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宗德：愿得此身长报国

“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每每听到这熟悉的旋律，如今已93岁高龄的黄宗德依然会热泪盈眶。他17岁入伍投身革命，先后参加渡江战役、江西剿匪、抗美援朝战争，英勇顽强、不怕牺牲、屡立战功，曾荣获“二级战斗英雄”、胜利功勋荣誉章，荣立一等功、二等功各1次，被朝鲜授予“一级国旗勋章”。2024年9月，黄宗德被授予“共和国勋章”，并在颁授仪式上作为受勋代表发言：“新征程上，只要党和人民需要，我们将义无反顾地奉献自己的一切，坚决完成党和人民交给我们的任务！”

第一枚军功章

1931年8月，黄宗德在山东省荣成市一个贫苦的农民家庭出生。家里人多粮少，他只读了两年小学，10岁就辍学给地主打工。因为年纪太小，干不了力气活，只能干一些打草、放牛的小活，每年的劳动报酬只有“一双布鞋、二尺粗布和五升玉米”。那些日子，吃不饱穿不暖是常态，少年黄宗德可谓吃尽了苦头。1948年12月，解放战争进入战略决战的白热化阶段，17岁的黄宗德义无反顾地报名参军，成为一名解放军战士。

1949年4月，解放军发起渡江战役，这也是黄宗德军旅生涯中经历的第一场大仗。回忆起那硝烟弥漫的战斗岁月，他说：“那时候就不知道怕。”一次冲锋中，黄宗德和战友冒着敌人的枪林弹雨奋勇向前，一枚手榴弹突然在身边爆炸，他当时就昏了过去。等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已身负重伤，3个战友牺牲了，还有1名战友嘴里不停地往外吐着血沫。“我当时只有一个想法，命不能丢在这里，我要去打敌人，要去解放全中国！”渡过长江后，黄宗德随部队一路追击敌人至安徽郎溪。他和战友们在分散到老乡家避雨时，俘虏了3个敌人，立下三等功，那也是他的第一枚军功章。同年，入伍7个月的黄宗德在战场上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只身俘敌22人

渡江战役后，黄宗德又参加了解放上海的战役，因作战勇敢，荣立四等功。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那时，黄宗德正在福建前线。此后，他一路随军作战，进至浙北、皖南剿匪，多次立功。1952年8月，21岁的黄宗德随部队“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为国家的尊严、民族的独立、和平的使命而战。经过多次战斗的历练，此时的他已经成长为一名见困难就上、见危险就冲的战斗骨干。

1953年7月，中国人民志愿军发起金城反击战，黄宗德所在的部队奉命攻打上九井西山。7月13日夜间，总攻开始，连长让患痢疾正发高烧的黄宗德殿后。他却说：“就是死也要死在战场上！”冒着敌人密集的弹雨，作为班长，黄宗德第一个跃出阵地，率领全班突破7道铁丝网，攻下敌人前哨阵地。战斗打了整整一夜，惨烈程度超乎想象。战斗结束后，全连仅剩13人。第二天，黄宗德独自一人遭遇了躲在坑道内的残敌。在冲锋枪被打坏、右前胸负伤的情况下，他没有退缩，抱着必死的决心，用手榴弹和炸药包将敌人藏身的坑道口炸塌。为了稳住敌人，黄宗德大喊：“五班六班快过来！”被唬住的敌人纷纷缴械投降，事实上哪有五班六班，只有他一个人。

在这次上九井西山的战斗中，黄宗德炸毁敌人地堡3个，毙敌7人，只身俘敌22人，缴获卡宾枪12支、步枪8支、冲锋枪4支、报话机2台。因表现英勇，他被授予中国人民志愿军一等功臣、二级战斗英雄荣誉称号。赫赫战功背后，却是一次又一次地与死神擦肩而过。一天夜里，黄宗德守备时遭遇敌人炮火袭击，不幸被掩埋在炸塌的坑洞下面。直到第二天白天，战友们才发现班长不见了，用了两个多小时才把他从土里挖了出来。他还多次负伤，至今仍有3块弹片留在体内。

“我不算英雄”

黄宗德有一身泛黄的旧式军装。翻开衣角，内衬上“黄宗德，山东荣成人”几个字已被洗得褪了色，但仍依稀可见。“当年在战场上，都用针线在衣服上绣名字。大家都没想能活着回去，如果牺牲了，战友看到绣着的名字就知道是谁了。”说到这里，黄宗德哽咽了。这个在战场上勇往直前、无所畏惧的铁血男人，也有自己的软肋。只要提起那些牺牲的战友，他就伤心得不能自已。

早黄宗德一年入伍、曾经一起扛长工的3个“发小”，在莱阳战役中英勇牺牲；用胳膊架着他横渡长江的战斗组长、他的入党介绍人王书乾，在一次战斗打响前还叮嘱他“注意安全”，不久后自己却被炮弹炸倒；有个牺牲的新战士叫蒲中华，负了重伤快不行时，就趴到铁丝网上喊着战友们从他身上过……“要不是他趴着让我过去，我就不能很快把敌人的地堡打掉。”午夜梦回，黄宗德满脑子都是牺牲的战友。“谁什么样，谁在那趴着，谁牺牲时在那拱着，想想就流眼泪。”黄宗德不止一次地说：“我不算英雄，真正的英雄是为国牺牲的战友。”在他心里，觉得沉甸甸的“共和国勋章”也承受不起，“应该归牺牲的烈士”。

1986年，黄宗德从副师职顾问的岗位离休。离休后的他关心国家大事，每天收看《新闻联播》、阅读《参考消息》，还将大量精力投入开展爱国主义教育的工作中，坚持做红色基因的传递者。虽然战场离他越来越远，但那一场场战斗、一次次冲锋，一个个生死相依的战友在他心里从未褪色。有人担心他年纪越来越大，身体吃不消。黄宗德总是微笑着回应：“正因为我老了，所以更要争分夺秒地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这样才不负穿过的军装，不负牺牲战友的嘱托。”

今年88岁的王锦华和黄宗德伉俪情深，已经共同度过67个春秋。在她眼中，丈夫就是一名普通的军人，一心扑在工作上，照顾家庭很少。王锦华说：“3个孩子出生的时候，他都在部队，没在我身边。但我并不怨他，他是军人，属于军队，属于国家。”在黄宗德的影响下，3名子女都参了军。回顾自己的人生，黄宗德最骄傲的是自己的政治生命和共和国同龄。75年过去了，入党时的细节他还记忆犹新：“是在江苏镇江的一个破庙里，我宣誓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他说：“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我的今天。作为共产党员、革命军人，硝烟散去，也要永远铭记自己许党报国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