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上的男爵》是意大利作家伊塔洛·卡尔维诺《我们的祖先》三部曲之一。小说隐喻了现代社会里人的迷失自我、完整性丧失以及焦虑迷茫的生存状态,展现了现代社会中处于生存困境下的人类个体追求自我存在空间和价值的历程。
听作家讲读经典名著,理解文学与人生。本期特邀作家张惠雯品读《树上的男爵》。张惠雯,出版作品《在南方》《飞鸟和池鱼》《在北方》《美人》等多部。曾获“新加坡国家金笔奖”“人民文学新人奖”“曹雪芹华语文学大奖”等。
我不知道这个十九世纪将给我们带来些什么。它一开头就不好,接着越来越糟下去。复辟的阴影笼罩着欧洲,一切革新者——雅各宾党或波拿巴分子——几乎都失败了。专制制度和耶稣会重新掌权。青年时代的理想、光明、我们的十八世纪的希望,统统化作灰烬。
我始终是一个冷静平和的人,没有强烈的激情或狂热,是一家之主,是世袭贵族,思想开明,循规守法。政治上的急剧动荡从来没使我经受大起大落,而且我希望如此继续下去。可是内心里,又是多么的难过哟!
从前不一样,有我哥哥在。我对自己说,“有他替我们大家着想”,我只爱过日子。世事变化的标志,对于我来说,不是奥地利人、俄国人到来,不是新的税捐或其他什么事情,而是打开窗子看不见他的树晃动了。现在他不在了,我觉得我应当考虑许多事情,哲学、政治、历史,看报、读书,脑袋都快撑破了。可是他说的那些都不在里面,那是他的理解,一种包容一切而不能用语言说清的东西,只有像他那样身体力行地去体验,只有像他那样一生到死都坚持我行我素的人,才能给大家做出奉献。
张惠雯
2000年年初,我蠢蠢欲动想要写小说,但我始终找不到一个直接的“刺激”,一个“引爆”我的写作热情的导火索。直到2003年,我在连续阅读了卡尔维诺的几本书之后,发觉找到了这根火线。我开始写短篇小说,此后再也没有停止过。
为什么是卡尔维诺?我想,这是因为他的书如此睿智、如此明朗,充满了趣味,满怀着好奇,当你深入地读下去,你就会处在一种重新看见世界、重新发现生活的状态,而这样的状态,恰恰是最适宜于创造的状态。“重新看见”,这也是“树上的男爵”柯希莫爬到树上以后的感觉:当他从树上去看自己曾习以为常的周遭世界时,他发觉一切都不一样了,如同“初见”。
男孩儿柯希莫为反抗贵族家庭迂腐的繁文缛节和姐姐的变态黑暗料理,在十二岁时选择离家出走,到树上生活,再也不踏上地面。几十年间,柯希莫在树上经历了友谊、亲人的故去、爱情、战斗、时代变迁……直到死去。“离开地面生活”,也许会让很多人联想到“避世”“隐居”。但柯希莫绝非避世主义者,他甚至发现,当他和众人保持一定的距离之后,他才能更好地与之相处、更热切地投入世俗生活。卡尔维诺的创作初衷即是如此:“我让这个不愿意像别人一样在地上行走的人不变成一个厌世者,而变成一个不断为众人谋利益的男子,投身于那个时代的运动,愿意全面参与积极生活:从技术进步到地方治理到舒适生活。”(节选)