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定是出于无意,用一层盖住另一层
用一个朝代盖住另一个朝代
必定是出于无意,城门口的月光下探数米
宋元明清叠压在玻璃后的狭小空间里
必定是出于无意,土层颜色不一的肌肤
被折射的光针刺青
砖瓦、瓷片、秤砣、铜钱、炉灰……
这些老派风格的写实图纹,均年迈于我们
必定是出于无意,墙基被人拿走了城墙
叫卖声、车马声、锣鼓声、厮杀声
老人梦呓声、情人低语声、婴儿啼哭声
在不同的熟土层拥挤磕碰
必定是出于无意,在一个没有我们的时间
埋进骸骨、硝烟、文字、闪电
悲喜与隐悯,日出与日落,荣耀与不耻
对世界欠的债,在人间受的罪
必定是出于无意,月光照进宋的土层
埋土的人已经走了好久
在他们的时间里,和影影绰绰的人影遇见
你不认得他们,他们也不认得你
“旧有石,嶙峋兀立,状若鳌头,遂以名桥”
一块瘦石不虞被“点铁成金,夺胎换骨”
跨鳌桥,一个神性的名号连通两岸
大多人和我一样,仅知它的诨名“王亚桥”
像偶遇儿时的伙伴,绰号脱口而出
愣是老半天想不起他的名姓
并不妨碍,背着笈囊赶考的绳权,跨过它
翼王石达开率兵数万进入州城,跨过它
北伐将士扛着旌旗,跨过它
——这一刻,你正跨过它
桥身青苔的暗绿,掩藏了刀光剑影
汩汩鳌溪水,稀释了汲汲功名
通远门马头墙的翘角,无限接近天空
连接跨鳌桥的山路,无限伸向远方
古城的犀津桥、状元桥、鹦鹉桥……
都苍老在县志中,剩下些发黄的虚名
唯有跨鳌桥,它先于你生,也将后于你死
桥头,满汉茶楼店幡,轻摇着过往的风
你就着菊花茶,看鳌水缓缓注入修江
瘦石骨深埋于沙砾,桥下悠然而过的桨橹
无人知晓已摇向何处
着短襦的女子,在双井旁捣衣
赶考的书生经过跨鳌桥再也没回来
平平仄仄的城墙砖,至今说着宋语
一个从老城走失的孩子
站在多年以后的犀津渡口
回望走失多年的老城
一声号子从东门穿过来
从西摆穿出去,融进修河左岸
那些险被推平的时间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站在巷子尽头
横着一支紫红的七星笛,缓缓靠近唇边
正是人间清晨,日出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