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意外
黑夜总是带给我们一种莫名的恐惧,因为你不知道在黑夜里会发生什么,也许是会让你感到惊喜的事,也许是会让你感到无比恐惧的事情。
曹兴北和李光军是同窗好友,他在监狱工作,刚新升了职,心情美美的,下班的时候天色已暗下来,想来自己也挺辛苦,路过市场时他买了一条鱼想好好犒劳自己,没成想付好了钱走出去没几步就碰上李光军了,李光军邀请他去喝一杯,曹兴北的大鱼就不得不跟着李光军一起上他家去了。
永和隆后院顾东的家里,今晚又多了两个小客人——顾旋和顾静,他想送弟弟、妹妹去念书,把他们接到自己这里来住还是比较方便些,这兄妹俩望着顾东哥哥的新家,感到哪里都是新奇的,或许他们从来都没想到有一天会住进城里的房子。
三医院里内科医生张涛走进了窦静芳的诊室,问道:“窦医生还没下班?”
窦静芳道:“没有,正在看你给我的材料,也没什么事。对了,你们内科患者多吗?
张涛低声道:“多,有时候还有日本兵。”
窦静芳很惊讶,道:“日本人不是在冰城有他们自己的医院吗?”张涛摇头,道:“远水解不了近渴,再说伤势轻的火车不给派专列。”二人就有一句没一句地交谈着医院里的近况,张涛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刚刚李光军让他去送一份情报,他出来晃悠一圈,就此机会看看外面的形势。
东亚商行总经理办公室,小何穿着长衫进来了,关严门,神秘地对许云飞说道:“王副经理刚走。”
许云飞点点头,他从桌子后面站起来,道:“我怎么觉得心里慌慌地,会不会出什么事?”
话音刚落,电话铃声响了。
许云飞抓起电话,道:“喂!哪里?什么?好,我知道了。”他慢慢地放下了电话。
小何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许云飞烦躁地说道:“警察局来电话,说我们的货里夹带烟土,马上要来查办。”
小何看着在地上踱步的许云飞,道:“要不……我……”
许云飞一摆手,道:“不行。这样容易引火烧身,容我再想想。”
大清早,清水一正、伊藤匆匆地走到火车站货仓门口,仓库里还冒着烟,里面黑漆漆地一片,满地狼藉,灰烬、瓦砾散落的到处都是。
许云飞疾步朝仓库跑来,小何跟在后面。
许云飞揉着惺忪的睡眼,故作惊讶地道:“怎么回事?这是怎么了?”
葛西明从里边出来,斜睨着他,道:“许经理,你怎么才来?你的货都被烧光了。”
许云飞大声喊道:“天哪!天哪!都烧光了?一定……是有人……搞破坏,有人纵火啊,完啦!
完啦!大佐……我可怎么向你们交代?”他断断续续说着,朝里边冲进去,小何拦着他道:“经理,经理,这里面太危险了。”
许云飞哭着,捂着脸,他从手指缝里看了看清水一正,哭声更大了,还使劲往里冲着小何也使劲往外拽他。
伊藤踱过来,道:“哭有个屁用,车站仓库失火这可是头一遭,为什么别的仓库都好好的,偏偏烧的就是你的货,啊?难道事前你一点都不知道?”
郭景山凑近他,低声道:“嘿嘿,我可听说你的货里夹带了违禁品……难道你还不知道日本人在海城的管制条例吗?”
许云飞一把抓住他的脖子,把他拎起来,道:“妈的!违禁品?什么违禁品?在哪里?你倒是给老子拿来,我看看,你他妈还血口喷人,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人家日本人做的可是正经生意,都是正规渠道进来出去的货,哪里有什么违禁品?你是不是想告诉大佐,人家做的是违禁品生意?呸!”他吐了郭景山一脸,把他往后一推搡,郭景山后背撞到了门上。他狠狠地瞪着许云飞,擦了擦脸上的吐沫。
清水一正盯着许云飞看了半天了,说道:“行了,葛局长,这件事你们警察局出面,给我好好查查。”
众人散去的时候,葛西明、郭景山都盯着许云飞看了半天。
钟启明说话算话,一大早他就把一摞弹药扔到了东树林前哨的房子里,孙大力高兴坏了,喊来孙九,孙九拿出一把枪,看着,道:“汉阳造!要是有弹药,我天天出去杀鬼子。”他高兴的表情溢于言表,有了这么多弹药他又可以打死多少个鬼子了。高兴之余他不忘问钟启明弹药是从哪弄来的,钟启明神秘兮兮地说道:“无可奉告!”。
伊藤的办公室里,东亚商行的副经理王才在和他说话。
伊藤看着他,问道:“这把火烧的真是奇怪,一个看起来天衣无缝的计划,为什么会在最后的关头打了水漂?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王才道:“伊藤队长,我觉得这把火烧的蹊跷,里面大有文章啊,我就想不通,是谁烧了他的货?”
伊藤站在窗前,没说话。
王才小心翼翼道:“要不,咱们派人查查?”
伊藤转身,怒道:“你是不是想那个总经理的位置想疯了,没听见大佐说这事交给警察局了,你觉得我能插手吗?”
王才像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
警察局里新来的科长熊剑飞在局长办公室里,他说道:“局长,这回可接了个大活。”
葛西明冷笑,道:“熊科长,你可是初来乍到贵地,这里的水有多深你都想象不到。”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葛西明喊道:“进来!”
纪伟新进来了,说道:“局长,火车站昨晚值班的是陈凡,人已经带到。”
葛西明看了看他,不耐烦地道:“送到刑讯室去。”
钟启明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天没来,就发生了这么挠头的事情,他刚进休息室的门,林大哥就把他拉到宿舍里来了,商海潮、王大烟和张二黑在宿舍里焦急地等着他,众人看到他都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围了上来。
钟启明真是一头雾水,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他这一路上还没碰到别人,根本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情。
几个人谁都不说话,林大哥憋不住了,说道:“唉!陈凡被抓进了警察局。”
钟启明瞪着他,道:“究竟怎么回事?”
王大烟道:“昨晚东亚商行的货仓被烧了,那里都是日本人的货,陈凡昨晚值班,所以就……”
钟启明一听火冒三丈,他来来回回在地上走了几圈,指着几个人,怒道:“你们谁干的?说!”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摇了摇头。
钟启明吼道:“我就告诉过你们,我不在,要保护好自己,别瞎折腾,这回好了,到底让日本人盯上了。”
林大哥讷讷道:“真不是我干的。”
钟启明瞪着他,又看看王大烟和张二黑,又盯着商海潮半天。他无奈地转身,走到窗前,盯着窗外看着,没人知道,他的心里像有一团火在燃烧,但是无处发泄,他在极力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发火,眼前这个局面,该怎么弄呢?他又不得不面对,真是两难呢。陈凡进了警察局免不了要受一顿皮肉之苦,他不怀疑他的忠诚,但是就怕事态恶化下去,万一要是让宪兵队弄去可不好办了,他的脑袋在飞速旋转着,想着应对地办法。
警察局刑讯室里,陈凡呈一个“大”字型被绑在一根大柱子上,警察甲拿着鞭子在使劲抽打他,他的衣服上血道子一条接一条,血染红了他的外衣,警察乙光着上身正在木炭里烧一块三角铁,他翻转着三角铁,让整个三角铁都烧的红的透亮。
警察甲边打边喊道:“说,谁干的?说不说你?说。”他泄愤一般,左一鞭子右一鞭子,鞭子在他手里好似游龙,东一下西一下,每一下都打在陈凡的身上、脸上。
陈凡怒道:“我不知道!”
警察甲吼道:“你还嘴硬,我让你嘴硬。”接着又是狠狠地几鞭子,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扔下鞭子,走到桌子边抓起水杯咕嘟咕嘟猛喝几口。
警察乙拿着三角铁晃晃荡荡地朝陈凡走去。他把透亮的三角铁在他眼前晃了晃,道:“怕不?嘿嘿,我来试试人肉熟了是什么味?”
熊剑飞推门进来了,他看了一眼陈凡,又看了看两个警察,道:“你们这老三样还没用完呢,好使不?”
警察甲道:“还老三样,那你有什么新三样吗?”
熊剑飞瞪他一眼,道:“都半天了也没见你们凑效。”
警察乙拿着的三角铁离陈凡的脸越来越近了。
葛西明咣当推开门进来,道:“你们能不能快点,天黑之前能审出结果不?”
门开了,清水一正和伊藤进来,清水一正走到陈凡跟前,盯着他看了半天,道:“葛局长,审出什么没有啊?”
葛西明屁颠屁颠地跑到清水一正身旁,谄媚道:“大佐先生,他说昨晚是他值班,吃了饭,喝了点酒,很早就睡下了,你看正审着呢,要是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给您送去。”
清水一正道:“继续审,要是明天在你葛局长的地盘上还审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就把人移送到宪兵队去审。”
葛西明陪着笑脸,道:“是是是,继续审,快!”
清水一正转身出去了,葛西明跟在身后也出去了。
熊剑飞看着两个警察,喊道:“还愣着干什么,审呢!”
葛西明刚送走日本人,屁股还没在椅子上坐热,卢云生带着钟启明进来了。
卢云生也不绕弯子,寒暄了几句就问道:“葛局长,我们来是想知道你们什么时候能放了陈凡。”
葛西明故作为难状,道:“哎呀!这也不好说啊,日本人想知道他们的货仓被谁放的火,陈凡呢又不说,我这也交不了差呀。你说是不是?”
钟启明恨的牙痒痒的慌,但也不能冲动,卢云生道:“这么说葛局长认定是陈凡干的喽?”
葛西明笑着道:“卢站长,我只是说我这交不了差,也没说就是他干的,他要是知道是谁干的也好说。”
卢云生道:“陈凡只是一个值班人员,他已经尽了自己工作范围内的事情,你们这么做就不怕引起众怒?”
葛西明不卑不亢道:“卢站长要是有更好的办法还请赐教。”
窗外传来人群的呼喊声:“放了陈凡,还他人身自由,抗议警察乱抓人!”
钟启明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葛西明起身朝窗外看去。
警察局大门口众人拉着横幅,横幅上书:呼海铁路土木工人大罢工。
王大烟带头喊道:“抗议警察乱抓人,反对克扣工资,我们要自由!”
葛西明脱下帽子擦了擦汗,转身看着卢云生,道:“真有你们的,卢站长,你们这是唱的哪一出,这边来要人,那边还……”他用食指指着窗户外。
卢云生不卑不亢道:“这事我也不知道啊。再说了,这是工人们自己的示威游行活动,为他们自己争取权利,这可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大门外,游行的人冲击着警察局的大门,警察拿着警棍到大门口驱赶人们。
葛西明望着他们两个,用手指指他们,道:“真有你们的!好,算你们狠。”
他整了整帽子,朝外面走去。
卢云生低声对钟启明说道:“他去外面了?”
钟启明道:“他还敢去外面?不怕工人们撕了他,他是安排别人去外面了。”
刑讯室里陈凡被打的遍体鳞伤,耷拉着脑袋昏过去了。
葛西明道:“死硬分子,不是白丁就是共产党。”
熊剑飞道:“局长,所有的刑具都用过了,这小子就是一个有用的字没说啊。你说怎么办呢?”
葛西明挠挠头,道:“这两天我吃不香睡不着的,日本人咱们得罪不起,铁路那边还来要人,你说我……我这是,罢工的工人把警察局这门堵的都出不去。”说着,他两手还拍了拍,又摊开,一脸的无奈。
熊剑飞没说话,过了一会儿,葛西明道:“你说咱把他交给日本人怎么样?”
熊剑飞摇摇头,道:“咱们不能把他交给日本人,这年头凡事都得给自己留条后路,听说那日本人可是吃人不吐骨头!”
吓的葛西明打了一个寒颤。
天色黑下来的时候,谁也没有留意,城外一个岔路口树林里孙九带着人隐藏在那,八点的时候沈建业带着他的红枪会的人准时赶到,左等右等不见谢堂主的人。孙大力在原地跺脚,哈着手,深冬,天气渐冷,大炮找来一些树枝,孙九问道:“大炮,你干什么?”
大炮道:“这天挺冷的,给兄弟们取暖。”
孙九上去一脚踢开树枝,道:“你想把日本人招来吗?”正说着,谢堂主到了,他们今晚的目标是广信当里的鬼子。
在黑暗的遮掩下他们来到了广信公司,悄声消灭岗楼和电话亭里的鬼子,一行人悄无声息地进去了,日本兵还在睡梦中,打着呼噜,衣服整齐地挂在墙上,枪械摆在墙角,地上一溜整齐的鞋子,孙九大刀一挥,还在睡梦中的日本兵身体一挺,头一歪,没气了,大家手起刀落,屋子里立刻充满了血腥味,挣扎着爬起来的日本兵鬼哭狼嚎,想去拿枪,被窜上炕的游击队和红枪会的人砍了个正着,墙上鲜血喷溅,炕上地上到处都是东倒西歪的鬼子尸体。睡梦中的鬼子很快就上了西天,孙九带着人又悄无声息地撤了出去。
这大半夜的,日本警备司令部里川崎一郎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就被一通电话铃声惊醒了,他握着电话的手有点抖,听完了汇报,一言未发放下了电话,又一个电话打进来,他不耐烦地抓起电话,刚要发火,却又立正,挺了挺胸膛,毕恭毕敬道:“哈衣!明白。”放下电话,他摇了门铃,道:“叫清水一正进来。”
不大一会,一阵敲门声响起,清水一正进来了,道:“司令,您找我?”
川崎一郎无奈地道:“我刚接到军部的电话,明天军政部长要来海城视察。”
清水一正道;“司令的意思是……”他有点揣摩不透川崎一郎的心思。
川崎一郎有气无力地道:“工人提出的条件都答应他们,让他们滚回去,把那个支那人放了。”
清水一正道:“司令,工人要求不克扣工资,不无故加班,这些都答应?”
川崎一郎道:“统统答应,让他们先复工,你把要紧的事先办了,让小野的人暗中盯着点铁路那边。”
清水一正道:“哈衣!”
铁路宿舍里大家都没有困意,钟启明叹道:“你们几天的举动让警察局局长很挠头,日本人方面还在给他施压,他现在可是老鼠进风箱两头受气。”
王大烟道:“真憋气,我都恨不得痛痛快快地跟小鬼子狠狠地干上一仗。”
商海潮道:“不要逞一时之气!”
钟启明道:“敌后的斗争也很残酷,如同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
门口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王大烟走近门口探出头朝外看去,张二黑的背影。
王大烟合上门,低声道:“张二黑,他肯定听见我们的谈话了,他会不会去告发?”
钟启明想了想,道:“王大烟,你盯着他点,我怎么感觉最近他总鬼鬼祟祟的。”
清晨,陈凡被一早上工的工人们发现了,大家把他抬到宿舍的时候已近天亮,众人都很惊讶他居然这时候被放了回来。
二十、王家
城西小学里,学生们坐在教室里,讲桌上放着一个“伪满教育”的小册子,顾东翻了翻,道:“你们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一个学生道:“老师,我们在校内的操场上捡的。”
顾东意味深长,道:“同学们,今天我们还能在这样的教室里上课,你们每一个人都是幸运的,你们知道吗?有多少和你们一样大的孩子流离失所无家可归,他们的父母有的正在和侵略者展开斗争,有的可能已经长眠于沃土之下,侵略者的铁蹄踏遍祖国的山南海北,没有一寸土地可以幸免,他们的目的就是想吞并我们的国土。”他注视着每一个孩子,接着道:“让我们学习日本人的东西,在本质上就是潜移默化接受他们的语言、礼仪、文化等等,久而久之使我们的民族失去自己的本真,这是绝对不能接受的,每一个民族赖以生存和发展的最重要的基础标志就是语言,是本民族的载体,别小看了我们的汉语,他承载了中华民族五千年悠久的民族文化、民族思想、民族精神,我们中国人只有一种母语,那就是汉语。”
教室里鸦雀无声,孩子们稚嫩的眼神注视着老师。
欧阳晨远的课堂上,她正在画一个拿着枪的威武的战士,孩子们在自己的本子上一笔一笔认真地画着。
下午的时候,钟启明今天在家里接待了一个特殊的客人——来自省委的老谭。
老谭看上去四十多岁,微胖,长衫也掩盖不了他稍稍凸出的肚子,头上一顶礼帽压的很低,礼帽下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嘴唇稍厚,他是来传达重要任务的。
李光军、顾东和孙九都在。由于时间紧迫,老谭也不和大家寒暄,开门见山说道:“我来的很匆忙,来传达省委的一个重要通知,经省委批准正式成立中共海城县特别支部委员会,负责领导附近的绥城、山泉、望奎等周边几个县的地下活动,书记由李光军同志担任,宣传委员由顾东同志担任,组织委员由孙九同志担任,机关暂时设在三医院。”
几个人交换了眼神,不约而同道:“好,太好了!”
老谭接着说道:“海城第一个地下党组织是中共海城火车站支部,现有党员2 人,3 人正在考察阶段,海城县特别支部委员会今后的任务是发展壮大党支部,知识分子、雇农、工人、学生、士兵,无论乡村还是城市,要不放松一刻功夫一个机会去宣传群众、组织群众、武装群众,为了能更好更有效地开展抗日工作,我们需要有更多的人加入中国共产党来壮大我们的队伍,向他们宣传我党的方针政策,明确当前的斗争形势。”
门外,胡毛毛和向梅梅在院子里玩耍着,两个孩子时不时地还朝门外看着。
刘东山一个人在村口晃悠着,冷的他双手揣在袖子里。
说着话的功夫,天色就暗了下来,张二黑在医院201 病房的门口站着,王大烟从里边出来,他看了看张二黑,道:“哎呀!看来今晚咱们两个得留一个在这看护陈凡了。”
张二黑翻翻眼睛,道:“他还没醒?钟启明怎么说?”
王大烟道:“你咋那么没长心,这还用说,要不然,你去问问大哥?”
张二黑没说话,病房里,陈凡吊着药水瓶,窦静芳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从病床旁直起了腰,她给陈凡清理了伤口,扔掉的纱布上沾满了血,把杂物桶都染红了,刚刚上了药,包扎好的纱布也渗出了血。
窦静芳道:“伤口都清理完了,虽说是皮外伤,但也要预防感染,病人需要住几天院。”
钟启明道:“给窦医生添麻烦了!”
窦静芳头也没抬,道:“你给我添的麻烦不少了,也不差这一次了。”她转身出去了,护士收拾着医药物品。
门口,王大烟和张二黑正在玩石头、剪刀、布,谁输了谁今晚留下。三局两胜,二人现在是一比一,打了个平手,最后一把,二人瞪大着眼睛观察着对方,同时出手,张二黑的布还是输在了王大烟的剪刀下,张二黑靠在墙上闭上了眼睛,王大烟笑道:“哈哈哈,你输了,你留下。不许反悔啊。”
张二黑狠狠地瞪了一眼朝门口走去的王大烟的背影。
夜,如期而来,王大烟走在街上,拽了拽衣角,冬天真冷啊,风钻进了衣服里。他只顾低头快步走着,完全没注意后边跟着两个戴着礼帽,帽沿压得很低的人,两人一高一矮。王大烟快,后边那两个人也加快脚步,王大烟慢,那两个人也放慢脚步,咯吱咯吱的积雪声在无人的夜里显得那么刺耳,不一会儿,王大烟放慢了脚步,他朝后边看了一眼,没人呢,正在他诧异着的时候,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麻袋从头往下套住了他。两个戴着礼帽的人,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也不管麻袋里是屁股还是脑袋,王大烟挣扎着,喊道:“你们……你们是什么人?”这不问不要紧,问了以后,这两个人下手更狠了,他们把王大烟放倒在地,上去又是一顿猛踢。王大烟嚎叫着:“救命啊……
杀人……啦!救命啊!”
高个子从腰里拔出匕首,朝地上的王大烟身上扎去,袋子里的王大烟只是颤抖了几下就不动了。
矮个子也掏出刀,正要下手扎下去的时候,“当”的一声,不知是什么东西打在了他的刀上,刀掉在了地上,他狼狈捡起刀,朝四周看了看,黑夜里四周寂静一片。高个子从王大烟身上拔出刀,拉着矮个子快速消失在了黑暗里。不一会儿,黑暗里闪出一个人,背起地上的王大烟也消失在黑夜里。
欧阳晨远正在钟启明家的地下室里监听,发报机里一片寂静。钟启明气冲冲从上面下来了。他脸色铁青着站到她身旁。
欧阳晨远道:“干什么?别妨碍我工作!”
钟启明冷冷道:“你向老谭告状了?有什么事不能和我直接说?”
欧阳晨远转头盯着他,道:“我没那闲功夫。”
钟启明急道:“那你说说,老谭是怎么知道我这里接收到日本人的信号?而且也知道有好几天和省委那边联系不上了。”
欧阳晨远站起来,怒道:“我怎么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我这一天到晚的白天上班,晚上还要来你这里和你工作,你一天到晚的什么都不干,把这些都推给我,我和谁发火了?”
钟启明道:“你忙是吗?一会儿出现在日本人家里,一会儿出现在我的家里,谁知道你是干什么的?”
欧阳晨远脸憋的通红,指着他怒道:“我告诉你,我接受的任务是协助你处理电台的事情,我可不愿意上你这来,还有,上日本人家里那也是我向组织请示过了的,你管不着!”说完,她拿起自己的包朝外走去。
刘东山端着一碗粥和苞米面窝窝差点和出去的欧阳晨远撞了个满怀,把他吓了一跳。
一大早上,孙九赶着去日本人驻扎的地方侦察,要穿过主街,郭景山带着二狗和两个伪军在街上转着。二狗朝刚刚经过他们身边的孙九的背影看着,追上郭景山,道:“团长,你看刚才过去那个人,怎么这么熟悉?”
郭景山嘴里嚼着大果子,朝孙九的背影看了看,道:“走,上去看看。”
孙九和王燕青走了个对面,孙九挡住了她的路,低声道:“打我!”
王燕青一头短发,一身短衣打扮,腰里挎着盒子枪,她刚要骂孙九,越过孙九她看到后面的郭景山,王燕青一把扯住他的脖领子衣服,大声道:“你一天就知道到处乱跑,家里的活一点都不干。”
孙九扯过王燕青的胳膊,将她甩到一边,喊道:“你这个臭婆娘!整天跟着我干啥?”
王燕青从地上爬起来,照着孙九的鼻子就是一拳,孙九感到鼻子一酸,一股暖流涌了出来,他骂道:“王八蛋!还敢打我,反了你了。”
郭景山站在不远处,看的津津有味。
王燕青抬起脚朝孙九的腿上踢去,嘴里喋喋不休道:“谁让你不务正业,让你逛窑子……抽大烟……赌钱,啥都干!”踢了几脚,她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声哭着,抹着眼泪。
郭景山嘿嘿笑着,骂道:“妈了个巴子的,两个狗东西,碍眼,滚!”说完,他转身“呸”了一口,带着人走远了。
胡同里孙九擦着鼻血,王燕青追了上来。
孙九斜了他一眼,道:“我说胖妞你可够狠的。”
王燕青道:“你下手也不轻啊,你看我胳膊都摔青了。发型都被你给甩乱了。”说着,她捋捋自己的头发。
孙九噗嗤一笑,道:“还发型,只有发,没看出有什么型。我打小认识你那会,你就是这短发,都十多年了,还没变。像个假小子,说真的,你刚才反应还够快。”
王燕青笑着拍着自己腰间的枪,自豪道:“也不看看俺是干啥的,王家庄王家大院护院王燕青。”
孙九乐的前仰后合,笑完了,他道:“谁给你封的官?”
王燕青道:“我自己个呀。你是不是去我们王家庄?”
孙九站住了,看她一眼,道:“你怎么知道?”
王燕青走在他前面,道:“哼!这条道就是通往王家庄的,我可告诉你,王家庄王家大院可住着好些个鬼子呢,你可别害怕?我刚刚进城给他们买菜去了。”
孙九一听,这不正是自己要去的地方嘛,他紧走几步追上王燕青,道:“你知道鬼子和伪军去你们那干什么吗?”
王燕青翻了翻白眼,道:“还能干什么?征粮呗!他们能有什么好事。”
孙九拦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说着什么,只见王燕青瞪大了眼睛,惊讶道:“啊?这样行吗?”
孙九使劲点了点头,王燕青瞪他一眼,道:“看把你能的。”
王家庄外的一个破庙里,孙大力和大炮抬着一个人进来了,后面的孙九朝庙门外看了看,外面没人,他关上庙门。
孙九道:“大力,你和大炮看着这个人,随明天出去买菜回来的人把他送回去。”
孙九换上那人的衣服,说道:“千万看住了,不要让他跑回去。”
孙大力道:“叔,你可小心点。”
孙九道:“没事。”
王家大院是这个庄子里最大的院落,王燕青她爹是有名的种粮大户,院子里堆着几十袋粮食,应该是日本人从村子里征来的,或许王家的粮食也在里边。采买的五个人推着独轮车进了院子。车上装着蔬菜,煤球,几个人都是短衣打扮,戴着棉帽子,只是帽沿压得很低,孙九一双眼睛盯着院子四处看着,西南院角有个貌似炮楼的建筑,看上去是临时搭起来的,院墙是红砖结构,比普通人家的墙要高出许多,大门楼子也高出别人家一大块,门上包着铁皮,门口有两个伪军守门,王燕青给二人各递了一盒烟,热络地聊着,孙九在心底暗暗想到:这妮子还挺机灵。他正看的认真,一个日本兵朝他吼道:“东西卸到厨房,诶,说你呢,看什么看你?再看我拿枪突突了你。”说着,把手里的枪对准了孙九。
王燕青听见吼,忙跑过来,陪着笑道:“太君,太君,嘿嘿,他就是一个傻子,听不见。”她朝孙九踢了一脚,道:“没听见呢,厨房卸货。”
孙九一打眼的功夫,看见屋子里有三十多个鬼子,十多个伪军,一个鬼子用日语说着什么,一群人哈哈狂笑着。
一个日本兵朝他走来,开门,吆喝道:“诶,你地什么地干活?”
孙九做了一个扛袋子的动作,他朝厨房跑去,他低声嘀咕着:“给太君送菜,送菜。”
外边这个日本兵拦住他,喝道:“那边,厨房那边,妈的!”随后朝他屁股上踹了一脚。
这天夜里,王家大院静悄悄地,粮食堆在院子里,在黑夜里就像一堵墙,用苫布苫着。
十点多的时候,一间房门无声地开了,孙九从门里探出头,朝院子里看着,他蹑手蹑脚出来,轻轻关上门,西南脚炮楼里有人影晃动,孙九朝大门口摸去,他刚掀开一条门缝,一把枪横在他面前,对着他,孙九立刻捂着肚子,日本兵喊道:“什么地干活?”孙九哭丧着脸,道:“哟,肚子疼,找个地方如厕。”说着,他还打量着门口,这里伪军白天值班,日本兵晚上值班。日本兵一指院子里墙角,道:“厕所地那边。”孙九道:“老总,厕所有人呢,哎呦!”日本兵吼道:“谁也不准出去,院子里解决。”说着枪朝孙九对着。孙九道:“唉哟!是是是。”他转身朝后院跑去。
一大早,东树林李光军带着几把枪来了,他把枪给了曹丙辰和肖洪亮,说道:“学生班有二十多人了吧?”曹丙辰道:“嗯,是的,可是弹药枪械也没有这么多呀。”李光军道:“不光是你们这里缺弹药武器,游击队那边也不够用,没有武器就先练习着射击,瞄准,实战经验需要到战场上去感受。”曹丙辰摆弄着手里的枪,道:“我们想上战场。啥时候能让我们上战场?”李光军看了他一眼,走到肖洪亮身旁,道:“记住了,只有练好本领才能和鬼子较量,因为上了战场那可是真刀真枪,子弹可不长眼。”他拍了拍肖洪亮的肩膀。
上午的时候,孙九随王燕青出了王家大院,他进城后去了永和隆后院顾东的家。顾东一看他,笑道:“你这是什么打扮?”孙九把帽子摘了,拢了拢头发,道:“别提了,才摆脱狼窝。”李光军也到了,说道:“和狼们共度了一夜?”顾东还不明就里,道:“咋?遇到野兽了?”孙九喝了一大碗水,道:“昨天被郭景山和他的狗腿子盯上了,多亏遇见小时候的玩伴胖妞,就是王燕青,一个土财主的女儿,我俩在街上演了一出夫妻干架,才算摆脱了汉奸,才出狼窝又进虎穴,王家大院就是王燕青她家,住着有一个排的鬼子,还有四、五十个伪军,我顶了一个卖菜的人进去的,那个人被我们打晕了,现在还在破庙里,孙大力和大炮看着呢,今早我随买菜的人出来的,一会儿回去,就让他们把人塞回去。”
顾东道:“你不怕他回去告密?”
孙九笑了,道:“放心,他娘在我们手里呢,量他也不敢。”
钟启明道:“你这心眼越来越多了,对敌斗争长经验了。”
顾东朝屋子里的张玉秀说道:“多弄点吃的,这几个人都没吃饭呢。”
孙九抻抻胳膊,道:“能打不?书记,给句话。”
李光军道:“打肯定要打,关键是怎么打?”
顾东为难着,道:“一个排的鬼子加上伪军,对于我们来说不是问题,就怕……”
钟启明接道:“怕我们打完走了,鬼子会对老百姓实施报复,还有粮食怎么运走?”
李光军叹道:“是啊,我们要打鬼子,也要顾及到百姓,不能让他们受到残害呢,要不然,我们和杀人凶手有什么区别。”
钟启明道:“你们看能不能把百姓转移到临近的村子里?”
顾东道:“王家庄附近有两个村子,东边沈家庄,西边西凤屯,三个村子在一条直线上,我看行,有亲戚的奔亲戚,没有亲戚的临时找个住所,总比让鬼子祸害了强,等风声过去了,他们还可以回去。对了,粮食运到咱们的粮点怎么样?”
孙九道:“不行,粮点太远,半路碰上增援的鬼子就前功尽弃了,要不干脆分散放老百姓家里?
几个村子都有咱们的人,等过一段时间再运出去。”
李光军道:“粮点目标太大,弄不好给咱们储粮的老百姓家也会暴露,就用孙九的办法,分散着运到老百姓家里,这样目标小,能上阵的车马都用上。孙队长,咱们的弹药还有多少?”
孙九道:“弹药暂时还够用,上次和红枪会去广信当杀鬼子我们用的大刀片子,一点声都没有,神不知鬼不觉,无一伤亡。”
李光军指着孙九,笑道:“你们看到没,这游击队长的算盘打的多精明。”
几个人笑着,突然,门外面说话的声音传了进来。
对面男人的声音道:“顾静,你哥在家吗?”
顾静大声道:“我哥呀,他在家呀,大伯有事吗?”
男人道:“我想找他借点东西。”
一个穿警服的男人推门进来了,屋里顾东和李光军三个人正在搓麻将,顾东站起来,热情说道:“大哥,来了,快请进!”
就是东屋住着的那个警察,他朝屋里的几个人看了看,道:“我家来客人了,板凳不够用,想从你这借两个用一下。”
顾东从旁边拉起两个板凳递给他,道:“有,有呢,两个够不?”
警察道:“够了,太好了,耽误你们打牌了。”
顾东道:“不要紧,要是不够你再来拿,大哥,慢走啊。只要我能帮上忙的你就说话。”
警察出去了,顾东把他送出门,朝顾静竖起了大拇指。
孙九抚着胸口,道:“天呢,你这天天是与狼共舞啊。”
顾东道:“安全着呢。”
几个人收起了麻将,饭菜端上来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