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纪念一只“蝴蝶”

2024-12-05 00:00秦珍子
意林 2024年19期

我没见过那个孩子,但刻在他基因里的苦难,也一直刻在我心上。

去年,通过报纸报道,我得知,他患有一种遗传性的罕见病,衣服摩擦、气温变化都会让他的皮肤起疱、溃烂。

这个孩子叫小泽,当时12岁,读四年级,是个留守儿童。在他的家乡江西高安华林山镇,朱家村教学点只有他一名学生,也只有一名教师。教师李新江克服了最初看到小泽的不适感,教他认“等腰三角形”,教他念“醉里吴音相媚好”。小泽身上的水疱破了,疼得哭,他就停下来等奶奶给孩子上药,然后接着上课。这名教师能发现孩子学业上的进步,也鼓励他做“无赖小儿”,保持自由和天真。

李新江的存在,是这个故事的止痛药。他像一股上升的热气流,轻轻托着脆弱的蝴蝶。我们希望读者看见教师李新江的付出,更希望小泽能得到帮助。

后来,真的有机构找来,有给李新江奖励现金的,有去看望小泽、联系就医购药的。几个月后,李新江调去镇上的中心小学教书,小泽也升五年级了,他显然转不了学,李新江就每周来朱家村两三次,“送课下乡”。

这一年多来,我们又做过一些针对“罕见病”的报道,有“打光最后一颗子弹”的蔡磊,有带“泡泡宝贝”旅行的妈妈,有全国“两会”时为药物研发创新和医保制度改革奔走呼吁的代表委员。事实上,我们一直在关注这个群体,记录过一个人打开“折叠”的人生,一群家长给孩子找药,一个“瓷娃娃”做公益帮助其他患者,一些随时会陷入睡眠的年轻人努力生活,一个女儿全力守护渐渐“冷冻”的父亲。我们坚信,被命运抽中是残忍的小概率事件,全社会的努力则应该大概率兜住他们。

几天前,记录小泽故事的作者发信息给我,说“蝴蝶宝贝”走了。

我难过而惭愧,新闻和生活都是湍流,我对那个孩子的关心,微小得不值一提。但此刻我想纪念他,我相信,旷野中一只蝴蝶微弱的振翅,也会带来影响。

纪念一只“蝴蝶”,不需要回溯悲惨,我们能做的事很多。

比如不要歧视,花一分钟检索信息,就能知道1型神经纤维瘤病“不传染”,别躲避那些带着瘤体迎向世界的“泡泡宝贝”;比如公平相待,确保他们在受教育和就业方面不陷入困境……

我们也需要看到,针对罕见病,疾病诊疗、药品研发、医疗保障、跨国合作等方面,仍存在挑战。

纪念一只“蝴蝶”,是“系统”工程,要为蝴蝶遮风,四面八方都需要蓄积力量。

有人说,一个罕见病患者,至少承担了9999人的患病风险。在这个意义上,他们不该是“孤儿”。

小泽不疼了。我没见过他,但我会记得他,记得蝴蝶脆弱的翅膀,背着千万人的风险,这让我很想为它的同类努力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