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的晚上九点二十分整,门铃声第三次响起。妹妹梅瑞丝小姐能够比较准确地证实就是这个时间,因为她记得当时看了看壁炉上的老式钟, 这么晚了,按说不会有人按门铃来,而且门铃连续两个晚上都这么响就更少见, 她扫了一眼姐姐,可是克拉拉小姐耸了耸肩。她们俩都没有邀请过客人来,再说就算邀请客人来也不可能不事先告诉对方,这就是保证梅瑞丝·韦斯顿小姐和克拉拉·韦斯顿小姐同居三十年和平共处的一条不成文的规则。
门铃声不依不饶再次响起。五大三粗、下巴透着坚毅的克拉拉小姐猜测是不是办公室出了什么事,她继承了父亲的韦斯顿木材供应公司的生意,担任总裁兼财务主管。身材苗条结实的梅瑞丝小姐猜测是不是邻居,因为她的分工是厨师和管家,她们俩对这样的安排都很满意。
“我去看看。”克拉拉小姐动作麻利地向门口走去,边走边把裙子上的皱褶拉平。她打开门廊的灯,然后开了门。“谁呀?”门被推得大开,她被撞得失去了平衡,两个男人夺门而入,回手迅速带上了门。其中一个男人离开关掉了走廊的灯,从门上方的小窗向外窥视。“有人吗?”矮个男人问他的同伙。“连个鬼影子都没有,郊区的人不熬夜。”
说话的那个人个子高高的,看着有点眼熟,但克拉拉小姐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我请你们立即离开。”她突然尖声说道。
“到时候就走,”高个男人答道,“我们有生意要谈。”
“我要报警。”克拉拉说着,开始向电话走去。
“我要是你就不会那么做。”他镇定自若地说。
老男人向她靠得更近了,克拉拉小姐这才发现矮个男人手里握着枪。
“乔治有个办法,韦斯顿小姐,”高个男人说道,“我建议我们去找你妹妹。”
梅瑞丝小姐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两个男人鱼贯而入进了起居室。“哦,你们是昨晚来的电工吧?”她认出了他们,气喘吁吁地说。
“就是。”乔治答道。
“ 天哪—— 你们昨天待的时间还不够长吗?”梅瑞丝小姐说道,“你们把这幢房子查了个底儿朝天,我姐姐不是告诉过你们我家的电路没问题吗?”
克拉拉小姐声音急促地说:“ 他们不是电工,是强盗——昨晚是来……踩点的。”
高个男人哈哈大笑,说道:“韦斯顿小姐,你清楚你现在的处境,我很高兴。乔治不会用枪指着你的——不过他得拿着枪,提醒你们这是一次商务造访。那么,请坐。”
克拉拉小姐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在妹妹身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乔治环顾屋内,小心翼翼地在一张摇椅上坐了下来。
“你们到这里来想要什么?”克拉拉小姐问道。
“钱,韦斯顿小姐。”高个男人说着,点燃了一支香烟。克拉拉小姐注意到他戴着手套。“钱,”他在一团烟雾中呼了一口气,“而且我们志在必得。我们对这幢房子,对你和你的妹妹都了如指掌。您二位都是当地名流,很有钱,却喜欢把每一分钱存在家里,自力更生开银行。”
克拉拉小姐的脸色更苍白了,梅瑞丝小姐那双由于劳作而变得粗糙的双手虽然还在继续做针线,却不禁微微发颤。他的意图很明显,而且种种迹象——手枪,手上戴的手套,昨晚细致的查找工作,全都集中到了一个要命的焦点上。
梅瑞丝小姐脱口而出:“你看起来也不像暴徒啊,你为什么要做暴徒做的事呢?”
戴手套的男人答道:“我希望我看起来不像暴徒,我是著名的绅士约翰。”
“那你还要打劫我们?”
“换句话说,我们希望可以从调查中获益。我们知道,从昨晚的调查来看,入墙保险柜在那幅画的后面。”
“反正你也要打开的,那你昨天为什么不打开?”
约翰微微一笑,“进一步调查表明,繁忙的星期六过后,保险箱里的钱总是会增多的。”
“那你们现在还等什么,打开呀!”克拉拉气急败坏地说。
“我不会亲自动手的,用密码开岂不更好?您二位谁来代劳都可以,你们都知道密码。”
克拉拉小姐极力控制着声音不要在再次开口时颤抖,“我们不会给你们开保险箱的。”
“也许会吧,”约翰打了个哈欠,“不是‘我们’会,而是你们中间有一个人会,比如说梅瑞丝小姐,就更愿意打开保险箱,而不愿意看到你受伤害。”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乔治手指间松松地垂下来的手枪,约翰很享受在这出戏里担任导演,制造效果。克拉拉小姐张开双臂拥着啜泣的妹妹,保护着她。
约翰冷嘲热讽道:“非常动人的一幕,就像狮子和羊。看得出哦,克拉拉小姐是掌权的行动型女人,而梅瑞丝小姐则是怯懦的家庭主妇。通过对人的观察,可以了解大量情况。”分析完毕,他咯咯地笑出声来。
梅瑞丝小姐用手绢擦了擦眼睛,瞥了一眼老式钟。
“在等什么人吗?”约翰问。
“不是……只是我们每天晚上九点半钟都要喝茶的,我把壶放到炉子上了……”
约翰被逗乐了,眉毛扬了扬,“每天晚上九点半喝茶?真是按部就班的奴隶,这家中的一切,克拉拉小姐的决定,你们保险箱里那堆可爱的钱——还有每天晚上要喝的茶,一切都如同钟表般的准确。”
“我觉得挺傻的。”梅瑞丝小姐怯怯地回答。
“一点也不傻!咱们一起喝好啦——也许这会有助于你们决定由谁来帮我转动保险箱上的密码呢。”
“我可以给你算命。”梅瑞丝小姐声称,神色为之一振。
“用茶叶算命?”约翰的眉毛又扬起来了,“那你一定要给我们算算。乔治,跟梅瑞丝小姐去,看她是不是就是倒茶。我来陪克拉拉小姐。”
梅瑞丝小姐很快就端着茶盘回来了,约翰发现,因为没有打破常规的正常进行,她差不多是兴冲冲的。她用旧式大茶壶给克拉拉小姐斟满了一杯茶,然后给约翰、她自己,最后给乔治斟满了一杯茶。克拉拉小姐扫了一眼妹妹,接着扫了一眼茶杯,那样子谈不上热情。
“现在该算命啦。”梅瑞丝小姐兴冲冲地说道。她盯着姐姐的杯子看了看,“你看,叶子呈问号状,这意味着你很快就要做一个重大的决定,迅速采取行动。”
乔治正要靠过去把克拉拉小姐茶杯里的茶叶看得清楚些,梅瑞丝却转向了他。“该给你算了,乔治先生,”她喋喋不休地说道,“天哪,最后给你倒的,你的杯子里竟然没有茶叶!我给你加点吧。”梅瑞丝小姐像小鸟一样飞到乔治身边,她那瘦却有肌肉的胳膊职业性地提起茶壶在空中划了道弧线,重重地砸在乔治的头上,茶壶碎了,乔治颓然倒下。
约翰从椅子上正欲起身,克拉拉小姐手中滚烫的热茶泼到了他的脸上。他用手掩住自己的眼睛,等他的眼睛能睁开看见东西时,看到的是乔治的枪管,握枪的是目光灼灼、可怕的克拉拉小姐。
“别开枪!”这是梅瑞丝小姐的声音,淡定而威严。“他脚下是我织的地毯,”她指出,“你也知道去掉血迹有多难。”
“是这样,”克拉拉小姐说道,“约翰先生,也许你可以挪过来……就是这样,谢谢。”接着,她端起枪瞄准他的胸膛。
“等等,”梅瑞丝小姐说道,“ 我想最好还是打电话报警。”她嗒嗒地跑向电话机。
“好啊,梅瑞丝,”克拉拉小姐叹了口气,“你做主。可是,你看,咱家的地毯上乱七八糟的,那把茶壶也碎成一万片了。”
“没关系呀,”梅瑞丝小姐一边兴高采烈地拨电话,一边说,“反正咱家的茶壶只有待客的时候才用,你也知道,咱俩是多么讨厌喝茶。”
(张秋伟摘自《人生是一场意外的遇见》,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一刀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