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绿如许》

2024-12-06 00:00
全国新书目 2024年10期

本书作者从粤东北万绿湖出发,深入河源一区五县50多个地点,与100多位山乡人民面对面交流,真实感知粤东北地区新时代的发展变化。书中以散文笔法捕捉绿美广东生态建设和“百县千镇万村高质量发展工程”开花结果的美好,深情述说河源这颗北回归线上的“绿宝石”以自然之道养万物之生,把生态好水变成经济发展的“活水”“富水”的新农村建设故事。

王雁翔

甘肃平凉人。军旅作家,资深媒体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有非虚构散文集《走在高高的山冈上》,散文集《我的故乡下雪了》《穿越时光的河流》,长篇报告文学《一个也不能少》等,作品入选多种选本。曾获中国新闻奖二等奖多次,全国报纸副刊作品金奖、一等奖,长征文艺奖,黄河文学奖,《解放军文艺》双年奖等。

“陂角村真正的发展变化,是从七年前开始的。”古富平说。

我笑说:“别的村子都是常住人口比户籍上少,一天比一天少,陂角村却相反,常住人口比户籍多出上千人,而且越来越多。”

他也笑,神情很自豪。

2016年对口帮扶的深圳大鹏区帮这个山区小村引进了两家企业,一家借山水风光建生态旅游度假小镇,一家在村里建起600多亩大棚,进行绿色标准化果蔬种植。

青山绿水带来了发展机遇,陂角村的“蝶变”引擎轰然响起。

村里整合资源,盘活村集体生产生活用地,以资金、土地作价入股等模式,将631万元扶贫资金和村集体资金分别入股两个产业园分红。2022年村民累计分红近41万元,村集体的经济收入则从2015年的6.5万元猛增到去年的238万元。

流转土地的村民不仅每年有一笔租金收入,有劳动能力的人还可以在基地干采摘、种植、包装、后勤等工作。

梁剑英说:“果蔬基地正式员工每月工资4000多元,散工8小时工作制,每天110元,计件工作多劳多得,有的村民一个月能挣7000多元。”

“村里就近就业的人多吗?”我问。

她说:“生态小镇和智慧蔬果基地两家,有200多名村民在里边就业。”

当然,这只是陂角村生态立村、生态兴业、生态富民迈出的第一步,“绿富”双赢的棋局才刚刚开始。

景美人和吸引了大量游客前来观光,陂角村又在棋盘上轻轻落下一枚棋子。村经济合作社与第三方公司合作,流转四个村民小组60亩土地,进行连片提升改造,建成一个集赏景采摘、田园灯光秀、亲子游玩等功能于一体的蔬香园,带动村民售卖农特产品和特色小吃。这枚看似不起眼的棋子能为周边100多户村民每月带来平均3000多元的收入。

乡村生态旅游与种植产业吸引大量在外务工村民纷纷回村创业就业,乡贤返乡投资,19户村民将家里闲置庭院改装成精品民宿、特色农家乐,加上村里农产品销售,平均每年为村里带来300多万元收入。

小坑土鸡与绿色蔬菜是陂角村的特色产品,村经济合作社与深圳某企业签订长期供销合同,拓宽农产品流通和销售渠道,年产值也在百万元以上。

古富平说:“凡是有劳动能力的,在村里都有事做、有钱挣。”

我心想,在家门口有钱挣,有安稳幸福日子过,谁还愿意往外跑呢?

2021年9月,村党总支书记升职,在副书记岗位干了多年的古富平被选为新的村党总支部书记,陂角村“两委”成员也从5人增加到了8人,大专以上学历占65%,平均年龄从53岁降至47岁,实现了素质、学历、年龄“两升一降”。

陂角村是大村,下辖12个村民小组,人口近5000,有100名党员、4个支部。书记、主任、经济合作社负责人“一肩挑”的古富平已挑着这副重担往前跑了两年多。

“走向成功之路不是小菜一碟。”脑子里忽然想起这么一句话,我随口问他:“那么多重担压在肩上,累吗?”

古富平呵呵笑:“不累是假的。”

经过几年努力,村里实现了水电、电商、网络、公交等“四通”,净化、绿化、美化、亮化和村道硬化,以及生活污水处理、埔前河“一河两岸”等工程,使得陂角村美丽宜居的品牌效应逐渐凸显。村道上从早到晚游人络绎不绝。

走在村里宽阔整洁的大道上,我也不由得像那些叽叽喳喳的游人一样感叹:“真想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古富平笑说:“那就住下吧。”

回到村委会,碰上32岁的村党总支部副书记李明康,我们坐下喝茶闲聊。

李明康大二参军,在部队锻炼两年,回来接着读书,2016年从广东海洋大学毕业,回村里当办事员。四年后村委换届选举,他被选为副书记。

“这两年村委新来了五名大学生,我已经算老同志了。”李明康笑着说。

古富平在旁边说:“他爸把镇上的房子卖了,又回村里生活了。”

我说:“怪不得村里人口越来越多,都在往回跑嘛。”

古富平想了想,叹道:“村里山多平地少,以前村民除了砍柴几乎没什么收入,因为穷,姑娘不嫁陂角村,现在村里危房基本拆完了,家家建了小洋楼。有文化的年轻人回来了,村里的发展才有力量。”

一阵说笑后,古富平说:“小坑土鸡是我们村的一张名片,去看看吧。”

他转脸对梁剑英说:“去赖石全家吧。”

车子在村道上绕了几个弯,就到了山脚赖石全家的院外。

刚进院门,一位微胖的中年女人忽地从门口的凳子上弹起,手里捏着一把花生,在嚷嚷声里冲过来,一把抱住了梁剑英,只见她笑哈哈地跟梁剑英一来一往地聊着。

我猜中年妇女是赖石全的妻子,但她俩说的是客家话,我一句都听不懂。

院落宽大,一小排旧瓦屋前堆着数十根盘口粗的圆木,看上去堆在日头下已有些时间,日晒雨淋,木头表皮已经黑皱。挨着老屋是一栋三层的新式小楼,对面棚下停着摩托和一辆小型冷链运输车。旁边一间平顶屋没装门窗,地上蹲着六七个装满玉米和稻谷的蛇皮袋子。再边上是比人高的绿色铁丝网,山坡上植被茂密,成群的鸡在高大的荔枝树、龙眼树下散步、寻食、交头接耳。鸡隐在树林里、山坡上,不晓得有多少。

正看着,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从楼里出来,应该是赖石全。

我说:“听说你的小坑鸡养得好,过来看看。”

他说:“进屋喝茶。”

“养了多少只?”我跟在身后问。

“1000多只。”赖石全说。

屋里有些零乱,墙角蛛网交织,似乎有些日子没收拾了。他的话很少,抑或不愿说话,不声不响地给我们泡茶。

在来的路上,梁剑英告诉我,赖石全的妻子有精神性疾病,儿子在上大学,女儿毕业后在村里生态小镇度假区上班。

赖石全原来在外务工,供两个孩子读书,是村里的贫困户。因为家旁边就是山,有场地,2016年驻村扶贫干部给他家送去六七十只小鸡,鼓励他养小坑鸡。两年后,他靠养鸡脱了贫,盖了新楼。

他家的鸡是散养,只喂谷物,不喂饲料,养大了自己宰杀好开冷链车送到深圳,一只100元。

我们从屋里出来要走时,中年女人又嚷嚷着将一小纸箱红薯往梁剑英怀里塞。

“我地里种着,你留着吃。”

原路返回时,我问梁剑英:“赖石全的妻子说什么?”

梁剑英说:“她说我有一阵没来看她了,想我,红薯是她家种的,让我拿回去吃。”

停了半晌,她又说:“她的病一阵一阵的,八年没回过娘家,2018年秋天我陪着她回去了一趟,平时带着志愿者来得也多,她对我挺亲的。”

我在路边看到一条横幅,上面写着:绿色生态果蔬采摘园。

栅栏门口蹲着一位衣着讲究的老人,腾腾烟雾像他稀疏花白的头发。

我让车停一下,走过去问老者:“这是您的种植园?”

“是。”他抬眼上下打量我,“你想要点啥?”

我说:“现在有果子摘吗?”

他说:“摘果子不到季节,有青菜、红薯、花生和小坑鸡,要吗?”

“小坑鸡一只多少钱?”

他回:“一只150元。”

我心里嗡儿一下:“你的咋比别人贵?”

他脸上显出不屑:“我的鸡比别人多养三个月,肉质好。”

梁剑英下车跑过来,说:“这是我们村刘德兴老伯。”

“这个卖农副产品的大厅是村委批准今年刚建的。”刘德兴边倒茶边说,“我的种植农场有11亩地,年初刚种,里边除了养鸡,还种有水稻、红薯、花生,各种青菜、草莓,屋后有几十棵荔枝和龙眼树。”

紧挨大厅的四层小楼是他的家,过马路就是种植园,倒也方便。

儿子、儿媳和女儿都在园区上班,66岁的刘德兴和老伴在家带孙子孙女。常有路过的游客问他卖不卖自家园子里的青菜。去年年底,他将马路对面的11亩地流转过来,做起了生态种植农场。

“我年初刚搞,有时一个人忙不过来,得请钟点工帮忙。”他点上烟,神情安然、自信,“我的东西不愁卖,有许多固定客户,都是第一次在我这里买了之后加了微信,觉得好吃又在微信上买,他们要啥,我就快递啥。城里人都喜欢咱乡村没污染的绿色产品。”

停了半晌,他又说:“我地里种的东西不施化肥农药,用有机肥,浇埔前河里的山泉水。你刚才问,我的鸡咋比别人贵,我的养法跟别人不一样,每15天进一批三个多月大的果园鸡,回来再拿稻谷喂100天才出栏,一只母鸡150元,公鸡200元,品质好不好,你吃一次就知道了。”

这就是蓬勃、祥和、热气腾腾的陂角村。

路上,我在心里想,民以食为天,如何吃到绿色健康的食材,是一个比吃什么更重要的问题。陂角村的人比我们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