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边塞诗中的西域风情

2024-12-17 00:00:00张亚飞
今古文创 2024年48期
关键词:岑参边塞诗

【摘要】盛唐边塞诗蔚为壮观,而西域作为唐朝边塞重地之一,为诗人创作提供了丰富的题材和素材,出现了以高适、岑参等人为代表的边塞诗派,他们创作成果丰硕,为诗坛留下了不朽的传世名篇。同时,边塞诗人的创作极大展现了西域的自然风物与异族风情,也为古代西域文学的发展注入了生机与活力。本文试从盛唐边塞诗创作的概况入手,探究其繁荣的原因和表现,并以两次亲历西域的边塞诗人岑参的诗歌为中心,通过对他边塞诗中西域意象的归纳分析,来揭示这些意象特有的文化内涵,探讨盛唐文人边塞诗歌创作与古代西域文明之间的交融共生,及其在今天的现实意义。

【关键词】盛唐;边塞诗;西域意象;岑参

有唐一代边塞诗创作繁荣,诗作数量丰富、成就颇高,一度被视为唐诗中思想性最深刻、想象力最丰富、艺术性最强的一部分,在中国文学史上地位斐然。而其中最为人称道的当属盛唐边塞诗,如高适的《燕歌行》、岑参的《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走马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等,集中展现了唐诗中气势磅礴、雄浑瑰丽的美学特征,这些作品享誉盛唐诗坛并闻名于后世。本文即以此展开,并通过两次亲历西域的边塞诗人岑参的诗作,来探讨盛唐边塞诗创作与古代西域风物人情之间的双向影响,及其在今天的现实意义。

一、盛唐边塞诗的发展概况

严羽《沧浪诗话·诗评》中有语:“唐人好诗,多是征戍、迁谪、行旅、离别之作,往往能感动激发人意。”[1]征戍、行旅、离别之作大都与边塞诗作关系甚密,边塞诗在唐诗中的崇高地位可见一斑。林庚《略谈唐诗高潮中的一些标志》一文中也提道:“唐诗的题材是非常广泛的,边塞题材也不过是其中之一。其所以引人瞩目,就是因为它仿佛是只属于盛唐的一个题材。盛唐之前颇为少见,盛唐之后几成绝响;李益几乎就是边塞诗的最后一个诗人。而盛唐时代却恰恰是边塞上最为相对平静的时刻。边塞诗因此主要的并不在于写战争,而是一种在相对和平的环境下,充满着豪迈精神的边防歌。”[2]这段论述虽过分夸大了盛唐边塞诗在整个文学史上的成就,置唐以后各朝代边塞诗创作尤其是清代西域诗繁荣的客观情况于不顾,但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出盛唐边塞诗的影响之大、成就之高。

(一)盛唐边塞诗繁荣的原因

首先,从军赴边、建功边塞成为盛唐时期的一种社会风尚,是文人普遍的价值追求。从初唐以后,文人便以此为理想,官吏巡边和诗人从军几乎成为一种潮流,他们把戍边开疆作为建功立业的首选途径,而这自然与儒家文化的影响是分不开的。饱读诗书的文人士大夫从小就将个人理想价值的实现与国家前途命运紧紧联系在一起,如岑参诗句“丈夫三十未富贵,安能终日守笔砚”[3],诗人毫不避讳地表达自己想要追求富贵、立功边塞从而实现自己人生价值的理想抱负,而这也正是盛唐文人仕子们渴望在边塞建功立业心态的一种普遍写照。

其次,经过太宗年间的“贞观之治”,盛唐迎来了“开元盛世”,国家经济繁荣,政治开明,国力强盛,文人仕子的浪漫气质和自信心空前高涨,追求建功立业的决心尤甚,立功边塞就成为他们仕进的一条主要途径。反映在文学创作上,便是涌现出一批具有积极进取人格和价值取向的文人,他们或奉旨游边,或因缘入幕,对边塞不同于内陆的风土人情和生活方式具有强烈的情感共鸣,为盛唐边塞文学的发展做出了极大贡献。正如岑参,就是在两次远赴西域入幕、渴求在边塞有所作为的境遇下,创作出了他流传至今的不朽诗作。

再次,频仍的战争现状也是盛唐边塞诗繁荣的一个原因。李唐王朝自建国以来边事不断,最以开元、天宝年间为多。唐玄宗后期还多次发动扩边战争,同样多次进行过守边战争。这一系列重大的客观现实必然反映到文人的文学创作中。

最后,边塞诗创作的渊源由来已久。从先秦《诗经》《楚辞》中散布的关于战争描写的诗歌,到汉乐府中《出塞》《入塞》等篇章,再到南北朝庾信、王褒由南入北进行的诗歌创作,直至隋和初唐边塞诗渐趋成熟,都为盛唐边塞诗的发展和繁荣奠定了坚实的基础、积累了丰富的经验。

(二)盛唐边塞诗繁荣的表现

作家作品数量丰富是盛唐边塞诗繁荣最明显的表征。在李唐王朝御宇中国的289年历史中,边塞诗创作绵延不绝,多达2000首[4],这在中国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而其中尤以盛唐为高产。此外,盛唐的边塞诗人们更是形成了边塞诗派,高适、岑参、王昌龄、李颀等许多著名诗人均是其中代表,在此时活跃于诗坛。他们无论是否亲历边塞,都先后开始了边塞诗歌的创作。以岑参为例,先后两次亲历西域让他有着直接且较为长久的边塞生活感受,因此与盛唐其他边塞诗人相比,岑参的边塞诗创作就显得数量更多,“岑参的边塞诗是最多的,现存七十来篇”[3],成就也尤甚。

内容广博,多角度展现边塞多姿多彩的生活图景是盛唐边塞诗繁荣的另一表现。盛唐众多的边塞诗作中,描写边塞异于中原奇景者有之,感于征戍之苦者有之,抒发从军之乐者有之,歌颂国家强盛者亦有之,内容不一而足。但整体来看,实则映照出一幅盛唐时期广阔的边塞风光图。如“君不闻胡笳声最悲,紫髯绿眼胡人吹”[3],诗人对西域胡人外貌和乐器特征做了形象地描摹;“白山南,赤山北,其间有花人不识,绿茎碧叶好颜色”[3],诗人将生长于天山雪线以上的优钵罗花即雪莲作为意象入诗,展示了西域特有的自然风物。

作家身份的变化是盛唐边塞诗繁荣的又一表现。入边、游边以及使边使盛唐诗人们在经历边塞生活时,体验到了不同于内陆的异域风情,出塞入塞的时尚与风气渐成,激发了诗人们凭借直接经验或间接感受描摹边塞风光的热情。使边在唐王朝肩负着一定的政治军事任务,他们有的奉旨巡边,有的出使他国,有的交割任离,使命不一。同时,朝廷也需要及时掌握边塞的情况,便有了频繁往来于京城与塞外的使者,如岑参诗歌《逢入京使》。伴随着作家身份的变化,他们都与边塞有了直接或间接的接触,从而影响到盛唐边塞诗歌的创作。

创作风格和形式的多样也是盛唐边塞诗繁荣的表现之一。在创作风格上,盛唐边塞诗呈现出豪迈、沉郁、浪漫、写实、悲壮等多种不同的风格。在形式上,歌行、律绝各臻其美,使盛唐边塞诗歌在当时以至今日都能在文坛熠熠生辉。如同为边塞诗派的代表人物,高适和岑参的诗歌在风格和形式上都差别甚远,高适诗“质朴雄浑,悲壮慷慨”[3],名篇多为七古;而岑参则“壮丽峭拔,奇特新颖”[3],最长七言歌行。

二、岑参边塞诗的创作情况

岑参是我国古代的著名诗人,在中国文学史上历来被视为盛唐边塞诗派的代表人物,他的边塞诗创作成绩突出,数量也在盛唐边塞诗人中最多。岑参曾先后两次带着建功立业的壮志和戍边报国的豪情远赴西域,第一次是在天宝八年(公元749年),时年三十一岁的岑参因不受重用而辞掉京城小官,进入安西都护府高仙芝幕府做掌书记,历时一年多,后因高仙芝兵败回朝,他也不得不于天宝十年返回长安;第二次是在天宝十三年(公元754年)夏秋间,三十六岁的岑参第二次出塞,他因才华出众受到安西节度使封常清赏识,得以进入幕府做判官,两人共事三年后,随着安史之乱爆发,封常清被唐玄宗诛杀,岑参不得不再次返回长安。这两段独特的边塞生活经历,为岑参的边塞诗创作提供了丰富的素材,在他现存的七十多首边塞诗中,既能看到雄奇的自然风光,也有旖旎的异域世情,更有和谐的民族关系,以及高昂的人生格调。诗人正是将自己的生活体验和奇异变幻的想象结合起来,用他擅长的七言歌行体,向读者展现出具有浓郁浪漫主义气息的西域风情。

(一)岑参边塞诗中西域意象的归纳整理

火山、热海、白草、风沙等西域常见自然景物成为岑参边塞诗中最为常见的一类意象。如:

火山突兀赤亭口,火山五月火云厚。火云满山凝未开,飞鸟千里不敢来。[3]

侧闻阴山胡儿语,西头热海水如煮。海上众鸟不敢飞,中有鲤鱼长且肥。[3]

白草通疏勒,青山过武威。[3]

今夜不知何处宿,平沙万里绝人烟。[3]

西域特有的风俗和胡人生活习惯也成为岑参笔下入诗的意象。如:

浑炙犁牛烹野驼,交河美酒金叵罗。[3]

暖屋绣帘红地炉,织成壁衣花氍毹。[3]

西域乐舞也在岑参边塞诗作中出现较多。如:

琵琶长笛曲相和,羌儿胡雏齐唱歌。[3]

回裾转袖若飞雪,左鋋右鋋生旋风。琵琶横笛和未匝,花门山头黄云合。[3]

多次直接出现于岑参边塞诗中的还有“轮台”这一意象。如:

轮台城头夜吹角,轮台城北旄头落。[3]

奉使按胡俗,平明发轮台。暮投交河城,火山亦崔巍。[3]

岑参边塞诗歌中的西域意象绝非是单一的,他将两度出塞看到的边塞奇特自然风光,同西域独特的人文景观结合起来,融入了自己对于西域的真挚感受,客观而又不失浪漫地向读者塑造出了他眼中的西域形象,为我们了解盛唐时期西域边塞的历史提供了更为广阔的视角。

(二)岑参边塞诗中的西域意象分析

前文已经对岑参边塞诗中的西域意象做了归纳整理,进而对这四类不同的意象做如下分析,由此揭示其在岑参笔下特有的文化内涵。

首先,火山、热海、白草、风沙等在以往边塞诗中常以负面形象出现的自然景观,有极言边塞苦寒之意,可在岑参的边塞诗中它们有了新的意义,成为表现西域奇丽多姿风光的正面形象。如《轮台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一边写“四边伐鼓雪海涌,三军大呼阴山动”[3]之热烈,另一边“剑河风急雪片阔,沙口石冻马蹄脱”[3]极言天气苦寒,表现守边将士的英雄气概和爱国热情。这固然与诗人自己意欲建功边塞的壮志紧密相关,“立功边塞,是盛唐知识分子向往功业的一条重要途径。边塞军旅的豪雄生活,边塞雄奇壮伟的景色,最足以引起向往不世功业的盛唐知识分子的感情共鸣,或者更贴切地说,他们由于立功边塞的强烈愿望的驱使,热烈地、自觉地去追求边塞军旅的豪雄生活”[5]。

其次,岑参笔下关于胡人生活习惯及其风俗的描写,表现了迥异于内地唐人的生活方式,使得西域独特的风物世情更为浓郁。“灯前侍婢泻玉壶,金铛乱点野酡酥”[3],再现胡人的饮食特点;“暖屋绣帘红地炉,织成壁衣花氍毹”[3],将胡人的房屋装饰展露无遗。

再次,岑参边塞诗中的西域乐舞作为极具地域特色的代表文化样式,表达了诗人对于西域风土人情的歌咏以及热爱。如“凉州七里十万家,胡人半解弹琵琶。琵琶一曲肠堪断,风萧萧兮夜漫漫”[3],诗人对月夜下的琵琶演奏做了精致地描写,表现出了使府幕僚们宴会场面的盛大与热闹非凡。像这样描写西域乐舞的作品,在岑参的边塞诗作中不在少数,无不饱含着诗人的喜爱之情。

另外,对于岑参边塞诗中多次出现的“轮台”意象,结合诗人身处轮台所作诗歌和亲历西域途中所作涉及轮台的篇目,不仅能佐证诗人在轮台生活时间之久、感情之深,还能从侧面反映盛唐时期西域民族融合状况。岑参的轮台诗中几乎找不到描写残酷战争场面的诗句,他着意描摹的是守边将士不畏严冬寒雪依然行军的画面,也常表现战争结果的出人意料,无须经过战斗就能大获全胜,得城池、得民心,如《轮台歌》《走马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等。因此,岑参轮台诗中的意象一方面表达了诗人自己对西域的真挚热爱,另一方面也展现出了西域民族融合的广阔历史图景。

总而言之,岑参笔下的西域意象都有其特定的文化内涵,或体现诗人自身对立功边塞理想抱负的不懈追求,或抒发自己对异域风情的赞美与热爱,或反映盛唐时期西域各民族进一步融合的历史趋势。而凡此种种,又无不传达出身处盛唐的文人始终饱含着昂扬向上的精神格调和积极进取的价值追求。

三、盛唐边塞诗创作与古代西域文化之间的交融共生

岑参作为盛唐边塞诗歌创作的高产作家,他的诗歌在其所处的时代便广为流传。随着岑参边塞诗作的广泛传播以及其他边塞诗人诗作的影响,必然会将西域的风土人情呈现在内陆唐人的视野里,从自然风物到人文景观不一而足,对唐人的生活方式产生影响。此外,还会大大刺激盛唐文人们离开京城、走向边塞实现自己的人生抱负,从而为古代西域文化的发展和繁荣做出贡献。同时,岑参等人所创作的边塞诗,反映了盛唐时期塞外广阔的生活图景,为今天的学者们研究古代西域文明及边塞史实、处理民族关系提供了极其宝贵的资料。

古代西域别具一格的风物民俗,为岑参等边塞诗人的诗歌创作提供了丰富的题材和素材。西域特有的风俗名物作为意象进入到边塞诗人的作品中,有的是自然风物,有的是地域名词,有的是乐器歌舞。这些意象的入诗,不仅使得诗歌的异域情调浓厚,也让诗歌的新奇独到之感增添不少,极大地拓宽了诗歌创作的题材。

岑参等边塞诗人的诗歌创作与古代西域文化之间是双向互动、相互促进的。如果说盛唐边塞诗歌的发展与繁荣成就了一批杰出的边塞诗人,那么激发这些边塞诗人进行边塞诗歌创作的必然是独特的西域风物人情,这些风物人情也从盛唐边塞诗人的边塞诗作中得到传播和传承。因此可以说,盛唐边塞诗创作与古代西域文化总是紧密联结、相辅相成的,二者在相互契合的基础上达到了艺术的升华,谱出了盛唐诗坛上一曲动人的乐章。

四、结语

综上所述,古代西域特有的风物人情为边塞诗歌创作提供了丰富的题材和素材,增添了边塞诗慷慨辽阔的气势,对盛唐边塞诗的繁荣产生了重要影响;盛唐边塞诗的繁荣让唐人更加了解西域的山川地理和民俗名物,也将内地中原文化传播到西域边塞,为古代西域文学注入了新的血液。同时不难发现,盛唐边塞诗中的西域意象无不呈现出奋发向上、积极进取、豪迈乐观、自尊自信,以及对个人、民族、国家前途满怀憧憬和希冀的文化内涵。对盛唐边塞诗的深入研读学习,不但能激发我们的爱国热情,也有利于增强不同民族之间的交流融合、团结互助,从而更好地为国家富强、民族振兴贡献力量。

参考文献:

[1]严羽.沧浪诗话[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3:97.

[2]林庚.唐诗综论[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6:51.

[3]顾农.高适岑参集[M].南京:凤凰出版社,2009:8-234.

[4]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中国古代文学史[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50.

[5]罗宗强.隋唐五代文学思想史[M].北京:中华书局,

2003:54.

作者简介:

张亚飞,文学硕士,中级职称,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教育科学研究院教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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