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石桥咏叹

2024-12-03 00:00卢树林
当代作家 2024年7期

遐迩闻名称地标,浑厚朴素古石桥。沧桑阅尽仍未衰,旧落新村世纪挑。

古石桥坐落在陶庄老庄子的东头,扼守着陶庄通向时堰镇街区的咽喉,四块长6.4米宽0.58米厚0.3米的巨大麻石并列平平地架在两边长方石砌筑的桥堍上,古朴厚重,浑然天成。陶庄石桥修建于清嘉庆年间,已有220多岁。陶庄因石桥而出名,石桥因陶庄而出彩。陶庄石桥在上世纪九十年代被列为东台市保护文物,石桥的身份证醒目地钉在桥西边小商店的东山墙上;陶庄村新世纪二叶被列为江苏省首批传统村落。石桥不算高大,更谈不上宏伟,长约7米,宽约3米,容貌也极普通,但它在里下河地区众多桥梁中却名声显赫,是乡村桥梁中的贵族。

石桥如史册,打开它细细地阅读,你就会穿越时空,与先贤对视,与历史对话。细细地阅着,一个个鲜活的历史人物站在我面前,一个个波澜壮阔的场面呈现出来。我仿佛看到了,1803年为了解决庄西与庄东过河难的问题,东林禅院的住持湛空法师慷慨解囊支持建桥,庄上的大户、小户也踊跃捐资。大家公请湛空法师和耋年花秉彝进山采买材料。我仿佛看到了,船工们撑篙摇橹,扬帆拉纤,汗流浃背,餐风露宿,横渡长江,浪遏飞舟;湛空法师挺立船头,坚毅的目光穿透云雾,镇定自若地指挥船只前进。当年三月开始进山采买石料,往返多次,直到八月方置备齐全。因故延至第二年三月动工,石师茅贵宏经办河东桥堍,石师何兰艳经办河西桥堍。据东桥堍南侧青石碑文记载“仁德君子,同心如一,义派轮流,四餐小饮,劳苦帮凑”。我仿佛听到了修桥工地上人声鼎沸,号子震天,送水送饭的乡亲热情似火的说话声。仿佛听到了石师指挥调度的斩钉截铁声,工匠们奋力挥刀砌石的叮当声,湛空法师、庄统视察工地的亲切慰勉声。仿佛听到了奋战四十多天后,庆祝石桥竣工的锣鼓声、鞭炮声、欢呼声。陶庄石桥修成后,取名“兴旺桥”,寓意陶庄世代兴旺,子孙发达。站立桥上,我常常问天,四块如此巨大厚重的石头是怎样安放到桥墩上的?想到这儿,我不禁感慨万千,陶庄的先辈们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勤劳智慧团结协作为子孙后代留下了一座不朽的物质遗产和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似一座丰碑永远矗立在陶庄人的心里。

石桥似沧桑老人,满脸皱纹收藏着各个时代悲欢离合的故事。石桥诞生后,经受了好多次洪水的考验。有几次大水,桥面都被淹没了,周边成了泽国,老庄子就像一叶孤舟在汪洋大海中挣扎。湍急的水流像凶猛的野兽不断冲击着各种桥梁,许多木桥、砖桥都跨蹋了,可石桥稳如泰山,安然无恙。有一年旱魃为虐,如惔如焚,大官河都干涸见底了,河床开裂,罅缝有胳膊粗。有人在石桥底下刨开瓦砾碎砖淤泥,发现底下躺着四块和桥面一模一样的巨石,难怪石桥在洪水冲击下这么稳固,当时建造的人眼光是多么长远,用料厚重,结构精巧,不是百年大计,而是千年大计啊。石桥每年都要背负若干次欢天喜地、管乐阵阵的嫁娶队伍或悲悲切切、唢呐哀回的送葬队伍,石桥欢喜着人们的欢喜,悲伤着人们的悲伤。在国民党统治时期,反动派曾在石桥口杀害过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新中国成立后,人民政府也在石桥口镇压过反革命分子。红色的、黑色的血液混合浸润着石块,石桥越发凝重深沉。石桥见过脑后垂着长辫子的男人和三寸金莲小脚的女人;见过穿着中山装、西装的男人和穿着草绿色、花花绿绿的女人。见过用枪押送的被l8dq2qZz6uyE3vUIex7pD7MxUR6cbJ5L9S43QMhMhlU=绑着的壮丁,见过敲锣打鼓欢送的戴着大红花的新兵。见过扁担、独轮车;见过自行车、摩托车、小卡车、小轿车;见过木船、水泥船、挂浆船……石桥见证了社会的变革,时代的变化,风风雨雨几百年,仍然是那憨厚朴实的模样。石桥不老,象征着陶庄这个传统村落在新时代必将焕发出更靓丽的青春。

石桥又像负重的老牛,承载了陶庄几百年的厚重。石桥公平博爱地对待从它身上经过的人和物,几百年来,千千万万形形色色的脚从它身上踩过走过。石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聆听着各种鞋子和车轮与桥面摩擦的声音。匆匆的脚步声让它为之着急,轻轻的脚步声让它为之舒心,急促的车轮声又让它为之担忧。石桥有时感觉身上重若泰山,有时感觉身上轻如鸿毛。石桥每天看惯了荷锄扛犁的农夫日出晚归,看惯了驾车挑担的小贩走庄串户,看惯了忙于生计的人们进进出出。石桥记得当年庄上的同治举人丁宴成坐着官轿经过石桥到江南崇明出任县令;记得成百上千的莘莘学子从石桥走向军营高等学府,淬火成钢,产生了好些个大校将军,硕士博士、专家学者、党政高干;记得难以计数的有志儿女从石桥走向全国走向世界,涌现了若干个富商巨贾。石桥还记得,身上走过满清兵勇、日本鬼子、和平军、野三旅、新四军,还走过兴修水利的河工队伍,开荒拓地的垦农队伍,文革造反的红卫兵队伍。各种足迹杂乱纷呈,印记深浅不一,但石桥从不嫌贫爱富,从不趋炎附势,从不欺软怕硬,它的心胸像天空一样深邃,像海洋一样广阔。

石桥口是鱼市,每天早上都有好几个渔人摆摊,水桶里活蹦乱跳的鱼虾蟹鳖任人挑选。陶庄的市集日渐式微,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肉摊,鱼摊,蔬菜摊好几处,可随着年轻人的外出,交通工具的发展,人们大都喜欢到镇上购物或网购,小贩们越来越无利可图,陶庄的小摊陆陆续续地偃旗息鼓,曾经在陶庄卖蔬菜二十多年的安丰人孙大也一去不复返了。唯一幸存的石桥鱼摊也就尤显宝贵了,它方便了许多留守的老人,也能解决客人突然造访的燃眉之急。

石桥口又是休闲好场所,常有许多老人或坐桥护石上或坐桥畔人家门前,边晒太阳边唠嗑。他们海阔天空漫无边际,聊着家长里短,侃着天下大事,或说着生活的顺心与不如意,颇有点西方沙龙的味道。夏日的夜晚,附近居民喜欢搬张小凳,坐到石桥上纳凉,轻轻地摇着巴蕉扇,悦享着凉爽的习习河风,欣赏着天上闪烁的星星、河面上自由自在飞舞的萤火虫,聆听着潺潺的水流声、呱呱的蛙鸣声、唧唧的蛐吟声,好一幅宁静祥和的夏夜纳凉图啊。

石桥就像陶庄人忠实的公仆,忍辱负重,默默奉献,从不索取,几百年如一日,这是一种多么伟大的精神啊。它给人启迪,给人鼓舞,激励着陶庄人在争取更美好生活的新征程上踔厉奋发,砥砺前行。提到石桥,陶庄人无不莫名兴奋,石桥俨然已成为陶庄人心中的图腾,精神的支柱。石桥啊,你是陶庄人永远的骄傲,你是陶庄游子永远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