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楼梦》里,众人眼中和气大方、处事稳重的“贤袭人”,自称“不会和人拌嘴”,是宝玉心中“柔媚娇俏”堪称“花解语”的人,但她发过两次莫名其妙的脾气。
第二十一回,史湘云给贾宝玉梳了个头,这个场景被前来找宝玉回去梳洗的袭人看到了,她却发了脾气,持续几天都对宝玉讥讽冷战,连宝玉诚心的赔礼道歉都不起作用。
袭人还有一次发脾气,是她被母亲接回家里吃年茶。
宝玉在宁国府看戏,突发奇想带着小厮茗烟去袭人家里看望,在这里偶遇了袭人的几个表姐妹,其中穿红衣的姨表妹格外被宝玉惦记。
他问袭人红衣女孩是她什么人,又赞叹了两声。不料这让袭人莫名生气,误认为他觉得自己的表妹不配穿红。
宝玉笑道:“不是,不是。那样的不配穿红的,谁还敢穿。我因为见他实在好的很,怎么也得他在咱们家就好了。”
没想到这句话引起袭人更大的反应,她冷笑道:“我一个人是奴才命罢了,难道连我的亲戚都是奴才命不成?定还要拣实在好的丫头才往你家来。”
宝玉听了,忙笑道:“你又多心了。我说往咱们家来,必定是奴才不成?说亲戚就使不得?”
此时袭人的表现完全异于平常,要知道,袭人是就连被宝玉误踢一脚,夜里吐血,都不曾埋怨过半句的,却在这两件看似无谓的事情上锱铢必较、不依不饶,其实是因为这两件事都触碰了她的逆鳞。
袭人的第一个逆鳞,是史湘云侵犯了她的领地。
在袭人心目中,为宝玉提供细致、妥帖、全方位的服务,只能是她的职责。宝玉的饮食起居,尤其是梳头这样亲密的举动,必须由她来完成。
袭人的另一个逆鳞,是出身。袭人出身于小康之家,虽然早年家里贫困将她发卖到贾府,但后来母兄重整家业,是具备赎回她的经济实力的,只是袭人不肯而已。
第十九回里,宝玉去袭人家里探望她。袭人和其母兄的反应是“唬得惊疑不止”,贵客临门,家人百般忙碌接待,但袭人让他们“不用白忙”,“也不敢乱给东西吃”。
她“一面说,一面将自己的坐褥拿了铺在一个炕上……又将自己的手炉掀开焚上,仍盖好,放与宝玉怀内,然后将自己的茶杯斟了茶,送与宝玉”。
这一系列操作虽如行云流水,但其中有细心体贴,有炫耀尊荣,也给宝玉、自己和家人划出了一道清晰的身份界限。其中,有一些是出于现实的考量,有一些却是出于自卑心理。
每个人,都是他所走过的路、经过的事、遇到的人的总和,都跳不出自己的“井”、自己的那片天地。所以她会有她的野心和算计,会有她的“贤”与逆鳞,她会用“赎身”一事来吓唬和劝诫宝玉,与他“约法三章”,试图去影响和规范他,走上她以为正确的路。
一个人的逆鳞,是他的来路、他自身的组成部分,是他的弱点,也是他的痛点,但有时,也会成为他的动力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