生新产业、新模式、新动能，是发展新质生产力的核心要素”〔1〕。可以说，科技创新作为核心动力，能够赋能和拓展生产力中劳动者、劳动资料、劳动对象等基本要素，使得旧质生产力发展跃升为新质生产力。科技创新赋能下的劳动者是促进新质生产力发展的核心主体力。科技创新能够赋予劳动者以大量知识储备、突出专业技能、强大创新能力，促使劳动者的创新意识、理论应用和实践能力得到越级提升。习近平基于对推进中国式现代化问题的深刻认识，全面考量“四个迫切需要”，在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中明确指出，“推动科技创新力量、要素配置、人才队伍体系化、建制化、协同化”〔9〕，这正是对马克思主义生产力进步理论关于科技创新赋能劳动者理论的创新运用。同时，科技创新能够助推劳动资料优化转型和劳动对象的深度拓展、广度延伸。劳动资料尤其是传统劳动资料依托数字技术向全方位数智化方向不断转型，如人工智能、高端制造机器人和新能源汽车；劳动资料基于智能优化和精准操作在人类预设指令下持续运转，促进生产效率大幅提升。习近平基于对马克思主义生产力进步论关于科技创新赋能劳动资料理论的深邃理解，并全面结合当前新质生产力发展要求，作出了“强化科技创新和产业创新深度融合”〔10〕的精辟论述。劳动对象包括传统生产力中的劳动对象，也包括数智化新型劳动对象。其中，新型劳动对象正是在科技创新的赋能下，展现出高科技、高效能、高质量、绿色化等符合新质生产力发展的新特点。基于此，新质生产力理论强调生产力跃升的核心动力在于科技创新，实现了对马克思主义生产力进步理论在新时代的创新发展。

（二）发展新质生产力的关键在于加强科技创新。马克思主义认为发展社会生产力，首先要抓住科学的力量。在社会历史发展过程中，生产力不断迭代升级，首先是科学技术发挥着核心驱动作用，科学技术的突破创新能够赋能劳动者和劳动资料，不断延伸、拓展劳动对象的领域、范围，从而大幅提高劳动生产效率，促进生产力发生质的变化跃迁。为此，习近平立足当前我国社会经济发展实际，聚焦新质生产力发展并就加强科技创新驱动新质生产力发展问题明确强调，“科技创新能够催生新产业、新模式、新动能”〔1〕，“加强基础研究和应用基础研究，打好关键核心技术攻坚战”〔11〕。习近平关于以科技创新驱动生产力跃升的一系列重要论述，直指加强科技创新是发展新质生产力的关键，为马克思主义生产力进步理论提供了创新性的可行路径。基于此，发展新质生产力在于以科技创新赋能新产业、创造新模式，其突破点在于加强基础研究和应用基础研究、加强关键核心技术攻关。第一，加强基础研究和应用基础研究。优化基础学科建设布局，推进学科交叉融合和跨学科的系统化、整体化、协同化发展；增强在高精尖领域中的自主创新能力和初始创新能力，打造以科学和技术突破创新的重要根据地；满足研究资金需求，以减税降税等形式吸引企业援助科研；设立科学基金、科学捐赠的同时加大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及其联合基金投入，以建立稳定性、发展性和竞争性一体化结合的投入机制保障科研。第二，加强关键核心技术攻关。坚持前沿问题导向和重大需求导向，把握和处理好国家现实要求和长远要求的重大关系，从而找准正确的研究方向；探索新兴科技领域，壮大新兴产业特别是战略性新兴产业的领域和规模，超前谋篇布局未来产业；加强关键核心技术联合攻关，以关键共性技术、前沿引领技术、现代工程技术、颠覆性技术领域突破创新，推进关键性颠覆性技术创新及成果高效转化。

四、绿色生产力论创新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生产力生态论

马克思在《资本论》中从生态角度对“资本的生产力”进行批判，由此揭示了人与自然双向互动的关系，进而从生态视角在生产力的逻辑起点、构成要素和发展目的等方面发展了生产力理论。从生产力的逻辑起点看，资本主义生产“使人以衣食形式消费掉的土地的组成部分不能回归土地，从而破坏土地持久肥力的永恒的自然条件”〔2〕579。这表明，“资本的生产力”是社会生产力的资本主义表现，它以资本无止境逐利为根本生产目的而导致自然资源遭受不可逆破坏，危及人类生存的自然根基，造成人与自然的双重异化，引起人类和自然的双重危机。基于此，马克思进一步肯定了自然的先在地位，认为人类在劳动生产过程中“作用于他身外的自然并改变自然时，也就是同时改变他自身的自然”〔12〕169，从而确定了人与自然的双向互动关系。从生产力的构成要素看，马克思恩格斯在资本主义社会背景下将人和自然作为生产力的主要构成要素，指出“劳动和自然界在一起才是一切财富的源泉”〔13〕550，并以此进一步肯定“自然生产力”存在的同时，指出劳动的自然生产力和“劳动的社会生产力一样，表现为资本的生产力”〔14〕122。正如马克思所讲，“这些自然条件所能提供的东西往往随着由社会条件决定的生产率的提高而相应地减少”〔15〕289。从生产力的发展目的看，恩格斯将解放自然和每个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作为生产力的发展目的，而社会生产力的发展以自然承载力为前提，受生态自然环境的严格条件限制，若突破生态阈值必定会打破生态平衡而造成不可逆的伤害。唯有借助自然生产力，才能使人“第一次能够谈到真正的人的自由，谈到那种同己被认识的自然规律和谐一致的生活”〔13〕121，由此赋予马克思主义生产力理论以深厚生态意蕴。

（一）“绿色生产力”重在促进人与自然的高阶良性互动、持续和谐共生关系，从逻辑起点上创新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生产力生态论。习近平深刻把握人类社会发展的客观趋势，以马克思主义生产力理论为指导并紧扣当前我国生产力发展实际，从生态维度上鲜明提出“保护生态环境就是保护生产力、改善生态环境就是发展生产力”〔16〕10，并强调“新质生产力本身就是绿色生产力”〔1〕，将生态环境保护贯穿生产力发展过程中，着重强调提高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能力，丰富了马克思主义生产力理论的生态意蕴。相较于以资源极大浪费换取大量社会财富的资本生产力，新质生产力作为绿色生产力，内嵌“良好生态环境既是自然财富，也是经济财富”〔16〕292的正确财富观，能够极大延伸和扩展创造社会财富的时间空间，让社会经济在平稳健康的发展轨道上稳步前进；“绿色生产力”内蕴“两山”理论，符合绿色发展理念，深切回应民众实际诉求，推进生态惠民、生态利民、生态为民，让人们在天蓝、地绿、水清的良好生态环境中，切实收获发展带来的生态效益，实现人与自然的高阶良性互动；“绿色生产力”始终要求“加快绿色科技创新和先进绿色技术推广应用”〔1〕、资源低耗、低排放及环境保护的同时，兼顾生态环境的承载能力和代内代际公平，实现人与自然的持续和谐共生；“绿色生产力”蕴含绿色文化，能大力提升和扩展人们对绿色发展的系统认知和绿色文化自信，形成全民崇尚生态文明的社会氛围。

（二）“绿色生产力”是社会生产力与自然生产力共存互进的统一体，从构成要素上创新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生产力生态论。自然生产力是社会生产力的基础，对社会生产力起着制约作用。在一定的生产力发展过程中，自然条件对劳动资料和劳动对象有着决定性作用，使得生产力水平及生产力的质量状态受此决定和制约。而现实生产力的产生，只能依靠人的劳动来推进社会生产力和自然生产力共同结合、相互促进。基于此，社会生产力水平即科技应用和劳动社会化水平，其高低是发挥自然生产力作用的“决定器”。较之于依靠资源和低成本劳动力等要素简单叠加投入而导致经济增长呈现外延粗放特点的传统生产力，新质生产力重点要求经济与环保共进共生、互为一体，将自然生产力与社会生产力相互结合、系统整体推进，真正实现再生产的一体化效应，达到绿色高质量发展的要求条件。简言之，新质生产力作为“绿色生产力”，以绿色属性烙印于生产力发展中，是对马克思主义生产力生态论的继承运用和当代创新。

（三）“绿色生产力”以推进发展方式绿色转型增厚夯实经济高质量发展的“绿色家底”，从发展目的上创新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生产力生态论。习近平强调，“绿色发展是高质量发展的底色，新质生产力本身就是绿色生产力。必须加快发展方式绿色转型”〔1〕。可以说，新质生产力发展实质上与绿色发展同向并行，以加快发展方式绿色转型来实现经济发展和生态保护相互促进，从而增厚夯实经济高质量发展的“绿色家底”。通过推进发展方式绿色转型，为发展新质生产力提供强力支撑，从而为经济高质量发展提供持续动力。

推进发展方式绿色转型，可从如下方面发力。第一，统筹人与自然和谐发展，树立并践行“两山”理念，紧扣降碳、减污、扩绿、增长主题，坚持山水林田湖草沙保护和治理协同化、系统化、高效化，强化源头管控、多污染物协同控制和区域污染协同治理，统筹水资源、水环境、水生态治理，坚持江河湖海一体化保护和系统治理，在坚持生态优先、绿色发展的过程中使“两山”理论转化为新质生产力，确保人民群众生活质量不断提升。第二，顺应现代科技革命和新兴产业变革的发展趋势，抓住科技创新机遇尤其是绿色科技创新机遇，遵循自然发展规律，依靠科技创新突破关于高能源消耗和大量自然消耗的经济发展难题，以绿色科技创新和先进绿色技术赋能绿色制造业、绿色服务业、绿色能源产业，以加大紧密联动性促进各行业产业协同推进，加快实现绿色低碳产业和供应链一体化发展，为发展新质生产力提供强大载体支撑。第三，政府进一步发挥好引领作用，在重点掌握新兴产业形成发展规律的基础上对前沿创新方面予以政策支持和保障，加强绿色金融产品高质量和服务高效化发展，引导社会资金支持绿色发展；把提升传统产业和壮大新兴产业的重点聚焦于整体化、高效能、绿色化，促进产业集群实现高效生态化、整体化发展；同时，全社会应以绿色发展理念为重要遵循，大力倡导简约文明、绿色低碳、身心健康的生活方式。

五、新质生产力和新型生产关系的辩证统一理论创新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双向动态统一理论

马克思主义认为，旧的交往形式成为阻碍较为发达生产力发展的桎梏，而被新的适应较为发达生产力的交往形式所代替。这里所指的交往形式就是生产关系。这充分表明，生产关系受到“生产力制约同时又反过来制约生产力”〔5〕167。社会生产力发展要求旧的生产关系不断革新，并通过其变革创新而形成“生产力的一定发展阶段相适合的生产关系”〔12〕2。由此，与新的生产力相适应的新的生产关系基于生产力发展而产生并推动生产力发展，随后逐步阻碍因发展而形成的更新的生产力发展并如此循环往复。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在社会生产生活过程中达到了两者之间的互相促进、动态匹配的有机统一，共同推进社会不断向前发展。与此同时，生产关系不断革新的推进作用在社会生产力发展中得以体现。

（一）以矛盾的斗争性和同一性原理整体考察新质生产力和新型生产关系。习近平基于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我国生产力发展具体实际，在科学分析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之间作用和反作用的现实过程中，强调不能将其看作“单线式的简单决定和被决定逻辑”〔17〕，这表明新质生产力和与之相适应的生产关系是对立统一关系，体现了矛盾的斗争性与同一性的辩证统一，这就要求必须根据矛盾的辩证统一原理立足实际来整体考察我国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在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发展过程中，新型生产力和新型生产关系正在当前我国社会生产方式总运动中互促形成、对立发展。习近平对唯物辩证法的创造性运用与时代脉搏的精准紧扣，生动阐释了新型生产力和新型生产关系之间辩证关系的内在逻辑，使得两者关系由抽象变为具体，为新质生产力的提出提供了系统、科学、完整的理论基础。基于此，习近平正当其时地提出了“新质生产力”。其后，为推进发展新质生产力，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作出重要战略部署，提出严格工作要求并形成明确工作布局，强调要构建与新质生产力更相适应的生产关系，统筹推进教育科技人才体制机制一体改革，以工作实践使新质生产力与新型生产关系的作用、反作用具体化、可检验，从而在工作实践中实现新质生产力与新型生产关系相互作用、动态匹配。

（二）要求形成与新质生产力相适应的新型生产关系。“必须全面深化改革，形成与之相适应的新型生产关系”〔1〕，“以经济体制改革为牵引”，“推动生产关系和生产力、上层建筑和经济基础、国家治理和社会发展更好相适应”〔9〕，这是习近平基于当前经济社会发展状况而明确提出的建立新型生产关系的重要方略。这充分表明，新型生产关系本身是新质生产力的创新动力。创新是推进高质量发展的第一动力，而生产关系作为最根本的社会关系，其创新则是最根本的创新。事实上，生产要素创新性配置实现其优化组合进而催生新质生产力的过程，也是建立新型生产关系的过程。生产要素创新性配置，形成新型生产关系，要推进要素市场化改革，加快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确保生产要素的保障机制形成系统性、科学性体系，真正实现由市场评价贡献、按贡献决定报酬，促使各类优质生产要素向发展新质生产力顺畅流动，全面提升生产要素配置效率，尤其注重完善数据要素的价格机制和市场保障；大力推动有效市场和有为政府结合，增强产业政策协同性；加快形成各类优质先进新型生产要素向新质生产力领域产业集群顺畅流动的新机制。

在社会历史发展过程中，科学技术转化为现实生产力，必然依托生产关系这一介体。因此，基于两者矛盾运动的本质，在生产关系统一于生产力的形成和发展的过程中，生产关系为生产力的发展提供制度保证，生产力的发展也为生产关系的革新提供物质基础。面对当前我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时期，发挥新型生产关系的推动作用来发展新质生产力，就必须全面深化改革，关键在全面深化改革中探寻突破口。第一，深化科技体制改革，应加快建立健全新型举国体制并发挥好其优势，以提高资源统筹能力为改革的重点任务，进一步优化协同创新机制。第二，完善统筹协调机制，应畅通教育、人才、科技的良性循环，重点在构建独具优势的政产学研贯通式机制；应强化科技、产业、人才等政策协同联动性，完善保障科技创新的相关法律法规；应建立产业集群协调发展机制，紧抓各产业链间、产业链间各企业及产业链中各企业融通、协调、创新发展，以国家标准来大力支持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带动传统产业发展、传统产业托底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形成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新型产业发展格局。

六、先立后破、因地制宜、分类指导发展新质生产力论创新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生产力发展方法论

矛盾分析法是人们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根本方法，包括实事求是、批判与继承相统一的方法、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等方法。马克思对于生产力发展方法曾这样讲，“人们不能自由选择自己的生产力——这是他们的全部历史的基础，因为任何生产力都是一种既得的力量，是以往活动的产物。”〔18〕408-409马克思正是运用批判与继承相统一的方法论述阐明，任何生产力都在继承其上一代的生产力基础上不断形成和发展。习近平立足于我国各地的生产力发展实际，提出了“先立后破、因地制宜、分类指导”〔4〕这一新质生产力的发展方式。先立后破、因地制宜、分类指导发展新质生产力理论，是习近平面对国内外的复杂变局，立足于马克思主义生产力发展方法论并紧扣我国经济社会发展实际，为加快发展新质生产力而提出的科学方法论，实现了对马克思主义生产力发展方法论中国化时代化的创新与发展。

（一）坚持先立后破。先立后破发展新质生产力是在生产力发展中对马克思主义实事求是基本方法的灵活运用，创新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生产力发展方法论。坚持先立后破，应统筹全局，在“先立”中强化实体经济支撑力、“新四化”协同推进力、科技创新引领力、机制体制保障力，加快建立和完善现代化经济体系；在“后破”中保证改革政策的匹配性和连贯性，坚持宏微观政策指导的一致性；在先立后破和立破循环中寻求立新破旧。从这个角度来讲，应立足发展实际，灵活运用我国的各方面资源禀赋，制定和完善改革实施的阶段性方案和总体性方案；从发展全局出发，先立后破，有立有破，不能把手里吃饭的家伙先扔了，结果新的吃饭家伙还没拿到手，有效衔接、精准实施改革措施，从而促进新质生产力加速发展。

（二）坚持因地制宜。因地制宜发展新质生产力是在生产力发展中对马克思主义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基本方法的灵活运用，创新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生产力发展方法论。具体来看，坚持因地制宜，在于坚持立足各地的资源禀赋和优势条件，把准、紧抓错位发展方向，在重点发展特色优质产业的同时联带相对落后产业；坚持因地制宜，在于以科技创新引领各优质要素资源整合，形成各类先进生产要素向发展新质生产力集聚的良好态势；坚持因地制宜，在于以资源节约、环境保护为基本原则来利用好各地自然资源，不断拓宽绿色发展的经济通道；坚持因地制宜，在于不断提升科技创新水平、构建先进完整安全的现代化产业体系的同时，加强高水平对外开放；坚持因地制宜，在于“健全因地制宜发展新质生产力体制机制”〔9〕，以国家标准提升引领传统产业优化升级，完善战略性产业发展政策和治理体系，建立未来产业投入增长机制，为发展新质生产力提供有力体制机制保障。

（三）坚持分类指导。分类指导发展新质生产力是在生产力发展中对马克思主义矛盾普遍性和特殊性基本方法的灵活运用，创新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生产力发展方法论。坚持分类指导，在于根据各地区、各产业优势的具体情况，遵循不同产业的发展规律、不同地区的空间成长规律，针对不同地区、不同企业进行分类指导。关于不同地区，应推动生产要素在区域之间自由流动，避免区域间产业同质化内卷化导致的资源配置低效率。关于不同产业，要以结构升级、链条延伸、产品更新为基本方针来改造提升传统产业，以增强科技创新能力为核心任务来培育壮大新兴产业，把握行业最新发展趋势来布局建设未来产业，统筹推进各产业一体化发展。

参考文献：

〔1〕习近平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十一次集体学习时强调 加快发展新质生产力 扎实推进高质量发展〔N〕.人民日报，2024-02-02（01）.

〔2〕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3〕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4〕习近平在参加江苏代表团审议时强调 因地制宜发展新质生产力〔N〕.人民日报，2024-03-13（01）.

〔5〕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6〕习近平著作选读：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23.

〔7〕习近平主持召开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员会第二十三次会议强调 加快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提高政府监管效能 深入推进世界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建设〔N〕.人民日报，2021-12-18（01）.

〔8〕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9〕中共中央关于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 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决定〔N〕.人民日报，2024-07-22（02）.

〔10〕习近平在重庆考察时强调 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开放 不断谱写中国式现代化重庆篇章〔N〕.人民日报，2024-04-25（01）.

〔11〕习近平在看望参加政协会议的民革科技界环境资源界委员时强调 积极建言资政广泛凝聚共识 助力中国式现代化建设〔N〕.人民日报，2024-03-06（01）.

〔1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13〕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9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1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6卷（第3册）〔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4.

〔15〕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4.

〔16〕习近平.论坚持人与自然和谐共生〔M〕.北京：人民出版社，2022.

〔17〕习近平.坚持历史唯物主义 不断开辟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发展新境界〔J〕.求是，2020（02）：4-11.

〔18〕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责任编辑 苏玉娟

〔收稿日期〕2024-07-16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点项目“中国共产党公平正义思想史研究”（23ADJ003），主持人卢国琪。

〔作者简介〕卢国琪（1963-），男，湖北咸丰人，湖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为马克思主义理论、中共党史党建。

陈心见（1993-），男，湖北荆门人，湖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生，主要研究方向为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