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梯子,就爬上去
咬咬牙,爬到梯子的最顶端
掏出隐藏在瓦缝中的苔。
动作放缓一些,把手按在苍苔上
留下凹陷的掌印和交错的掌纹
省略凝视的过程,一把抓住湿润的苍苔
挤出绿色的碎末和汁水,一滴一滴
砸在梯架上,同时省略用手拍梯子的过程
变成渣子的苔和我的掌印融为一体了
手掌和苍苔的温度总和,等于梯子的温度。
我的重量,假设与燕子的重量相同
我就乖乖地呆在梯子上,不下来了
只需要轻轻踮脚,就能碰到火焰花
再用力一跃,就可以站到火焰木上。
我在树枝之间,盘旋,跳跃,观看被树影
摩擦的梯子,我正对梯子,看到了
逐渐变胖的梯形,我侧对梯子,看到了
两个尖尖的三角形,我应该低声哭泣
梯子还是梯子,我的掌印和掌纹
被阳光和梯子,给吞噬了
苔,还在默默生长。
老妇人用脑袋
顶着靛青色的棉衣
盘着腿,坐在高高的草坡上
注视着正前方楼顶上的钟表。
时间已经来到下午三点一刻
阳光完全罩住了她的身躯
锻造出一座静止的塔
低矮的她,就是一座低矮的塔。
静止的塔旁,有一株消瘦的火焰木
零星的几朵火焰花,在枝头拧动
请继续保持拧动的节奏,坠下来
坠下来的时刻也定格在下午三点一刻。
下午三点一刻的她变成下午三点一刻的塔
下午三点一刻的火焰木把火焰花
丢在下午三点一刻的草坡上
下午三点一刻的风从下午三点一刻的荔林里
奔涌而出,吹拂着下午三点一刻的我。
我在下午三点一刻,在草坡上听见了十三声
洋紫荆摩擦小叶榄仁的响声。
一位老者站在枯黄的落羽杉下
吹着小号,金黄色的管体十分湿润
挂着几条凌乱的水线。
一只收敛羽翅的白鹭,稳稳地站在
被雾气所裹挟的垂柳上,它太淡定了
你完全可以想象到它闭目养神的样子
甚至带着一丝丝微笑,把它称作
树上的神,它是当之无愧的。
吹小号的老者,他的眼中无物,脸上
切换各种神情,你看不出他是愉悦的
还是悲伤的,看不出他是冷静的
还是愤怒的,他是当之无愧的音乐之神。
神与神之间的交流,有一团流动的雾
就足够了,白鹭飞到靠近老者的护栏边
它的影子,跑到小号的喇叭管上
老者不知为何,快速地按下按键,翘起的
喇叭管上,正漂浮着一艘白色的帆船。
我看见了尖尖的帆影和涌动的水线
两位神告诉我,我的眼角里,有海。
海上,起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